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从未听过这等奇事,不禁听得出了神。
洛秋指上的紫儿扬起头,似乎已经吃饱,长长的虹管上犹挂着一滴血珠。随着洛秋轻轻挥手,围着洛秋飞了几圈,便又没入了林间。
“这只是个传说,但我相信它是真的。”洛秋直起身子,双臂微微张起,阳光透过淡紫的薄衫,将衣袖上的深紫色纹路衬托得清晰而妖异。
“但是,但是紫儿为什么没有毒呢?怎么没毒呢?”洛秋目光散乱起来,用手指在那蝴蝶翅上抹抹再放进嘴里皱眉道。瞬间后又鼓掌大笑:“我知道了,一定是要把它烧成灰才有毒,一定是这样,一定是,一定是……”洛秋反复呢喃着,形态诡异。苏凌只是看着,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洛秋眼波一转:“苏兄,对不住,你大概觉得我是个疯子吧?”说道这里,洛秋向苏凌爬过来,凑近压低嗓子苏凌一脸神秘地道:“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其实就是一个疯子,但是还有人比我更疯,你知道是谁么?”
“哦?苏凌愿闻其详。”苏凌动也不动,挑眉问道。
“就是宇文纵横,还有他的儿子们。宇文家世世代代都有狂症,都是疯子,没有谁……能够幸免。哈哈哈哈,宇文御是疯子,宇文纵横的疯狂你已经领教过了,宇文熠呢,他现在疯了吗?”洛秋的脸异常地扭曲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咕地笑声:“没关系,就算现在还没疯,迟早也会疯的。你若发现他喜怒无常,眼睛开始发红,那么他就离疯不远了。这是宇文家的诅咒,是他们活该的……没有谁可以幸免,没有谁可以幸免,这群丧尽天良的疯子……”洛秋忽然倒在坐席上,先是哈哈大笑,接着又嚎啕大哭,像个小孩子一样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苏凌见他这般模样,不好再留,起身离去。
四十七
回到东宫,在花园里居然遇到了宇文熠,宇文熠一身戎装,正要出门,看见便苏凌点手叫他过来:“刚叫人给你送去了新上贡的瓜果,我要出门几日,回来再去找你。”
苏凌点头,眼看宇文熠神采飞扬的模样,哪里像是疯子。但一想到他强暴伤害自己时的狂暴和那嗜血的眼神,又觉得洛秋说的似乎有理。
“怎么,看本太子都看傻了,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呵呵,等过几天回来再来找你。”宇文熠调侃道。
苏凌赶紧转过脸,宇文熠一笑而去。
为了向诸侯们示好,宇文纵横的寿诞刚过便在皇家猎场赐猎,并亲自披挂上阵,要与自己的兄弟子侄们竞技。
打猎的前几日都顺顺利利,及至最后一日,宇文熠却遭到了行刺。
那日围捕鹿群,宇文纵横命宇文熠带人从右路包抄,谁知刚刚绕过一道山梁便遭到了十余名刺客的伏击。虽然薛正等人奋力击退了刺客,却没能捉到任何活口。
宇文熠伤得不重,只是腰腹被箭划破。但皇太子居然在皇家猎场被行刺,此事非同小可,若没有人内外勾结万万不可能。
宇文纵横发下严旨要求刑部即刻调查,又让宇文熠好好休养,同时命宇文熠的两个哥哥宇文曜和宇文辉留在宏都,暂时代替宇文熠处理日常事务。
封了王的皇子不能参政,这本是传统。宇文纵横此举可谓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宇文曜和宇文辉本已开始收拾行装打算回到封地,忽然接到这道旨意不解之余,却暗自欢喜。
宇文熠的伤简单处理后本已没有大碍,知道这事后更是暗自一惊。宇文熠十四岁时便被立为皇太子,与此同时宇文纵横即刻把自己的长子、次子封王,遣往封地,宇文熠的地位因此从未受到任何威胁。此举一出,各派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太子身边的人首先不安起来,尤其是刚刚成为宇文熠大舅子的元珏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宇文熠反倒沉得住气,不声不响安心养起病来。
“殿下,你怎么什么动作都没有,外面可都在谣传陛下是在扶持永王、宁王,故意让他们与殿下分庭抗礼,实则有废立之意啊。”
