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埃尔弗也就看出来,作为苛布里耶本人来讲,生活里的最大乐趣,也就是骑马打猎。这件事似乎对男人有种奇异的魅力,因为包括公爵在内的那一帮男人都是如此。接着就想到,苛布里耶执意要带着自己骑马,也说不清是太心机,还是太没心机,如果自己就是不肯出房门,那么苛布里耶也不免要跟着告别这人生最大的乐趣了。可是每当看到苛布里耶的快活爽朗的笑容,他都会觉得肯定是后一种心态了,于是也跟着愉快地微笑起来。
苛布里耶不再是硬闯进他生活的陌生人,也不仅仅是个陪伴,而是渐渐成为了他形影不离的朋友。公爵最开始对苛布里耶的评价竟然一丝不差,聪明温和而又忠诚,不但为他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乐趣,也成为了他了解外界的一种有效途径。尽管那一天埃尔弗没有签署死刑命令,可是那两个可怜的面包师还是被处死了,以一种更加粗暴野蛮的方式。公爵的信徒冲进他们的家里,强行带走了他们,并且在一次弥撒开始之前,在教堂的门口砍下了他们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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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第 134 章 。。。
埃尔弗被困在城堡里,听到这样血腥的惨剧,无能为力。公理教徒们对舆论的控制力悄然滋生,越见茁壮,不但伊苏吕堡,整个王国似乎都蒙上了灰色的阴影,仇恨、恐惧、愤怒交织在一起,凝成了沉重的暂时的寂静。人们把疑惑和窃窃私语收敛起来,开始了某种等待。安理教的教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给了民众更加光明更加美好的信仰,人们几乎都是坚定不移。大海阻碍先知摩西的道路时,上帝劈开了海水,给穷途末路的信徒们一个生存的希望,那么公理教余孽横行的恐怖里,上帝也一定会以某种方式显圣的,问题只是时机,奇迹会在最绝望的时候降临。
秋季的灿烂阳光一点一滴地流逝了,北冰洋的寒气再度来袭,城外的山里积雪冰封,无法再外出骑马,苛布里耶就提出教埃尔弗剑术。埃尔弗才发现原来苛布里耶也是个相当有才艺的人,精通骑术、游泳、射箭、击剑、狩猎、下棋甚至赋诗,更妙的是,当时王国里的贵族以讲安恕的语言为荣,偏偏苛布里耶原本就是安恕人,这一点上更是不在话下。撇开近卫的身份不谈,苛布里耶其实是个完美的贵族,而且有着令人赏心悦目的外貌,穿着打扮也无懈可击。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安德雷卡的死所带来的悲痛几乎完全蒙住了埃尔弗的眼睛,使他不想正眼看任何人,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了解的加深,苛布里耶的形象在埃尔弗头脑中逐渐清晰,体态颀长,轮廓优雅,漂亮的侧脸,清澈的灰蓝眼睛,还有温柔的笑容,把这些可爱的特征综合起来就是苛布里耶。他不是安德雷卡,不能与安德雷卡相提并论,但埃尔弗不能不承认,他非常出色,足以打动所有人的心。而且他的性格与安德雷卡很不相同。安德雷卡的确是温和的,从不激动,从不尖锐,但他的身上时时散发着王国继承人的骄傲,在他的沉深的感情背后,埃尔弗总能隐约感觉到某种冷硬的特质。苛布里耶却是柔软的,耐性的,任何时候都好脾气的。安德雷卡生来就是为了要成为王国的主宰,而苛布里耶却是天生的好伙伴。
就像苛布里耶所承诺的,他教会了埃尔弗骑马,接着他又循循善诱,耐性地指点埃尔弗剑术。埃尔弗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自告奋勇,是为了消磨冬日的无聊时光,还是单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觉得自己不该什么都不会?也许问他本人也不知所以然,也许他只觉得该做,所以做了,就是这样简单。
埃尔弗毫无基础,苛布里耶就从剑的产地质地式样讲起。与书房相连的休息室里,阵列着非常壮观的刀剑的收藏,是包括里亚士王在内的许多代国王的杰作,花了许多天的时间,埃尔弗才完全搞清楚这些剑的各自的特征。接下来,就是漫长艰难的教学。两个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剑室里练,就偷空躲在灰尘满布的藏书室里练习。有了苛布里耶这样一位明师,到了冰消雪融的季节,埃尔弗已经堪堪上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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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第 135 章 。。。
埃尔弗感受到苛布里耶的完全不同的眼光,也许是这种眼光让他有了完全不同的心情,甚至改变了他生活的态度。
从前他总是躲在安德雷卡的背后。安德雷卡是他的哥哥,大了他足足四岁,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比他高比他强比他聪明比他优秀,理所当然。安德雷卡无条件地爱着他,无节制地宠溺着他,同时也一直俯视着他。只要安德雷卡还在,他就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直下去。
苛布里耶却不同,他的年纪比安德雷卡还要大上好几岁,虽然在自己眼里比不上安德雷卡的才华,还是比自己要能干得多了。他毫无保留地教导着自己他会的东西,然而在他的面前,自己还是独一无二的“陛下”。一开始听到他一遍又一遍地称自己为“陛下”,实在很不自在,可是时间长了之后,竟然习惯成自然了。不论自己是在怎么糟糕的情况下糊里糊涂地成了国王,在结果上,自己就是国王本人,已经成了无可质疑的事实。苛布里耶对自己的忠心来自于自己的身份也好,在结果上,他就是对自己忠心耿耿,他时时膜拜着自己仰视着自己,使得自己渐渐地在这个狭小的圈子里有了高高在上的自觉。
