们待……你想我们一家老小就指望这个茶楼过日子,没了它不就是要了我们的性命?」
小二缩在掌柜後头,小小声地提议道,「县太爷只吩咐我们不让三当家您进来,不过我们可以把三当家您喜欢吃的统统都打包给您送去……」
掌柜连忙同意地点点头。
颜三磨了磨牙,用力一捏拳头,在心里将秦灿狠狠剐了一顿,一天不教训就蹬鼻子上脸了!
想这是自己和秦灿间的事情,就不要在这里纠缠了,应该回去好好找秦灿算帐。颜三也没让他们打包点心给自己送去,只是带著一肚子不爽离开了茶楼,想回衙门把秦灿拖出来好好揍一顿让他长点记性。
走到半路看到赌坊的幌子,颜三的脚步顿了顿,然後径直朝著那里走了过去。
「三当家请留步。」
结果颜三走到门口却得到了和在茶楼一样的待遇,看场子的赌坊打手将颜三拦了下来,颜三眼神狠厉,抬起拳头一捏,指骨「喀啦」作响,摆明一副「你再拦著我就别怪我动手」的态度。
但对方却没有退让的意思,「三当家前几天刚砸了我们的场子、打了我们的人,本来在这件事还未平息下来前,不宜让三当家再进入赌坊,前些日子县衙又来通告,要是我们再让三当家你进赌坊,我们也别想在青花镇上继续混饭吃了。」
颜三沈著脸看著他,「如果我今天非要进去呢?」
那个看场子的打手打了一记响指,立时从里面出来了三五个人将门口给堵住,此人道,「那除非三当家打死我们,否则我们弄砸了事情让自家主子没饭吃,也是死路一条。」
这几人都身材魁梧,比颜三现在用著的岑熙的身子要高出很大一截,齐刷刷的几个人站在那里,像堵墙似的。
但颜三面对他们几个,身上的气势非但不减,反而因为听到又是秦灿出的鬼主意,阻止自己进赌坊,那股本来就烧得正旺的怒气,一下失去了控制。
捏著拳头的手,不可遏止地发著抖,连带著肩膀也微微的耸动,精致的容颜被愤怒所扭曲,眼里冒著火,颜三咬著牙,从齿缝间挤出声音,「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蝴蝶杯 12
秦灿平日没事的时候就在书房里翻看卷宗,看看有哪些陈年疑案要自己解决的,待到翻完一本之後,发现日头已经落在了西边,不知不觉间一天已经过去。
端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水喝了一口,发现今天倒是很安静,没有上门告状,也没人上门催债,看来自己的方法还有点用处。
果然要对付颜三这种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什麽的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只有比他更霸道更蛮狠,把他的气焰完全给镇住才行。
先挫其锐气,再杀他威风,最後把他调教得服服贴贴的……
秦灿不禁有些得意,显然那些百姓们虽然怕黑云九龙寨的势力,但是更怕自己没了生计活不下去。
所以那个山寨有什麽好怕的?等到发现这一点,镇上的人不再惧於黑云九龙寨的势力,那些人自然也就没办法再作威作福,最後就一点点溃散瓦解,终究变成云龙山上的一抹尘土,来不带来半点光彩,走不带走半分名声。
秦灿正得意的时候,阿大从外面走进来,秦灿将桌上的杯子端起来,示意他来接,「给我换杯茶水来,还有……今天颜三都在做什麽?」
阿大抿了抿嘴,神情有些沈重,「大人,您还是自己去看比较好……」
秦灿一见他这神色再听他说的这话,心里顿时一凉,一阵不好的感觉汹涌而上。
他连忙跟著阿大到了他说的地方,就是那家颜三常去吃霸王餐的茶楼。
此时夕阳斜沈,西天云蒸霞蔚,好似染了血一样的通红,茶楼和周围其它房子的屋顶都成了一个墨色的剪影,更衬得深沈压抑。
远远的,秦灿就看到茶楼的屋檐下晃荡著什麽,再走近一点,才看清楚那像是蚕茧一样从屋顶上挂下来的东西,是几个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的人,除了几个赌坊的打手之外,还有茶楼的掌柜和夥计,以及其它几家颜三常去的铺子的掌柜。
秦灿心口不由重重跳了两下。
茶楼下面围著很多人,除了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和小孩子凄惨的哭声传出来,其它人只是看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秦灿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像是踩著心口里面咚咚的声响往前走,拨开人群,走进去。
人群中间有一片空地,颜三就正对著茶楼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手里一上一下地抛玩著一个核桃,见到秦灿,什麽话都没说,只是一边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但是秦灿在他眼神里读到了他的用意。
「县太爷……你快救救我们家老头子吧。」有个年纪挺大的女人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抱住秦灿的腿,「我们家老头子年纪这麽大,禁不起折腾,我们都按照您说的去做了,结果……结果……早知道这样,我们宁愿搬到别处去,也受不起这个折腾啊……」
秦灿抬头往上看,发现那几个被吊著的人还有气息,不过脸色憔悴,尤其是茶楼的掌柜,面色发灰,看起来就要不行了,而那几个赌坊的打手脸上还有很明显的瘀伤。
秦灿将那个女人扶了起来,然後自己走向颜三,「颜三,你做什麽?快把人放下来。」
颜三手指一弹,手里那颗核桃飞出来「啪」的打在秦灿腿上,不让他走过来。