按照大燕的定例,太子之位非嫡子、长子不能,也就是说长子和嫡子都有资格获得太子之位。历代以来,长子往往也是嫡子,倒也从来没出现过什么争斗,但到了这一代,长子和次子皆是李贤妃所出,皇后在长子宇文曜六岁时才生下了宇文熠,后来宇文纵横为了稳固宇文熠的地位,更是强硬地将宇文曜、宇文辉兄弟俩打发去了封地,非宣不得入朝。而现在,不仅将二人留在京中,还让他们接触核心政务,这番心思难免引人猜度。
“我该有什么动作,父王若真要废立,又岂是我能阻止的?何必一触即跳,只怕处理不当适得其反。”
“没有道理啊,陛下怎么会这样做,当年他将二位王爷遣走,为的就是少起纷争,现在这样岂不是与初衷相背?”元珏似乎没听到宇文熠的话,象是在对宇文熠说,又像自言自语。
宇文熠被他说得心乱如麻,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你说该怎么办?”
元珏眼珠一转:“现在要弄清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行。”
第二天早朝,宇文熠早早便赶了过去。宇文曜和宇文辉也到场,立于宇文熠的下手。
宇文纵横瞟了三兄弟一眼:“太子伤大好了?”
宇文熠恭声答道:“是,劳父皇挂念。”
宇文纵横淡淡道:“既然好了就开始理事吧,你两个哥哥这些日子干得不错,以后你们一起理政,你可得请他们多多提点一些。”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宇文熠颜色不变:“儿臣遵旨。”接下来便又对宇文曜和宇文辉拱手施礼:“请二位兄长多多提点。”
宇文曜偷看了自己的父皇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只得呐呐道:“不敢不敢,是太子提点臣才是。”
宇文辉却满脸含笑:“太子客气了。”
朝中发生了大变故,另一方面,追查刺客的工作却毫无进展。
见宇文曜和宇文辉忽然得到了这样大的好处,人们纷纷猜测行刺的事与他们有关,毕竟知道宇文熠动向,又能及时传递消息的人不多。不久又有人想起,长乐王宇文律和太子发生过冲突,而他也是当天的随行人员之一。这些猜测都没有什么证据,却演绎出了无数版本,传遍了宏都城的各个角落。
四十八
对于此事,宇文熠人前百般忍耐,尽可能没有表现出来不快,但私下里却按捺不住,常常为了一点小事严惩身边的人,闹得人人自危。直到他的舅舅户部尚书高旦不得不找到他严词提醒,这才醒悟过来。在父皇面前哪里有什么隐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哪怕一丁点的不满,对自己来说都是致命的。
不过短短半月,宇文熠便似乎成熟了一大截,喜怒开始不形于色,行事也老成周到不少。
宇文熠与两个哥哥的感情原本不错,因为前段时间的遇刺和这件事也不禁暗生嫌隙,加之李贤妃一脉忽然活跃了起来,令他想不警觉都难。
刚才有人来报,说是二哥宇文辉在自己的居处宴请了长乐王宇文律,两人彻夜宴饮,寻欢作乐直至通宵达旦。
宇文律的势力和对他宇文纵横的影响是众所周知的,宇文熠为了肖知渐的事情刚刚得罪了他,宇文辉便着意拉拢,虽说叔侄相亲原本是人之常情,但在这个时候却明显有了要和自己分庭抗礼之意。想着想着,宇文熠心中越来越烦躁,脑袋里也似乎放进了一块烧红的铁块,一股热气直冲顶门,几乎要把脑袋涨破,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心中难受得翻江倒海一般。
“殿下,殿下,你在怎么了?”罗春见宇文熠忽然抱住头直直地撞向柱子,赶紧奔过去,想要扶住他。
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只是尖利的嚣叫,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朦朦胧胧,泛着血红的光。除了疼痛就是混乱,还有嗜血的欲望。
一个影子向自己靠近,挥舞着双手,宇文熠一声怒吼,冲过去紧紧掐住了那人的脖子,那人猛力挣扎着,宇文熠的手越束越紧……
“殿,殿下。”掌握中的人发出濒死的悲鸣,宇文熠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漆黑一片,手顿时一松。
醒来时已是下午,罗春一脸忧色地靠在床前,见他醒来松了口气:“殿下,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宇文熠猛地坐起来:“刚才是怎么回事?”
