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沈云飞便留不得了。不能为朕所用还这般存有二心之人,朕绝不姑息!该怎么做,之泓你应该知道吧?”
沈风逸这声“之泓”惊得于之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上的表情略显扭曲,出口的声音倒是一本正经,“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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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枝头,细碎的月光透过树杈落在院里,斑斑驳驳,时值午夜,行馆里一片寂静,屋里的众人都早已歇下,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再无他响。
在这般静默的夜色下,行馆后门吱嘎一声门响略显清晰,仿若绕着院子打着旋一般晕开。
门只微开了一道小缝,来人侧身闪了进来,刚想松口气往住的屋子走,院墙上倏地飘来一道人声。
“月色这么好,难道你是大晚上地睡不着出去溜达了?”
院中之人身子一僵,随后放松下来,转过身来,“骑尉你还没睡呀?莫非是月色太好,跑院墙上赏月去了。”
宋瑞居高而下打量着院中之人的神色,除了因为自己突然出声僵了一下,此时已经是一派闲适,满脸从容,不得不在心底叹一句,真正是个人才,可惜却不是为自己所用。
宋瑞笑着跃下墙头,歪着脑袋盯着来人看了半晌,“小晖子,你很镇定。”
吴晖挠挠头笑得腼腆,“骑尉说什么呢,有什么镇定不镇定的,跟着骑尉混了这么久,难道见着骑尉还怕?”
宋瑞也是咧嘴笑,“小晖子,难道你真觉得我会认为你是睡不着出去散步去了?”
吴晖笑脸不变,只是眼神于瞬间变得犀利而深邃,丝毫看不出平日里插科打诨的无赖模样,这一刻,宋瑞突然觉得,若不是两人立场相对,也许他们能成为很好的兄弟。
“既然如此,那骑尉说我去干啥了我就干啥了,行吗?”
宋瑞绕着吴晖走了一圈,“这话说得有水平,你不否认也不承认,纵使是上堂证词,就你这话,也是随时都可以被推翻的。”
“骑尉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躲过纠缠这个话题而已。”
宋瑞在吴晖面前站定,“我却觉得,很有必要。说实话,我们原本都以为你会去安宁王府,没想到,你却是去的何府。这里的意思,就大了。”
吴晖眼神略沉,他此趟出去小心又加小心,确认没有人跟踪,更何况,他跟在宋瑞身后时间不短,对宋瑞的武功也算熟识,不可能会察觉不到,难道说,宋瑞从一开始便对自己隐瞒了实力?
思及此,吴晖心下一动,若真如此,先下手为强,等到宋瑞出击,自己的把我可就不大了。心念一动,手下便运起了功,还未待吴晖动手,又有一人越墙而入。
“呵,你都回来了啊,还是你动作快。”
“一收到皇上的信号我就回来等着了,刚好逮到这小子回来。”
于之泓点头,“不过也难怪,谁让叶府离行馆最近呢,你要没回来反倒稀奇了。”
于之泓刚说完,又一人翻落而立,正落在于之泓身后,信手推开于之泓,一脸不快道,“照你这么说,朕应该比你回来得早些了?”
吴晖看着突然多出来了的两人,又听得三人间的对话,心下了然,不是自己没察觉到有人跟踪,而是眼前的三人早已潜伏在三处,端看自己会去哪一方。想明白这点,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拱手道,“骑尉,好计谋!”
宋瑞也不客气,抬手回礼,“哪里哪里,都是小晖子配合得好!”
两人至此都未出手,于之泓倒是有点奇怪了,“我以为我赶回来会看到你们打得不可开交,没想到到现在都没出手,真不知是你们蠢,还是我蠢。”
确实,如于之泓所说,若在开始只宋瑞一人,吴晖进攻,还有很大可能逃脱,然而拖到现在,三人聚齐,吴晖是插翅也难逃了。
吴晖闻言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仍旧淡定,“早就料到会有这天,所以,还是想做个明白鬼。不然一旦打起来,还怎么能好好说话呢?”
于之泓虽嘴角笑意未减,然眼中玩味消失,看向吴晖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外。宋瑞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定与自己方才一样,尽管到此地步,还能如此处变不惊,眼前人绝对是个人物。
沈风逸却懒得去管眼前人是否是个人物,对他来说,只是敌人,“说,你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吴晖仍旧淡笑,索性后退几步,坐到廊下台阶之上,手撑着下巴,抬头道,“我能是谁,吴晖啊,之前不就说得很清楚了?不信你们可以查军册啊。”
于之泓闻言,抱着胳膊踱步上前,“我们自然查过,吴晖,十五岁入营,原是风军前锋兵,后因扩充御林军调入,却是入的后勤,当了名伙头。”
吴晖双手一摊,“看吧,我从来没瞒过自己的身份。”
于之泓忍不住轻轻拍手,“好定力,都到这份上了,还是这般滴水不漏,你做得很小心,顶替的这个吴晖也是真有其人,只是,你可能没想到,我们不仅会查军册,还会拿了你的画像去对。”
吴晖姿态放松,没有丝毫被拆穿的慌乱,“那又如何?”
宋瑞接过话头,“你果然预料到会如此,其实,拿着你的画像也没有什么线索,大家都觉得差不多就是这人,只是,风军前锋营里有个小战士无意中透露的一句话,让我留了心,他说吴晖曾经因为救他右腿膝盖中过一箭,从那之后,但逢周围气温湿冷都会腿疼。可是,我记得不管是上山还是过林,似乎从未发现你有过腿疼的迹象啊。”
一直未有表情变化的吴晖,听到此处,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宋瑞笑意更深,“所以我们着人去了趟吴晖的老家,村里的老人告诉我们,吴晖父亲死得早,吴晖很小的时候便随改嫁的母亲一起去了另一个地方,留下吴晖的大哥陪着爷爷奶奶。你说,我说的对吗?吴暄?”
