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匆匆的追来,即便无法为邢老大邢老二报仇,也但愿能一如那兄弟誓言,与他二人死在同一日,不致以后自己一人走上黄泉路。
这才是周大侠不顾阻拦,非要了结邢老三的原因吧……想通了一些,赵晗感到有些心惊,看向坐在身边的剑客,却发觉对方也在看他。
见剑客不耐烦的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茶碗,赵晗终于不再胡思乱想,捧起茶碗便咕噜咕噜喝完了半碗茶水,然后放下茶碗抹了抹嘴。
茶馆坐落在一个绵长的村落外,里头的人也是个个凶神恶煞,跟土狼寨也八九不离十,告别了胖瘦二人,周剑客领着赵晗走了半天,赵晗忽然一抬头,立刻激动的几步追上去攥住了剑客的手。
在剑客凝眉回过头的时候,赵晗指着不远处的城门,开心的大喊出了声音:“雁!雁门关!”
剑客顺着赵晗所指看了看,自然没那么惊奇,只道:“是的。”
“……”
似乎不习惯与人接触,剑客从赵晗怀里抽出手臂,又道:“这儿是乌鸦寨,呆在这儿的大多是那些指望回去的,他们就在这雁门关外,等着朝廷的召回令。”
“……哦。”原来这街上凶神恶煞的一群人,竟和自己一样,想要回到关内,重新得到他们原本的生活。赵晗心情复杂,不由的松开了周剑客的手,剑客见状,便继续朝着雁门关而去。
眼看那城墙与城门越来越近,赵晗看着那渐近的雁门关三个大字,又看看在前大步往前的剑客背影,这两日来相处不久,却一同经历了不少,他觉得心中有什么难以言明的东西,却无法说清。
要说剑客待他好,也并没有多么照顾入微。况且这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别单说是对他好,简直是千依百顺,全然不敢忤逆。可为什么就是这么个同行不过两天的人,让他如此牵肠挂肚,似乎自己还未与这人分开,就开始觉得很孤单。
“那……你”跟着对方的脚步,赵晗忽然问出口,“你……你想回去吗?”
“……”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赵晗感到鼻子有些发酸,却忍着流泪的冲动,抬高了声音:“你想回去吗?……和我一起。”
可惜当他抬起头,眼前那剑客的背影仍是一言不发的握着剑,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拒绝之意再明白不过。
……也是嘛,他这种人………习惯了杀人如麻,怎么会想要回到关内呢。赵晗自嘲了一下,便用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不再多想,不再多问。
乌鸦寨的尽头与城门还有大概几百丈的距离,人便也开始稀落下来,但正当当关外张贴布告之处,却又挤着一群人,一个个都伸着脖子看着里面的布告,叫赵晗心生不忍,不由唏嘘。既然如此珍惜关内的生活,又为何要作奸犯科,落得如此田地。
站在城门外,剑客才终于回过身看向了紧跟在身后的赵晗。
“还没有问过,你为何会流落到此。”
“这……我。我……”
赵晗突然被问及这个,不由迟疑了一下,还未想好如何回答,剑客便摆了摆手:“不想说也无所谓。”
“总而言之,我已如约定将你送到雁门关,接下来,你便要自己想办法回到京城了。”
赵晗在袖子里暗暗绞着手指,抿了抿嘴,纠结了片刻,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以后大概不会见面了吧。你要保重。伤口要找个大夫好好处理一下。如果见到老板娘,替我问好。还有……还有很多话,赵晗却无法说出口,不擅长离别的他,担心他再多说一句,就会丢人的哭出来。
终于迈开了脚步,这么多天来,他似乎还是第一次走在了周剑客的前面。赵晗走几步便回头看一眼,周剑客则是站在原地,不带表情的目送他朝城门守卫走去,像是要确保他安全到达关内,才完成他的任务一般。在猎猎风尘中,这一个英姿挺拔的剑客真是让赵晗想起那一句坐如钟站如松。
如果他刚刚能稍微回应一声……赵晗也不愿同他就此分道扬镳。
赦免一个流民入关而已……这关中的天下是他父皇的天下,对他来说,这有何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随着城门沉重的闭合声,赵晗不舍的回眸再无法捕捉到那直立如松的剑客,而剑客不带神色的双眼中,也没有了那一袭白衣的少年身影。
直至赵晗的身影消失在了紧闭的城门后,又确认了半柱香时间,不见城门再启,剑客才回过身准备离去。
他在此处已近十年,见过的妄想着回关内的人太多,不知天高地厚胡搅蛮缠被守关士卒打死也已屡见不鲜,更有人终等到了朝廷回召,却早已在这蛮荒之地死于非命。这少年一句话便可回关,守城士兵还显得恭敬不已,便可见得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看来接下来的路,也并不需要他多操心。
剑客走开了几步,忽见几人指着城门方向擦肩跑过,便也好奇的转身看了一眼。
城门里走出几十个士卒,手持数卷榜文,原本拥簇在布告处的人群立刻散开,让出了一条道来。士卒张贴完榜文后,人潮又立刻将张贴新榜文之处围堵得水泄不通,这人群从旧榜文处一散开,剑客便一眼看见了一张人像。
只看那十五六岁稚气未脱的脸,再加上那一双桃花眼,不需细看便能认出来那正是与自己同行两日的赵晗。而榜文乃用朱笔所题——朱笔榜文往往是受人冷落的榜文,因为朱字榜文并不是召回令。而是……
死犯通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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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了红玉腰坠,赵晗还仅存有一块从小便贴身携带的长命金锁,将此物交给了守关士卒劳烦通报后,赵晗在帐内喝了杯茶,稍等了片刻,便等到了守关将军的接见。
“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末将有失远迎。”将军一进帐内便单膝跪下,恭敬行礼。
赵晗忙放下杯子:“将军请起。”
那守关将领起身,看了看帐内摆设,便道:“太子殿下,此地布置简陋,请随末将移步元帅府,胡元帅已在元帅府恭候。”
“那便有劳将军在前领路。”
赵晗随那守关将军,一路看着厚实的城墙固若金汤,守城将士皆精神抖擞,正感慨万千,忽然听得一声叫喊,随后嘈杂声接踵而至,赵晗正行至内城城墙准备下城墙,不由停下了脚步,探出身去:“发生什么了?”