罗春沉默片刻才道:“殿下放心,刚才的事情除了奴才无人知道,我只跟其他人说是殿困了,没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宇文熠这才稍微放心下来,缓缓又倒了回去:“罗春,我是狂症犯了么?”
罗春低头叹了口气:“请殿下要保重,多多休养。”
宇文家的人都有这病,只是发作早晚而已,这么些年来,宇文熠一直预防着,毫无发病的征兆,不料近日的过渡烦心焦虑竟然将此病诱发了出来。
“此时万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记得给我加重药量,无论如何得把这段撑过去才成。”宇文熠此时已完全清醒,有条不紊地吩咐。狂症是宇文家的禁忌,虽然历来没有人幸免,但每一代心中都还是暗存了侥幸。自己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也未免太不是时候了。
日光已经有些暗淡,斜斜地从窗外透入,枝条的投影在宫室内摇曳,连帘幕都被映成了透明的金黄。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刚到酉时。”
“好,传膳。”
“那奴才这就把膳传来寝宫。”
“不,传膳到太子妃那里,本太子今夜要与她共进晚膳。”宇文熠忽然发现,自己对元妃似乎太冷落了一些,需要好好的补偿。
罗春悄悄抬头,看了看宇文熠紧锁的眉头,躬身退出。
宇文熠起身理了理自己被压皱的袍子,正要出门忽又发现头发有些凌乱,便回到绣墩上坐下,大声传唤人来为自己梳理,又换了件衣衫,这才再次站起身来。
元妃接待消息,赶紧出门迎接宇文熠,却见他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宛如临风玉树,未等元妃拜下便伸手扶住:“爱妃免礼。”宇文熠拉起元妃的手。元妃的手柔若无骨,指如削葱,他第一次发现这只纤纤玉手的分量竟是如此之重,他拉的也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而是她背后那强大的家族势力。宇文熠不禁有些后怕,自己居然到现在才发现,幸好,现在还不晚。
四十九
接下来宇文熠不动声色地接 触了几个手握实权的大臣。宇文熠毕竟是储君,是大燕王朝最为可能的继承者,这些人也都是明白人,自然一点就透。
宇文熠虽自幼学习帝王之术,明白皇者的御下之道在于软硬兼施,又打又拉,但过去一直没有机会付诸实施,这次总算是明白了。
李贤妃一脉似乎也看出了宇文熠的防备之心,暂时消停了下来。经此一事,宇文熠谨慎不少,对大臣更加着意拉拢,本来还打算找个机会和宇文律修补关系,左思右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宇文律是个好色成性的人,如果他借机向自己提出要肖知渐的话,自己又该如何拒绝?但自己如果不拒绝,又岂不是违背了自己对苏凌的承诺?苏凌心甘情愿委身于己,为的不就是这个肖知渐?
这日入宫向宇文纵横请安,宇文纵横却不再自己的寝宫,内侍禀报宇文熠,陛下正在御花园里赏花。
及至宇文熠来到花园中,却见树影婆娑、花影摇曳,宇文纵横、宇文律、宇文曜、宇文辉四人正坐在凉亭之下,谈笑风生。
“儿臣不敢,也是父皇未曾射猎,否则哪有儿臣拔得头筹的份。”宇文曜笑得爽直,似毫无心机,却又半点不觉失礼。
“哎,天下那个父亲不盼着儿子成才的,看着你们一个个成才,朕心甚慰。”
“皇兄,曜儿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