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长辈的压力,池绿软化下来,朝着慕容郅叫了声:“郅哥儿。”马上溜了没影。
“哎,这小子。”龙渊叹气道:“世子你千万别跟他客气,他要淘气你使劲对付便是。”
郅哥儿?还从没有谁叫他叫的这么好听。慕容郅心情突然好了几分,道了声:“龙叔客气。”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也不计较池绿的小孩子脾气了。
龙府是个古朴的大宅子,房间够多,院子也够宽敞。慕容郅回到给自己住的客房换了身衣裳,他大部分的行李寄放在龙府,并没有带去苗人谷。这间客房在二楼,前门后窗都有院子。廖伯和龙府的管家田伯坐在前院的院子里唠嗑,后院那边是家里女眷和小孩住的地方。
“娘,你给我做一套白色的袄子吧,我想穿白色的。”是池绿的声音。
慕容郅将窗子微微拉开一些,后院里龙夫人带着小晔在晒太阳。池绿跑过去拉了拉她的袖子,龙夫人慈爱地摸摸他的脑袋,道:“池绿,你太调皮了,穿了白色的衣裳一会儿就弄脏,为娘可不敢给你穿白的。再过几年,等你不淘了,娘就扯缎子给你做。”
池绿不干了,抱怨道:“就是因为衣服耐脏,我才肆无忌惮地淘气嘛,小晔都可以穿白衣裳,我为什么不可以?!”
龙夫人摸摸小晔的脑袋,道:“小晔比你乖多了,又不会满地打滚上房揭瓦。你呀,还是做套黑的吧。你这么久不回家,小晔他想你了,小晔快去,和哥哥玩会儿。”
龙夫人轻轻推了小晔的后背,小晔期待地伸出手,拉住池绿的袖子,道:“二哥,你给我做个蚂蚱吧。”
池绿把袖子抽了回来,道:“这个时候哪有合适的叶子做蚂蚱?娘,我出去玩了!”
池绿一个翻身就从墙头翻了出去,也不知去了哪里。龙夫人摇摇头,道:“这孩子……”
“娘,二哥他不想跟我玩吗?”小晔有些失落,龙夫人安慰道:“不是,二哥是因为娘不给他做白衣裳不高兴了呢。”
慕容郅将窗子关上,坐在桌前抄写四书五经。他最开始学武的那段时间太累了,晚上常常累得直接睡过去,第二日早晨醒来还要继续习武,功课拉下不少。父亲命他每日抄写文章两篇,这次他回到龙府,抄的这些文章就要被带回蜀地。他已经抄了不少,但还欠了大约七日的份量。他刚回龙府廖伯就提醒了一次,说是等两日就要送过去。再不把欠的几篇补上,父亲会罚的。
天气越来越冷,不久后山里下了一场小雪,寒气逼人。小竹屋没法再住下去,他和池绿被安排在天蚕教后殿的房间,两人还住在一块。后殿飘飞着白色的帷幔,据说是教主亲自弄的。他自从搬过来后,就常常听见隔壁房隐隐传来哭声。他走过去看,房门却是紧闭的。池绿躺在床上看小人书,对此并不过问。
“喂,你不关心吗?”慕容郅问道 。
池绿淡淡道:“姑姑心情不好,你别去吵她。”
“她为什么伤心?”
“她伤心大半年了,为了个男人。你还是别问了吧,这是别人的私事。”
慕容郅回到桌前抄写文章,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池绿看完一本小人书,走到他边上,道:“你每天这么抄抄写写,有什么用吗?”
慕容郅认真道:“在这儿没有正经夫子教,功课会拉下的。”
池绿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切,这些礼仪道德的文章,有什么好抄?还不如诗词歌赋,甚至抄点兵法医书也比这个强。”
慕容郅心想:这家伙会什么?他从来没见他看过正经书。
池绿在他身边饶了一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书我早就学过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慕容郅不相信。仿佛看穿他脑子里的想法,池绿嘴角微微上翘:“不相信是吗?再过几日就是我回家读书的日子,一直到来年春天才重新回苗人谷学武。你爹让你一切进度按我们这儿的规矩来,你也得这么干。”
池绿很贪睡,在隔间洗了个澡,还没等头发变干就趴着睡着了,被子都没盖好。慕容郅走过去给他把被子拉了上来,池绿的小脑袋瓜陷被子里,腹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模样真惹人怜爱。他要是这时候过去捉弄捉弄他,保准能让他难堪,不过他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慕容郅安安静静伏在桌上,一笔一划抄着孝经。他想,是不是如池绿所说,换点别的东西来抄。这些东西抄得久了,人确乎会变得愚笨。就像他,不敢轻易去尝试什么,也不敢轻易说出反抗的话。父母让他做什么,他就照着做,即使觉得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5章】一梦南柯
风敲打着窗子,慕容郅似乎能听见雪花落在窗檐上的声音。隔壁房门吱呀一声开启,慕容郅正好把今日的两篇文章抄写完毕,将笔搁在桌面上。待油墨稍干,他便将纸折叠收进自己的木箱子里。若是不及时收起来,第二日恐怕就不见了。问了池绿他准会说:“师弟,你桌上的垃圾我帮你扔了。”
他把门打开,轻手轻脚走到外面,穿过长长的过道,再过去些就是可以观景的走廊。
一个蓝衣女子倚着阑干,伸出一只洁白的玉手,去接漫天飞舞的雪花。女子头戴银饰,发髻的式样梳的很简单,大方耐看。蓝色的彩衣是当地苗人的服饰,锈了不少蝴蝶花卉,花样繁复而精致。伸出的左手戴了一个细细的银镯子,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和她右手上戴的一堆叮叮当当的银首饰形成鲜明对比。
就背影来说,女子身量并不算太高挑,高矮适宜身材玲珑有致。慕容郅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名女子。她不用转身,慕容郅都能猜到她很美。她是池绿的姑姑,龙太守的长相称得上英俊,这个姑姑自然不用说。这么美的女人,还有男人伤她的心?那男人定是不识好歹。
“世子,夜里睡不着,出来看雪吗?”很清很冷的声音,意外的有穿透力。女人转过身,身上的银饰发出清脆的响声。漫天雪花中,慕容郅看见了一张如月亮一般,美的令人窒息的脸。
她跟池绿有几分相似,却冷得让人透不过气。如果说池绿的美是一种灵性的美,像碧绿的池水,像温和的大山,那么这个女人就是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美,像冬天里的冰,像天上的月亮。母亲管他甚严,他没见过几个像样的女人,到了武陵先是觉得龙夫人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现在他敢肯定,眼前这女人绝对是天下少有。
“教主,夜里风凉,还是早些歇息。”
“多谢关心,你也别客气,你同池绿算是一辈,可以跟他一样唤我‘灵姑’。世子这些天在这儿是否习惯?”
