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大臣便罢了,老家伙神神秘秘的,从没搞懂他想些什麽。」
「而詹事府里头无非皆是……」似不晓得怎麽称呼阳焰,恺清皱眉掩去不满,
「更别说太子三师了。」
听恺清这般说,怀宁更迷糊了。詹事府与太子三师原皆是哥辅佐,是近来变故才
转而分别支持二皇兄三皇兄……可他想,他们骨子里应还是支持哥的……吧?若遗诏
上的新帝动兵逼宫,那再由他们会同择出新帝……若上头新帝真是四皇兄,而父皇怕
他等不及动兵逼宫,便与了这反悔的机会……好让哥有机会登基?可这麽说,不也代
表上头人选应不是哥?或者上头写的不是四皇兄也不是哥,而是其他人……为保新帝
安危才下了这但书?
怀宁用力搔著头,怎麽也厘不清思绪。
恺清喟然:「父皇,孩儿真瞧不透您究竟拨怎般算盘。」
闻言,怀宁抬眼凝睇恺清侧脸。他其实,也不懂三皇兄打的究竟是怎般算盘。三
皇兄虽答应了要帮他,他怎麽也不懂三皇兄究竟有意无意角逐那皇位……他目的不过
就是为哥夺回皇位,三皇兄应该也晓得,若三皇兄欲抢那皇位,该是不会答应要帮
他……可是先前余襄行刺哥,如今暗杀宓越……纵然他没见著余襄身影,那也不表示
余襄就真与三皇兄无干连……
他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吗?
可除了求三皇兄帮忙,他已无法子可想。母后不在了,父皇也走了,哥又……他
已不晓得未来会是怎般景况。
「青逢公公进了咸福宫,有二皇兄庇护,看来要夺遗诏并非易事。」
「可裴诸海不是……」话方出口,旋即噤声。不得妄动干戈……若裴诸海仍执意
围困咸福宫,那就算遗诏上写的是四皇兄名号,四皇兄也登不得基。白白便宜了二皇
兄,不费一兵一卒便救了母妃芙贵妃……想起皇后,怀宁一阵鼻酸。
「这下可好,我看老四变得出什麽把戏。」以指敲桌,恺清闭目沉思,「他想将
宓越之事推到我头上藉机逼宫,如今大半兵马被困在东安门外,又得了这谕令,若老
四聪明些,应会先要人为他守著兵马独自进宫待遗诏,若遗诏上非他再动兵逼宫篡
位……」
「而这为他守兵马的冤大头非吏部尚书姚翼莫属。」姚翼总归一介正二品文官,
难领兵。恺清失笑:「只可惜这冤大头无老四那般胆识。想来若真要动兵,姚翼服不
得人……幸好曹国舅早死了,否则可不能这般说笑。」
「可若遗诏上真为四皇兄……」
「如今除青逢公公外,应无人知晓那遗诏里究竟写了谁的名,别多想。」
要他如何不多想?若不是他,哥如今就是名正言顺的帝,小三跟母后……可能就
不会死了。
见怀宁自责低首,恺清喟叹,拍了拍怀宁的头。
「……我想,二皇兄会先动兵,或者……太子禁卫会先制住老四。」
「……」那你呢?怀宁咬紧唇,免得脱口而出。三皇兄究竟意欲为何?他想知道,
又不想知道,若他也遭三皇兄利用了……那他要如何面对哥?
