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轩辕铭在朝中一手遮天,能力出众的人多是他的羽翼,要这孩子找一个值得信赖,又有能力抵挡冰国入侵的大将,确是有些为难他了。而且,历州重地,轩辕铭也不会允许大权旁落。
“臣有一个办法。”沉吟片刻,我开口,“刚回朝的干大人智谋过人,思虑深远,虽不常领兵作战,却是难得的将才。陛下可启用干为历州的主帅,再从轩辕亲王的人中任命一个骁勇之士为副将,这样一来,陛下既取得了历州的控制权,又不致让轩辕亲王坚决反对。”
“白泠出的好主意。那么,就这么办吧。”那孩子说着低下头,却是有些烦乱地抚弄怀中的猫,许久,方轻声地开口……“这件事要先发制人,明日早朝时我会在轩辕铭提出之前决定兵判的人选……只是,白泠,我需要别的支持者,我不能说这是你的建议。”
“……臣明白。”我依旧微微笑着,心中的苦涩没有让那孩子看出来。
只因天下流传的我和冰王那一层暧昧不明的关系,这几年来我不知受了多少本不必受的苦。越彀的人说我是冰国的奸细,用美色引诱嘉侑堕落企图灭亡国家,若不是我忍受了难以数计的艰难和劳苦,是根本无法在朝廷立足的。
就像今天,历州的事关系到越彀的国运,又和冰国有关,那些朝廷大臣一定不会让我插手……尽管,我是当朝丞相,皇帝身边最宠爱的人。
我原以为离开冰国就可摆脱龙觞的阴影,可是,回到越彀我才发现,真正的艰难才刚刚开始。
“白泠,对不起……”那孩子的目光中隐藏着一丝愧疚,哀伤地看着我。我知道有些事情他也是爱莫能助,尽管他是一国之君。
“……陛下,夜了,早些休息吧。”龙觞曾经说我很会用微笑隐藏一切,把一切的痛楚和伤痕都隐藏在面具下面,他说他看不透我。那么,我也希望今夜的嘉侑不会发现我的悲伤。
第二天在朝堂上,嘉侑给了轩辕铭一个措手不及。
没有人知道选干为历州兵判是我的意思,可是我却看到轩辕铭锐利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我的脸。
对于轩辕铭我所知不多,只有在公事的方面才略微有所交集。
我十七岁拜相,至今已经三年了。可是这三年间我与轩辕铭碰面的次数寥寥可数,每每遇见,也只是例行的客套和寒暄。作为彼此在朝堂之上最大的对手,我们只有在对方的行动中揣测对方的心思,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轩辕铭竟然能够对这次事件的真正决策者有所察觉,不可不说是相当犀利的。
……一个可怕的对手。
“大人,怀砂先生来了。”门外有侍女轻声禀报,将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哦,请他进来。”我从软塌上坐起来,拿过礼服盖住身上的单衣。虽然在这样的时节卧塌赏梅是件很舒服的事,即使是自己的贴身侍卫,我也不想被他看见衣衫不整的样子。
不一会儿,门帘被人掀开,一名修长的男子走了进来。
我眯了眼睛看他手中捧着的菖蒲,笑,“怀砂,你今天又去烟雨街了。”
烟雨街是王都最著名的花街,全国最好的青楼云集于此,怀砂生性风流多情,倒也是那里的常客。
“呵呵,大人吃醋?”他倚在门边半真半假地笑,看着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似乎有一种难言的感觉,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虽然仅仅只是一瞬间,可还是让我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一下。
“……怀砂,别开玩笑。”我别过头去。
自从认识怀砂的那天起他就是一个浪荡的剑客,虽然有着贵公子一般的气质。随时随地招蜂引蝶似乎是他的天性,他在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诱惑我想我已经习以为常。
他不再言语,静静地把花放在瓷瓶中。
从烟雨街折回的菖蒲依然保持着半开的状态,也只有那里的菖蒲才会在飘雪的时节开花。自从我在无意之中说了一句喜欢菖蒲之后,怀砂每次去烟雨街总喜欢折些带给我。他品花的眼光很好,折回来的都是一流的上品,我也就乐得供着。
“怀砂,做我的侍卫真是委屈了你。”这个男子比我想象的更神秘,我不知道他的过去却把他留在了身边,有时候我会怀疑这样做是否正确,毕竟,他的身份远配不上他的能力。
“愿意为美人效劳。”听到我这样说,他却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笑,“大人,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冰王,能够得到像您这样的美人儿的心。”
这个男子知道的事情比我想象还多,或者说,他比谁都了解我。龙觞和我之间的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人们都说是我处心积虑妖媚惑主,可是只有怀砂洞察到真相……他知道,我爱龙觞。
这样的男子让我害怕,我不知道他还知道些什么。一个在悬崖边缘行走的人并不需要被别人了解太多,可我在害怕的同时却留恋被他了解的感觉,这很危险……我想,我是堕落了。
2.深雪
上祭祀过后没几天就是天元节,怀砂不知又去赴哪家姑娘的约,从早晨开始就不知所踪。
我习惯了他的风流倜傥也不觉得什么,倒是家里的几个下人替我抱不平,说今天是天元节怀砂先生无论如何也该陪着大人游街的,我笑笑说没关系,我这么大一个人也丢不了。没带侍从便从府里出来,倒也不是真的想去游街,只是念着嘉侑在宫里一个人闷得慌,准备带那孩子出来晃晃。
天气很冷。去皇宫的路上人潮汹涌,我素来不喜人多的地方,便挑了条僻静的巷子,一个人慢慢地走。