「做什麽?」颜三冷冷地笑,「你没长眼睛不会自己看吗?黑云九龙寨的颜三当家正在教训不识抬举的人,让这里的人好好看看、长长记性,让他们记住……在云龙山,在青花镇,到底是谁说了算!」
最後一句带著情绪,像是被惹怒的狮子那样咆哮出来。
秦灿怔了一怔,然後意识到,自己这次不是挫了颜三的锐气,而是触了颜三的逆鳞。
他生气了,现在是在向自己报复。
「颜三,是我让他们那麽做的,你有气可以冲我来,不要撒在无辜的人身上。」
「呵呵。」颜三撇开头去笑,「我不过一个是山贼,哪敢和知县大人叫板?我还怕哪天知县大人带著人来端了我们山贼窝,将我们一个一个都发配充军呢。」
秦灿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此刻坐在那里的是自己熟悉的脸和身体,但那人却表现出自己反感的表情和举动,甚至於,从他身上透来浓浓的杀气,彷佛自己是他最大的敌人一般。
秦灿脑中浮现起很多过去和岑熙在一起的画面,心里冒起了一阵阵酸意。
那是自己青梅竹马的玩伴,比亲兄弟还亲的朋友,一起受过太傅的罚,一起吟诗作赋玩笑人间,就连来这种地方受苦,岑熙虽然嘴上诸多怨言,但却没有拒绝。
但是,那个人彻底不见了……
如今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不服管教的山贼,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用著岑熙的脸,岑熙的声音,以及岑熙的身子……
袖子底下的手指蜷了起来,「颜三,你到底要怎麽样?」
颜三收起脸上好整以暇的表情,阴沈著的脸,阴鸷的视线,半边脸落在夕阳的阴影里,让人感觉有些恐怖,「我是个大度的人,谁得罪了我,向我认个错就行了。」
秦灿微微捏紧拳头,「好,你先放了这些人,我这就给你赔罪。」
「但是我看不到一点诚意。」颜三又摸了一颗核桃出来,攥在指间打量。
「你要我怎麽做?」
捏玩著核桃的手停了下来,云翳低垂,遮住了霞光,让颜三整个人都落在阴影里,只有冷得刺骨的声音传过来,「赔罪至少有个赔罪的样子,怎麽说也该磕个头说句『我错了』才象样。」
秦灿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炸响,身体不稳,往後退了一步才站住。
秦灿咬了咬牙,「颜三,你不要欺人太甚!」
「是吗?」
颜三看也不看,手指一弹,手里那颗核桃「噗」的向著高空飞出去,打在其中一根吊著赌坊打手的绳子上,绳子绷断,那人惨叫著掉了下来,周围围观的人发出一片低呼。
虽然茶楼也就两层楼,但从上面摔下来,搞不好也要断个手脚,更何况还有年纪这麽大的茶楼掌柜,和其它几个根本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颜三你?!」
颜三又摸了一颗核桃出来,平淡不惊道,「我没什麽耐性的。」
秦灿站在那里,周围所有的视线一齐集中在他身上,夕阳的余光像是将要燃尽的火焰,头顶上方则传来不知是谁痛苦哼唧的声音。
在秦灿犹豫的时候,颜三手指一弹,又一个人惨叫著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哀号著滚来滚去。
秦灿感觉心头被什麽尖锐的东西用力扎了下去,不仅仅痛,而且还深入骨髓,让他连心连肺连著身上每一丝每一毫都作著痛。
拳头紧紧捏著,指甲深深掐进手掌心,彷佛用著全身力气攥著手心里那点不知名的虚无,然後他放弃了一般,缓缓将手松了开来。
颜三,你要感到荣幸……
在几乎整个镇的人的注视下,秦灿缓缓屈下右膝,落在地上,动作顿了一顿,才将左膝也放了下来,耳边似有沈重的声音落了下来。
这辈子只跪过爹娘和皇上,而这著了地的不仅仅是他的膝盖,还承载著他所有的尊严。
然後他似乎看见了,过去颜三他们赶走之前几任知县时的种种画面,相比较而言,自己这样,大概算是轻的了。
秦灿略带自嘲的笑了一下,缓缓将手也放了下去,闭上眼睛吞咽了口口水,然後缓缓将脑袋放下去。
蝴蝶杯 13
周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他都听不见,碎石硌著手和膝盖的疼痛也感觉不到,甚至当额头和地上的沙石接触的时候,耻辱的感觉也不是那麽明显,他发现原来抛开了所有的一切之後,自己竟变得轻松起来,而心里满盛著的,是对岑熙的愧意。
岑熙,我对不起你。
我不该强拉你到这里来,不该同意用你的身体救颜三,更不该……妄想著颜三会变成你……
他抬起头,又重重地磕了下去,发出「咚」的声响,地上的碎石很快划破秦灿的额头,一滴一滴鲜红的液体滴落在地上,但他似乎没有看到,只是一次又一次,重复著抬起又磕下去的动作。
岑熙,对不起……
每抬起,再度磕下去,秦灿便在心里重复这麽一句话。
是的,他不是在向颜三磕头赔罪,而是在向岑熙,向著这个被自己一手毁掉的好友赔罪。
岑熙,对不起!
落下的力度越来越重,几乎像是在宣泄什麽一样,明知道自己磕几百几千个头,眼前这个人都不是岑熙,但是秦灿觉得岑熙若地下有灵,他会知道自己的愧疚,他会明白自己现在有多麽的後悔……
颜三坐在那里看著秦灿一下又一下地磕著头,他本意只是要他磕个几个头、道个歉就行了,没有让他这麽一直磕下去。
「咚咚」的声响像是有面鼓在自己耳边擂动一般,斜阳余晖下,他看到那人抬起落下间,有鲜红的水滴飞溅而出,而他整张脸也逐渐被鲜血模糊,但他仍然执著著将脑袋落下去。
颜三的手一下握紧椅子的扶手,自己为什麽要觉得他可怜?
蓦地站了起来,走到秦灿跟前,脚一抬,踏在他肩膀上,止住了他再度要低下去的身体。
身体被一只脚给架住没办法再低下去,秦灿微微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