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麽……”
桓恩已经窘迫得不行,这人现在开玩笑完全口无遮拦,他哪里招架得住。此番买簪子也是,都是相公给娘子买簪子,哪像这人,还当著那麽多人的面要给他插上……
“回去了不许不戴。”
“……”是是是,陛下您最大,您说什麽就是什麽。
走到西肆的尽头,人声愈加鼎沸,似要掀了天,只听一群人围在一处大声喧闹,一阵阵地爆出“噫”的嘘声。容成拽著桓恩也挤进人群去看,这可苦了隋毅,招呼侍卫赶紧上前去帮万岁爷把人潮排开,不敢大张旗鼓不说,被人骂不知道规矩也只好忍著。
挤上前一看,原来是个射箭游戏。前面拉著一条线,旁边放著几张弓,好些箭。人只能站在线後射箭,前面五丈处竖著一些木头桩子,桩子下面是一张桌子,上面放著各种编上号的物件,木头桩子上则挂著写著数字的纸张,位置愈低的数字对应的物件自然愈不值钱,都是些丝巾,甚至面鼓一类的小玩意,越往高的则对应的物件愈贵重,有金银镯子,玉佛等,最高处挂著一副白色狐皮,皮毛细软,迎风细细飘动,容成见过上贡的各种珍品,一眼便知是好货。恰好桓恩怕冷,容成心思一动,便想试试。
前面有人正在射,显然是技艺不精,连低处的纸张都运气好才射得到,其他多是射偏了,箭掉了一地。那人最後一发往高处射去,力道不够,到半路竟然就失了冲劲,直直掉回地上。围观的好些人大呼小叫,比他还急。
“老板,你这箭怎麽个射法?”
“这位客官,三十文钱十箭,射到什麽给您什麽,童叟无欺。”
容成心中一笑:自己要箭箭都中,这人还不得破产了。
此时前面那人已射完最後一支箭,败下阵来,只拿到一个小泥人,不由得大声叫道:“老板,我看是你这弓有问题罢?”
“这弓哪有问题?分明是你技术不精。”
“你!”
对方转头一看,只见一人慢慢从人群中踱出,剑眉星目,衣服看著虽旧,气质却是凌厉卓然,眉宇神气之间带著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正是容成。
“你有本事,就把顶上那张纸射下来再说大话!”
“朕……我正要射它。”
容成回头朝桓恩暧昧不明地一笑,伸手拿过了那人手上的弓,朝空中拉满了一松,“!”的一声,弓弦震动不已。看来是把挺正常的弓,这人并不是个奸商,只是比起宫里的乌檀木弓是要差一些,要射到顶上的白狐皮,是得多费几分力气。
容成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支箭,搭上弓几乎未瞄准就射,五丈高的一张纸应声而中,数字对应的是一支玉簪。
隋毅挤进人群来帮容成捡箭,容成接过一支射一发,快得令人咋舌。五丈,六丈,七八丈高的纸纷纷中箭,箭无虚发。玉镯子,玉佛,玉碗,玉如意……尽入囊中,别说那人看傻了,老板在一旁都看得直抹汗──今天这生意,碰到内行人,赔本赔定了。周围的观众都在嘶声喝彩,百发百中、百步穿杨,还以为只是个传说,今天真是走运,遇上了真人秀。
最後一箭,是十丈高的白狐皮。
容成轻呼口气,使力拉满了弓,一箭出去,弓弦应声而断。
众人都望著那往高处去的箭,眼看慢慢失了冲劲,爬到纸张面前,轻轻一斜,扎中了。箭头并未扎进木中,而是沿著木桩外围,刚好把纸射穿。
容成收起弓,递给隋毅,朝那人斜了一眼:“怎样?服不服?”
“服了服了!您厉害!”