吴晖,准确的是应该是吴晖的大哥吴暄,换了个坐姿,笑对三人,“原来,骑尉看似什么都带着我,却其实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做了这么多事。话既说到这份上了,那骑尉干脆也告诉我一声,我到底是哪里露了馅儿,让你怀疑到我进而查我?”
宋瑞耸了耸肩,“我最初疑惑了一下为什么一个伙头面对总指挥说话能这么自然,而且,还是你主动来找的我,所以,我其实只是出于个人的好奇心去查了查你们风军的先锋营都是做什么的,没想到查出来的结果出人意料。”
吴暄一拍双手,缓缓站了起来,“原来如此。”
倘若说到这份儿上还不明白,吴暄也就太笨了。显而易见,宋瑞在一开始便是知道他有问题的,之所以之后还一直带着他,根本是出于放在眼皮底下才比较好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呵呵,自以为是捕猎的鹰,却原来当了别人的雀。
第七十七章
“明白了;不枉我等了这么久。我想;包括你们傍晚在房里说的那两句话也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好了;现在一切明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废话了。”话音未落,吴暄脚尖点地,猛地斜穿而去。
宋瑞离之最近,第一时间迎了上去,“皇上退后!”
这一声喝后;于之泓随即跟上,两人一左一右夹击吴暄。而吴暄赤手空拳在两人间穿梭,避重就轻,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游走在两人之间;伺机突破。
宋瑞一边与吴暄对着掌;一边笑意盈盈,“你是弄明白了,我们可还什么都不明白呢!你与何麟是什么关系?为何我们假意要除掉沈云飞之时你第一时间是汇报的何麟而非安宁王?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若不说清楚,休想离开。”
吴暄一个踢腿,宋瑞双臂以挡,顺势后退两步,这厢于之泓见缝插针缠斗了上去。
“不是我不说清楚,而是我没什么好说的。我隶属风军,你说我与何麟是什么关系?有这闲情在这儿问我,不如去查查安宁王是否真像他表现的那般忠君爱国!”说完又是一声怒吼,吴暄的动作瞬时快了起来,动作也不再收敛,招招都奔着二人的要害而去。
“楼上的,再看下去,咱两谁都落不得好。”
随着吴暄的这一声唤,从楼上跃下一人,竟是腿受伤的唐三!只是,此时看唐三行动利索,哪里有半分受伤的模样?
宋瑞都有点被气乐了的感觉,讥笑道,“看样子,尔橙姑娘的医术实在是高明,这才不过几日,唐少侠的双腿就恢复得这般利落了。”
唐三并不说话,上来便直接牵制住了于之泓,吴暄得以专心对付宋瑞,而一旁的沈风逸见此突变,再顾不得宋瑞的那句“退后”,一跃上前,一起对付起两人。
只是,却不想,沈风逸这一上前,唐三突然转身,拉着吴暄急速后退,三人疾步上前,却不知为何明明看着二人近在眼前,却偏偏就是接近不了。
这一停顿,唐三觑得空隙,衣袖一甩,顿时散开一阵白色烟雾,三人拨楞着浓烟,待得再次看见时,早已没了二人的影子。
宋瑞不甘心地吐了口吐沫,“妈的,这样都让他跑了!”
于之泓倒是淡然地回过身,看了看院子里的摆设情形,拍了拍宋瑞的肩膀,“别懊恼了,咱也当了回螳螂,被在后的黄雀设下的阵摆了一道。”
宋瑞一愣,“设阵?”随即想到后出现的唐三,努了努嘴,“还真是唐三擅长的!只是,为什么一开始要跟我们打?有阵直接用不行吗?”
此时的沈风逸已经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略显懊恼,“我想,可能正是我离开了原地,所以触动了阵法。”
宋瑞闻言,不再多话,一拍双手,“哎呀,跑了就跑了,来日方长,至少,一下子清掉身边两个眼线也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嘛!更何况,也不算一无所获啊,至少咱知道,这安宁王需要好好查查了呀。”
于之泓听了此话,倒是不怎么赞同,“你为何就这么信吴暄的话?说不定他就是信口胡说来误导我们的。”
其实,宋瑞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直觉,但就是觉得吴暄那话没有诓他,不管吴暄效命于谁,至少他宋瑞跟沈风逸现在还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就不会是要他命的意图,至于其他,各司其主,也无可厚非。
兴许,真正让他宋瑞愿意去相信的因由,还是那双眼睛,不管是之前待在身边时的吴晖,还是方才被揭穿身份后的吴暄,宋瑞都未曾从那双眼里看到半分阴仄,至始至终都是坦荡荡。
而在宋瑞心里,真小人永远比伪君子可信得多。
眼见宋瑞半天没有说话,于之泓的表情有点揶揄,刚想出口刺他几句,沈风逸倒是先一步开了口,“我赞同宋瑞的意思,有这么一双坦荡的眼睛,不可能会为了误导我们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宋瑞颇动容地看向沈风逸,自己这样的感觉,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欠缺考虑,毕竟这不是什么玩笑事儿,所以他才在于之泓反问之后迟迟未曾开口,只是,他没有想到,沈风逸竟然说出了他想要说的话,甚至连语气都这么坚定不移,那一瞬间,心里的感觉很难说得清,好似一直以为是自己一个人在孤岛之上,却在转身间看到了另一个人在默默地相伴。
于之泓余光瞟到宋瑞的眼神,动作夸张地搓了搓胳膊,“我说宋瑞,能不能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