“这位小姐长得好标致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陪哥儿们玩玩?”耳边想起调笑的声音,这才发现被几个混混堵住了。我左右一望,四下并没有人,看来,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什么小姐。”我一边警惕地往后退,一边冷冷说道。怀砂不在,我是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是没办法和他们斗的。“哟,原来是个哥儿。”那几个人调笑的声音又响起来,不过长得比女人还标致,是个美人儿呢。他们说着逼近过来,伸手来摸我的脸。我厌恶地往后退,却忽然一脚踩空,踩在一块尖利的石头上。右脚传来一阵剧痛,想必是扭到了,我的身子微微一晃,向地上跌去。“美人儿,大家玩玩,哥儿们不会亏待你的……”身后有人抓住了我,又是一片下流的笑声,那几个混混逼了上来,难闻的酒气令我冲鼻欲呕。然而更无法忍受的是他们肮脏的手,开始放肆地扯我的衣服,我的双手被他们的人钳制着,半点也动弹不得。“放开我!”我这才真正着慌起来,拼命地挣扎,四下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如果真的对我怎么样……后果我不敢想。
“长得那么单薄,还想挣扎,美人儿还是省省力气吧……”他们又笑起来,故意猫戏老鼠似的慢慢撕我的衣服,上等杭丝织成的衣裳却出乎意料地脆弱,不一会儿,大片的肌肤就暴露在寒风中,让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放开我!”感觉到他们的手向下探去,我再一次叫了起来,双手被人钳制住,脚踝的地方也一阵阵剧痛,让我使不上半点力气。眼见今天再难幸免,却是一声惨叫响了起来,我面前的一个混混忽然放开了我,身子向下软倒,大片的鲜血从背后喷了出来。
我震惊地抬头,居然是他,轩辕铭。
清冷的雪光中,身着黑色长礼服的男子仗剑而立,冰雪一样冷冽的目光看着他们,一字一字说道……“你们是自己走,还是跟你们的同伴一个下场。”
那几个混混吓得张口结舌,显然是没见过那么肆无忌惮在街上杀人的男子,不由放开了我,互望一眼,连滚带爬地逃了开去。
身后的钳制猝然松开,我一下子跌坐在雪地上。
“还好吧。”头顶上方,那个冷冽的声音响起,黑色的阴影遮住了雪光,静静立在我的面前。我抬头看他。没想到救我的人居然会是这个朝堂上的夙敌,倒真是应了那句话……冤家路窄。我微微笑起来。“没事。多谢轩辕亲王仗义相助。”他似乎怔了一怔,大概是没想到我在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来,旋即却解下外衣,一抬手抛给我。“披上罢。”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身上的衣服早已被他们撕得不成样子,束发的丝带也散了,倒像个刚刚遭遇不幸的女人。轩辕铭很君子地转过身,等我换上他的衣服。然而我的脚才略微一动,便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 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不说脚扭到了。”他听到我的动静,蓦然回转身来,看了一眼我的脚,冷冷说道。
我微微苦笑。再怎么说白泠和轩辕铭也是政敌,他救了我一次已经难得,我怎么好再在他面前示弱。可是他似乎不这么想,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握住我的脚。剧烈的刺痛痛得我一激灵,他马上就察觉到了,抬头看了我一眼,声音依旧冷冷,“忍一下。”
看来这个人比我想象的要有良心一点。
我静静坐着看他帮我检查伤口,轩辕铭是当朝第一权臣,让他如此屈就的机会可说是绝无仅有。 那男人的眉目很英俊,映衬在清冷的冰雪里更有一种坚毅的感觉,我忽然发现,他专注的眼神很令人心动。
“你的脚没事,只是骨头错位了而已。”清冷如冰的声音又传来,打破了我的胡思乱想,“现在我要帮你正骨,会很痛……忍着点。”难得他一次讲这么多话,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望着我的微笑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但马上就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闪电般地出手,“啪”地一声替我正了骨。
我促不及防,痛得几乎昏过去,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没事了。”他看着我,淡淡地说。
我试着转了转脚踝,似乎能动了,却还是痛得厉害。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虽然接好了骨,但我势必是有一段时间不能走路了。身下的雪地很是寒冷,一阵寒风吹来,我冻得直哆嗦。他依旧用那种不动声色的眼神看着我,忽然便伸出手,将我抱入怀里。
“你干什么?!”我一惊,反射性地推他。
孑然一身的我不习惯被龙觞以外的任何人亲近,何况是他,一个连交情也谈不上的男子。
“难道你想留在这里冻死。”他轻易地压制了我的抗拒,语气冰冷。的确,在这样的天气里只着一件单衣在雪地里是件很危险的事,何况是我这样一个原本就单薄的人。
……只是,我觉得被他抱着冻死的几率也不小。
“呐,轩辕铭,难道你想就这样抱着我出去?”我的笑容有些僵硬,堂堂的当朝丞相衣衫不整地被亲王大人抱在怀里招摇过市,怎么说都不成体统。他抬眼冷冷地看着我,一副有何不可的样子。我见他的神情心知制止不了,叹息一声,“轩辕亲王,他们都说我妖媚惑主,我并不在乎多加一条迷惑你亲王大人的罪名……可是亲王大人的名声,可就这样毁了。”话还没说完,却忽然察觉到他的怒气,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那男人紧紧地抿了唇,一言不发地抱着我,向前走去。
天元节是阂家团圆的节日,大街上的人不多,可是每个人都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我们。
轩辕铭的王府离这里不远,附近的百姓没一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