容成回头一看,一个侍卫正拿著袋子往里塞“奖品”,布袋好像不够大,侍卫塞得满头大汗,老板面色难看地站在一边,显然是想後悔又怕砸了自己牌子。
“那些都不要。”
“啊?……”
“把那个白狐皮拿走就是了,剩下的不要。你想让老板破产麽?”
“呃……是……”
老板忙不迭地走上来低声道谢,容成笑笑,盯著桓恩说:“我夫人是个软心肠,我这是顺著他的意思。”说罢又大声对围观的人喊道:“我想跟大家证明:这大过年的,哪里有奸商啊?有奸商,咱陛下就第一个不饶他!”
“不饶他!不饶他!陛下万岁!”一群人轰然叫开。
容成这下是两头面子都挣到,出尽风头,心里得意之极,浑身上下说不尽的风流傲气。一面往人群里走一面给老板塞了一锭银子:“这些钱,就当赔你的弓了。”
说罢,还没等老板道谢,就拽著桓恩走了。
回头人少了,才附在桓恩耳边低低耳语道:“为夫我帅不帅?”
桓恩又好气又好笑,这举动简直就像小孩儿炫耀,想回他一句“谁是你夫人了”,又觉得自己这话一出口,简直就是承认了。想想刚才的情景,毫不夸张地说,容成确实是够帅,箭射得精妙,他在场外站著,都觉得很骄傲。处事得体又宽厚,称之为“仁君”亦不为过。就连那原本招人不喜的傲气,在他身上好像都令人信服。帝王气场,真是走到哪都掩不住。
“不说话?被我迷死了?”
桓恩清清嗓子,道:“没想到你箭术真不错。”
“那是当然了,骑射同属六艺,岂敢荒废?”说著,就揽上了桓恩的腰。
隋毅在後面听得直想吐槽,这人出尽风头,在心上人面前便得意忘形了。随侍的可都是大内精英,别说十丈,就是二十丈也能给射下来,反倒在一边提布袋子。唉唉唉,当下人真是不容易……
“猜灯谜啦,猜灯谜啦!猜中一个给个灯!各位看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容成一见有灯谜可猜,想著秀自己文治武功的时候又到了,拉著桓恩挤了过去。
一世倾情45心折3
“老板,这灯谜怎麽个猜法啊?”
“这位公子,两文钱一个,猜中就送灯给您。您看那边,”老板伸手往南面一指,“在花灯里写上愿望,放进永定河顺水飘走,就能实现。”
容成看那两文钱的花灯也就是纸糊的,挺简陋,可一牵扯到桓恩,就想要是在花灯里写上桓恩的名字,会不会真的有几分助益……嗯,不管了,总之先要展现自己的博学多才。
“先来二十个吧,老板。”
“嘿,公子,您真要一次来这麽多麽?咱家的灯谜可都不简单。”
容成可见不得别人在“夫人”面前小觑了自己,嘴角一挑,道:“老板你就放心来吧。”说罢扔了一两银子在摊上,意思是爷有的是钱。
老板一看这位爷虽衣服看著不华贵,但一出手财大气粗,赶紧从铺子下面取出一盏看上去十分简易的小花灯,拿出了灯芯处的那张纸。
“爷,您看好了,这是第一个:久旱逢甘露──打一《水浒传》人物绰号。”
“这简单,”容成不假思索,“及时雨。”
“僧穿彩衣──打一《水浒传》人物绰号。”
“花和尚。”
“天不绝曹──打一《三国演义》人名。”
这个有些难度,容成略一沈吟,道:“魏续。”
老板显然不会让容成一直得意下去,不然花灯都被他赢完了,越往後,拿出来的花灯越精致,谜面难度也就越高。
容成沈吟的时间越来越长,到第十个已是有些左右支拙。平心而论,作为君王,表现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君王有很多治国的东西要学,反倒是没多少空看《三国演义》,《水浒传》这类打发时间的小说,也没多少时间到处游历,掌握些杂七杂八的知识。
老板又重复了一遍:“哑巴打手势,打一成语。”
见容成拧眉不语,桓恩终於忍不住开口道:“不言而喻。”
“这位公子,您是他的……?”