无意追问,恺清淡淡说道:「还有,他回锦阳宫了。」
「哥他……」
「我不信他没有办法。」虽仅想陈述事实,恺清仍是不禁嗤之以鼻:「他一心一
意,就为那皇位不是吗?」
听恺清这麽说阳焰,怀宁觉得牙酸难耐,可又不知怎麽反驳,只得吸了吸鼻子,
闭嘴不言。
「待天明就知晓了。」
咸福宫。
「母妃,惊扰您了。」单膝下跪,樊沁低首庄重陪不是:「儿臣来迟了。」
「罢了,别多自责。」瞧樊沁脸上疲惫,芙贵妃也无多馀气力责备,毕竟他们皆
折腾了一夜。「起来吧,这只有咱们母子,别生了分。」站起身,宫女连忙为她披上
羽氅,芙贵妃望著外头飘飞细雪,低回钟响似仍在耳际。「你父皇走了?」
樊沁没有开口,仅是艰难点头。
苏绣帕子掩脸,芙贵妃低低呜咽,一旁宫女连忙搀扶同声哭泣,芙贵妃啜泣了好
半晌,待情绪稍稍平复,才问起梓宫停灵何处。听樊沁道梓宫停於仁智殿,芙贵妃没
令哀伤主掌心神,旋即下令:「来人,更衣。本宫要去守著圣上梓宫。槐香,要其他
妹妹们也换上孝服至仁智殿为圣上守丧。」
掖庭领命,匆遽离去禀报;其馀宫女围起屏门,好为芙贵妃更衣。
见芙贵妃似有意逐客,樊沁连忙请求:「母妃,儿臣有事要求您帮忙。」
「青逢公公是吧?」让宫女褪下精巧顶钗金簪、羽氅袍服,芙贵妃悲叹:「圣上
也真是,怎单单让青逢公公接旨……」
「因他……是唯一不会叛父皇的人。」樊沁不咸不淡说道,若有所指。
欲睨樊沁一眼,却仅见屏门上朵朵深红芙蓉滟滟绽放,芙贵妃不禁喟然:「传令
下去,至遗诏晓示前,青逢公公若有个万一,我唯你们是问。」
「谢母妃。」纵使芙贵妃没见得,樊沁仍是叩首,「儿臣也代……下任皇帝谢过
母妃。」
撤下屏门,缟素孝服衬得哭泣过的脸更加酡红,芙贵妃攥紧掌中帕子,深深吸气,
费好一番气力才自喉中挤出疑问:「……你真无意为帝?」
双手前额贴地,樊沁静默不语,不否认亦不承认。
「这是大好时机不是吗?」芙贵妃不死心,接连再道:「知晓遗诏内容的,应只
有青逢公公与你……」
「儿臣并不知晓遗诏内容。」樊沁嗓音嘶哑,「无论是谁……父皇已决定了。」
「……是为了悠儿是吧?」芙贵妃软著嗓,似命令又似哀求:「看著母妃可好?」
仔细凝睇依命抬首之人,却仅见著坚定不移,芙贵妃不由得潸然:「悠儿是悠儿,
你是你,何苦……」抽噎哽咽著说不下,「况且悠儿如今……」芙贵妃咳了声掩饰失
态,宫女连忙抚背。
「若真成了帝,我如何守著他?」未待芙贵妃再道,樊沁先一步抢话:「若真成
了帝,我有何资格……能守著他?」
「……母妃您再明了不过……不是吗?」缓著声,字字句句斟酌推敲,再真挚不过。
多少夜晚,目送最爱之人与别人相好,多少夜晚,独守空闺含怨入眠……她怎麽
不明了。
拭去眼角泪痕,芙贵妃只觉樊沁面上不合年岁的沧桑令她再难受不过,「罢了,
母妃不再干涉你们。」几经风雨曲折,她总该放手,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如何强求都
无用。
「谢母妃谅解。」再次叩首,樊沁心底泛著麻木的疼。若之後悠真也能、也能……
上前搀起樊沁,芙贵妃仍不放心:「可你有没有想过,若皇贵妃之子登基成了帝,
悠儿他……」
「不会。」斩钉截铁打断芙贵妃,樊沁说得坚决:「我不会任它发生。」
「绝不会。」
《皇七子》 100 (下)
锦阳宫。