“已经习惯了。”
灵姑接着道:“池绿很顽皮,都这么大了还是孩子气,淘得很,不过有时候还是挺招人疼的。”
慕容郅认同地点点头。
“其实,这孩子只在比较强他又比较在意的人跟前才肆意捣蛋呢。”
慕容郅心中莫名一紧,灵姑接着说道:“小时候是他爹还有他哥哥,长大了是师傅,各个教他本事的叔叔伯伯。几年前还在我的房间里捣乱,偷过我几条蛊虫。像他娘,他弟弟,还有教里武功很低的厨子伙计丫头,他是很少添麻烦的。他要是老在你边上烦你,一个可能是觉得你比较强,经得起他折腾,二个是他对你其实挺有好感。你要是烦他了,不必顾及太多,能欺负回来我倒也高兴,最好是挫了锐气,让他别这么肆意妄为。”
慕容郅想着灵姑的话,问道:“是真的?不过我可不是他的对手。”
灵姑苍白的脸上慢慢有了一丝笑意:“你果然是受不了他了,对吗?”
“也不是,只是……”只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听说男孩子身体开始变化之后,就会慢慢不淘气,知道羞耻了呢。以他的年龄,估计也快了。”
慕容郅的脸微微变红,没想到灵姑会突然说起这个。他觉得灵姑乍一看是个冷冰冰不爱说话的人,没想到言语间挺会照顾人的,像个温和而知心的大姐姐。
“灵姑,我能冒昧地问一句吗?你……为什么伤心。”慕容郅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他明显察觉到灵姑的眼睛变得悲伤。
“为了一个男人。”她说道,“我跟他不合适,在一起,然后永远地分开了。我放不下,却无可奈何。我只说到这儿,太冷了,你回屋睡吧。”说罢拍了拍慕容郅的肩膀,叫他回房。
“灵姑,对不起。”慕容郅道。
她摇头,道:“没事,你回去睡吧。这对我来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
慕容郅点点头,终于回房去。
池绿还是他走时的睡姿,睡得很熟。慕容郅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就是长了张讨喜的脸蛋,别的地方很难再讨人喜欢了。他有时候恨得牙痒痒,有时又莫名觉得他跋扈的模样挺可爱。如果灵姑说的是真的,池绿总针对他,应该不是出于厌恶,还有可能是好感。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情愫在酝酿,他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心跳的有点快。
几日后龙府的管家田伯果然亲自前来,把二人接了回去。直到来年开春回暖,他们都将以读书为主,习武只安排射箭轻功,及对已经学过的功夫进行巩固练习。天气冷了,在外求学的大哥也回了家。大哥在荆州一家有名的书院求学,课业不错,长相也端正,像是个能当官干正事儿的。
不过大哥龙君岳刚回,就被池绿烦得不行。
年关将至,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快要没过膝盖。龙夫人抱着小晔坐在火炉边上看书,生怕小晔感冒受凉。池绿跑到院子里用手捏了一堆雪球,见君岳出门就往他身上招呼。君岳拍掉身上的碎雪喝到:“你个小兔崽子,哥哥刚回来就这么打招呼!”
池绿嘻嘻哈哈笑弯了腰,继续往他身上乱砸:“大哥!过来玩雪嘛。”
“不玩。多大的孩子了,还在玩雪?功课做完没有?”说完就要回屋里去。
池绿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挥了挥,调皮问道:“大哥,这个是什么?”
君岳脸一红,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急道:“你什么时候从我身上把东西给顺走了?混蛋小子,你给我等着!”
池绿飞快地踏过雪地,只留下浅浅的足印。君岳明显是没有多少功夫的,前屋后屋追了几圈,累得气喘吁吁。慕容郅站在二楼客房走道栏杆处,见池绿在雪里呵呵笑着,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君岳追了过来,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池绿……你知道,娘为什么要在你脖子上挂个铃铛吗?”
池绿将手里粉色的绣花香囊抛到半空,然后接住,问:“为什么?”
君岳笑了:“还不是因为你皮。你在哪儿脖子上的铃铛就响到哪儿,别人一听就知道捣蛋鬼要来了。”
“你胡说八道!”池绿将手里的香囊扔给他,似乎没了玩乐的心情。“不跟我玩就不跟我玩,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君岳拿回香囊,小心收进怀中,道:“天气太冷了,你回去烤火吧,别玩了。”
池绿不理他,一个转身就跑了。
慕容郅进了房门,把房间朝后的窗子轻轻打开。铃铛响到半路就没了声音,被扔在雪地里。池绿不见了,也不知是翻墙出去找谁家孩子玩。他下了楼,鬼使神差把那只铃铛捡了起来,收进怀里。
花瓣从车窗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