“兄弟。”生怕这人兴起了又说些“夫人”什麽的,桓恩赶紧抢过回答。
“噢,那可以算您一家人。”
老板笑笑,又拿出一盏莲花灯。“五月既望──打一中草药名。”
“半夏。”
“十人九死焉──打一中草药名。”
“独活。”
“这位公子厉害!”老板忍不住竖起了大麽指,围观看好戏的人也越来越多。猜灯谜嘛,自己猜不出来,看别人猜,也别有一番趣味,尤其是又有个这麽漂亮又聪明的人。隋毅在一边脸上绷得死紧,内心直乐:让你炫耀,让你炫耀,这下损了自己面子不说,心上人的面子还大涨。
桓恩有些不安地偏头看了容成一眼,担心抢了他风头,他会不会生气。结果那人一点没生气的样子,反倒饶有兴致地托著下巴看著他,还面带微笑。
“圆寂──打一成语。”
“坐以待毙。”
“卧倒──打一成语。”
“五体投地。”
“我可真是要五体投地了!最後一个啦!”老板拿出一个制作得颇为精致的楼船形花灯,船侧还写著一个小小的“宣”字。“皇──打一成语。”
桓恩看了容成一眼,微微一笑:“白玉无瑕。”
老板哈哈大笑:“这位公子,老夫摆摊卖花灯这麽多年,还没遇上二十个都能全猜对的。想必您是人中龙凤,他年科考,必定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桓恩抱拳一笑:“过奖过奖。”他不会去参加科考,面前这位倒真的是“人中龙凤”。
“嗯,老朽看也是呐!”忽然一个老头不知从哪儿挤过来,背後还扛著“铁口直断”的布幡,一边捏胡子一边道:“观这位公子之相,天庭饱满,印堂平润,双眸清明,实乃人中龙凤,千里挑一,将来必有大作为,造福苍生啊。”
“哪里哪里,凡夫俗子,多读了几卷书的穷酸书生而已。”被夸得这麽天上有地下无……那他在别国当质子,还被……的事怎麽说?
“那你看我呢?”容成心中可笑,顺著问了一句。因为桓恩再难的灯谜都答得上来,就说他什麽“人中龙凤,千里挑一,大有作为,造福苍生”,那他还会看相呢。完全是事後诸葛亮嘛。
这老儿抚了两下白须,道:“这位公子实非凡品,恕老朽断不出来。”
容成简直忍不住想从鼻子里哼一声。断不出来就说“实非凡品”,原来看相就是拍马屁,那朝中好几位大臣都是看相高手。
“不过……”老儿忽然顿了一下,对著桓恩道:“这位公子最近桃花虽旺,不久或有血光之灾,公子自己小心了。”
说桃花旺他就忍了,还咒桓恩有血光之灾,多半是想借消灾之说骗钱。容成一听就怒,又不好当著桓恩的面跟一个痴傻疯癫的老头子发作,遂拿了两盏花灯,推开人群就往外走。也不管灯谜摊老板在後面直唤“公子,公子,您的花灯……”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看相老头儿摸著胡子,扛著布幡一步一摇头地往街上走去。
“九五至尊,岂是凡品。”
***
“好啦,你不要生气了。”桓恩回握著手,低声道。“他就胡乱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哪有这麽诅咒人的。我倒忘了,隋毅,你回头找人把他拖回天牢打五十大板。”
“陛下!”桓恩一急,都忘了该叫什麽。“看相的就是靠这口吃饭,你听过就算,别当一回事。再说,哪有诅咒就能随随便便成功的,那我还早把百龄王诅咒了一百遍呢,他怎麽还没死?”
“哼。”容成还是不甚愉悦。“那就看在你面子上饶了他。不过,绝无下次。”
正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