“……”守关将军似是有些紧张,立刻阻拦了他继续驻足,“太子殿下,吴元帅还在府中恭候。”
“可是。”
“这种闯关之人已见惯不惯了,守城将士自会打点。”
听得将军这么解释,赵晗心里虽然还有些在意,却也不再多想,跟着将军的领路便拾级而下。一顶轿子早已候在城墙下,赵晗在将军的搀扶下上了轿子,坐上那柔软的熊皮靠垫,养尊处优的久违感重新袭来,在轿子的一摇一晃中,奔波许久的身体第一时间感到了疲倦,不消多久,赵晗便沉沉的睡去了。
赵晗是在牵扯中醒来的,刚睡醒的脑子还未回过神,已让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拉出了轿子,他虽然睡得迷糊,却也能隐隐从那些人粗鲁的举止中感到来者不善。
“你。你们是何人!”察觉自己身处一片荒郊,赵晗话刚问出口,便已一眼扫见了不远处看着眼熟的马车,心便立刻凉了一截。那马车车夫脸上带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赵晗记得再清楚不过,他正是当时秘密押送自己的车夫。再看几个兵卒打扮的人熟练的捆上了自己的手脚,而方才的将军正站在轿子边,一脸警惕的模样,时不时看看周遭。
赵晗不再出声了。
他早该想到,若非与守关的将领串通,根本就不可能把他一个堂堂的太子运往匈奴。只是这么一想,那些人能将他一路从京城运往关外,这一路上的打点必不会少,看来那通敌卖国的罪名,恐怕要涵盖不少人。
见几人已将赵晗五花大绑,将军立刻催促几人将他抬上了马车,又在门外加了道锁。赵晗在密不透风的马车内奋力几番,却无法挣脱绳索,随后便听得马车外那将军的声音吩咐道:“你们几人,便衣随行出关,这一次不能再出任何差池了。”
听到此处,赵晗不由感到绝望,上一次逃脱可以说是纯属侥幸,他一路上都言听计从,终于让车夫掉以轻心,才让他趁机逃掉。这一次,不但车夫对他有所防备,更多了几人一路押送,恐怕是没有任何机会逃脱了。
外面的人没有耽搁多久,随着几声马嘶声远去,马车也开始缓缓的启程。磕磕碰碰中赵晗又挣了几下试图挣脱,却是徒劳。
大约行了数里路后,听着马车外错综的马蹄声,赵晗几乎已彻底死了心,正绝望之际,忽然听得外头一声闷响。随即便传来兵刃的骚动与车夫恐慌的声音:“什么人!”但还没听到任何回应,随后便是一声短促的惨叫。
会是谁?赵晗毫无头绪,却感到一丝希望而睁大了眼,凝神听着马车外的骚动,但他只听得几声痛呼,随后便再没任何声响。
沉寂了片刻,忽然一声闷响响在马车边,接着赵晗便听见了一人迈上马车的脚步声。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剧烈声响,锁着马车的铁索被斩断,随着来人将门打开,久违的日光立刻照了马车,刺的赵晗下意识的举起被捆住的手遮挡,几乎睁不开眼。
“没事吧?”
不算熟悉的声音,但赵晗却能一下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他有些难以置信,缓缓放下遮挡日光的手臂,带着吃惊的神情确认了那张逆光的脸,竟真的是本该在关外的周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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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脚的绳索轻而易举的被周剑客抽剑切断,赵晗不等他来得及收剑入鞘,便在百感交集之下一个猛扑,立刻将剑客紧紧的抱了住。
“……”剑客立刻将剑避开以免误伤,身体僵直着似乎有些尴尬,缓了片刻才道,“我在关外见到官府在通缉你,觉得不对劲,就跟来看看。不料果然出了事。”
听见这话,赵晗觉得鼻子酸酸的,连带着心都开始悸动起来:“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这周剑客一路上说的话没有超过十句,一直冷冰冰的,赵晗一向都以为他恨不得早早的甩掉自己这个包袱,可为什么明明都已分道扬镳,他还要如此冒险闯关呢?
但剑客没有回答,而是立刻推开了他,说了句:“等会儿。”便走下了马车去。
赵晗看着他挥剑甩了甩收入鞘中,全然一副大侠风范,一身汉服更衬得他身形高挑,风姿卓越,正看得醉人,却见他弯腰便搜起地上尸体的身来,他一个不落的这个摸摸那个拍拍,最后拎了几个沉甸甸的钱袋,还扒了一件衣裳回来。
…………他是来救自己还是打劫的。
赵晗不禁冒出这样的疑问。
剑客回到马车边,不知从哪儿翻出个包裹打开来,把里头的胡衣都丢了出去,赵晗见那几件衣服,刚猜想这大概是车夫的包裹,剑客已在几件衣物下翻出了银两。
不能确定对方的意思,赵晗小心翼翼的从马车里探出身来,在与剑客四目相对后才支支吾吾的问出口:“你……你会带我回京城吗?”
剑客微微转移了视线,把钱袋和衣裳都包上,便将包裹往马车里一丢:“人无信而不立。”说着,又在马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