因雁桦雁寒皆不在,若巧只得独挑大梁打发各路刺客探子,也幸好来的都只是些
三脚猫角色,要不还得阳焰亲自出马。
孤军奋战了一阵,扬武将军戚诠奉樊沁命令带了大批人马前来。若巧仔细叮咛招
呼外头护卫,与戚诠致过谢,这才进门服侍收拾残盘。
方进门,便见榻上阳焰捧书直出神,连若巧进门了也无觉察。
若巧忍了忍,终是没能忍得著。
「您如此悠哉好吗?」
话出口,竟似抱怨。见阳焰慵懒抬眼直望著她,若巧连忙闭嘴藏舌不敢再说话。
「我也只能等了不是吗。」神色与平时无异,半分困窘皆无,阳焰装模作样翻了页。
「主子,有时,奴婢真猜不透您想法。」见阳焰似无意责备她逾矩,若巧壮著胆。
「怎麽说?」饶是感趣地挑高眉,催促若巧再往下说。
「像这般时候,合该是紧张得吃不下半点东西。」
「这与想法有何干系?我已经多日滴水未进,用点膳不为过吧。」也不训斥无礼,
阳焰正愁没事转移注意,「你想说什麽?甭拐弯抹角。」
「奴婢……」若巧踌躇了会,鼓起勇气急急问道:「难不成主子您不在乎遗诏里
写的是谁吗?」
「遗诏已入了咸福宫由老二保护,如今大家都得等,不是挺公平的吗?」先若巧
一步解释,阳焰翻弄书页,「按老二那个性,定不会问里头写了谁名号,所以如今应
仅有父皇与青逢公公知晓。」
「会不会有可能……」若巧仍抱期盼。
「我方被废,父皇应没那可能再填上我名。」
「可若四殿下真成了帝……难道主子不担心吗?」
「我能做什麽?」阳焰淡漠阐述,「我已非东宫,门下人皆散了。没有权,没有
势,如何覆海移山?」
「除了等,我还能做什麽?」
若巧有些诧异地看著眼前之人,这真是主子吗?主子怎会说这般丧气话?且并非
所有人皆屏弃抛却了主子,若主子欲东山再起,该是有许多人跟随才是。现在问题在
那遗诏,若不毁了那遗诏…… 主子说要等,难道主子遣雁寒保护青逢公公不是为毁
了那遗诏吗?主子究竟盘算些什麽?
可圣上总当主子唯一继统人选,会不会有可能……若真赌那一把……
见若巧想得入神,阳焰好意提醒,「除了这,还有吗?」
千百疑问於心底打转,却不知该如何问道。直觉喊了声奴婢,耳际却听得外头骚乱。
见阳焰似无心於外头声响,若巧咬了咬唇,昧心忍痛开口:「奴婢还想问……既
然主子您对公子有意也与了玉佩……为何这回不让他寻您?」
「一般人,应会希望有人陪伴不是吗?」
墨黑双瞳里半丝情绪皆无,望得若巧心惊胆颤,直觉踩著了禁忌,哀哀喊了声:
「主子……」
「……还真没料著你会这麽问。」低笑了声没发怒缓和气氛,要若巧甭紧张。阳
焰訩著脸,沉稳浅笑:「我以为,你讨厌宫靖凌。」
「……」若巧低首,不知怎麽说。
「说真话无妨。」都这般时候了,他不想听奉承话语。
「奴婢是讨厌。」恨得牙痒痒那般。若巧丧气垂下肩:「可您也说了,值不值得
是由您决定, 咱们做下人的也不能多说什麽。」小心翼翼抬眼觑著阳焰神色,若巧
踌躇了会,「只是想到主子您景况……主子,您可以甭逞能的,公子他不是……应也
对您有意吗?那日他听奴婢那般赶人脸色可难看得……」
「对不住,是奴婢多嘴了。」见阳焰拧眉,若巧赶忙道歉。
「他或许在乎我了……」埋首书中墨迹文字,阳焰语气恬淡:「可爱情与同情,
不能相提并论。」
若巧杏眼微睁,不住咀嚼阳焰话中涵义。她是不喜宫靖凌总将主子踩在脚下,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