其实埃尔弗的确是的,当然要除开公爵之外。整个城堡里,包括苛布里耶,包括公爵的那群随从,包括伊莱亚斯和菲恩,包括剩下来的城堡里原有的仆人,个个都对他唯命是从。安德雷卡并没有远离他,而是一直活在他的心里,就好时时刻刻都还在他的眼前、他的身边。可是他再也不能对安德雷卡撒娇耍赖,也不能对任何其他人撒娇。于是他就好像变成了另个一个人,沉默寡言,不笑不怒,因为没有人会再像安德雷卡那样关注他的情绪;凡事都得靠自己思考,因为再没有人像安德雷卡一样把一切都为他考虑好安排好。
户外的阳光,骑马以及剑术也同时锻炼了他,一年多的时光过去,到了十五岁的年纪,个子拔高了许多,皮肤开始透出些许麦色,体格也变得结实了,成了挺拔的少年模样,不再像个稚龄幼童。公爵不会没留意到他身上的变化,却始终不曾失去对他的兴趣。那逐渐修长的肢体反而越发强烈地刺激着公爵的感官,而且身体上的成熟使他的动作越加肆无忌惮,不必再担心轻轻的一个动作就会使埃尔弗受伤。埃尔弗总是不能习惯这种蹂躏,再经历多少次,都还是铺天盖地地痛。不过心态上却淡然了。他受到了侮辱,但这不是他的错,他努力学会无动于衷。至少,等到他长得像苛布里耶一样强壮的时候,公爵也就不可能再对他的身体产生什么兴趣了。
不单是在身量上,课业上他也似乎突然脱胎换骨了一般。他用事实向自己证明了,只要能静下心思,他就不是个笨蛋,语言也好,数学也好,历史也好,全都难不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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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 136 章 。。。
每隔上几天,马夫都会牵出克罗蒂亚和斯蒂芬妮,为她们洗洗澡,整理整理毛发,检查检查铁掌。这种时候,即便公爵不在城堡里,也没有办法出去骑马。埃尔弗就会拿上一本书,去到阁楼上母亲和父亲先后住过的房间,静静地待上一下午。原本埃尔弗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钟爱这个偏仄的小房间,现在却觉得,这里的清静让人身心舒畅。从窗口望出去,可以一直看到远处的原野,绵延无尽,脱离了紧缚着自己喘不过气里的城堡里的林林总总,仿佛可以进入另外一个自在的世界。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只有在这个房间里,他不曾受到过公爵的侵犯,因为公爵不曾留意这个房间,也没有机会跟他同时出现在这个房间,于是这个房间成了一块清洁的净土。而且这里的窗口居高临下,可以看到公爵回来城堡时坐的马车,就能够及时打理好自己,出现在公爵认为他该出现的地方。
苛布里耶并不清楚他内心的想法,也不曾问过他——苛布里耶从不问他任何多余的问题——不过多少也能猜到,他躲在这个小房间是不想打扰。所以埃尔弗待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苛布里耶尽量不进来,只是站在门外静静地守候。
埃尔弗坐在那张大椅子里,全身都舒舒服服的,膝头放着一本摊开的书,诗集或是戏剧,慢吞吞地读着,让里面的优美词句缓缓地在心间流过。看书看得累了,就看看幽蓝的天空,看天空看累了,就闭上眼睛歇歇,窗口吹着微微的风,回忆着幼年时的美好事物。这种时候,脑海里浮现的场景总是撇去了忧伤或是痛苦的杂质,是温和的澄澈的。即便是夏日的风,时不时地也会带着些许凉意,坐着不动久了,手脚也会有些冰冷起来,不过不愿起身,不想惊扰回忆里面的那些美好的情绪。
门外的苛布里耶从来没有开过小差,而是真地时时惦记着他。过不了多大会儿,门就会被轻轻地推开,苛布里耶走进来,把一件薄披风悄悄披在他的肩上。埃尔弗不会睁开眼睛,而是让他自来自去。可是有一次,披风盖到了身上,身边的人却没有及时离去。埃尔弗正有些奇怪,突然嘴唇上有轻微的碰触,吃惊地睁开眼睛,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只听到门被带上的声音。
埃尔弗暗自疑惑,就觉得那应该是不小心的碰确,转眼就把这事忘在脑后。
但是过了几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了。这一次,嘴唇上不只是轻微的擦碰,而是有温热的触感,持续了足有好几秒钟。埃尔弗对这类事情早就非常熟悉,这分明是在接吻了。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苛布里耶又很快地退了出去。那种触感久久地留在嘴唇上,让埃尔弗很不舒服。他已经把苛布里耶当作了自己最珍贵的朋友,他想质问,但又害怕破坏了两个人之间的平和的相处。他留上了心,这件事三番五次地发生,苛布里耶的确是经常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亲吻他,不是脸,不是额头,每一次都吻在嘴唇上,当然,每一次的亲吻都很短暂。埃尔弗在自己想明白这件事情之前已经沉不气了,在苛布里耶又一次吻了他之后,还来不及离开,他质问:“苛布里耶,刚才你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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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第 137 章 。。。
苛布里耶的脚步停下,整个人僵住,一时甚至不敢转身面对埃尔弗,沉默凝结得越久就越害怕打破,久到埃尔弗以为苛布里耶不打算回答了。终于,苛布里耶沙哑着嗓子说:“我以为陛下睡着了。”
埃尔弗当时很不冷静,否则绝对不会追问,但他的声音却冷硬非常:“回答我的问题,你认为你在做什么?”
苛布里耶狼狈不堪,脸上热得像火在烧,根本没有任何话可以解释。
埃尔弗说不清自己是气愤还是窘迫,额头绷起来,神经好像在剧烈地跳动,过不了两分钟,就已经对苛布里耶的任何可能的解释失去了兴趣,说:“行了,我不想知道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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