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凝视之中,我又一次对哥哥产生了绮想,以前只是脑中近乎飘渺的形象,而这次,是实实在在的肉体,就在我的面前,毫不设防。如果此刻我扑向他,他也许根本无力躲避。
□被无形的手抓住一般涨得难受,微弱的实现可能让幻想膨胀到快要失控。
我伸出手,轻轻拨开他散在眉间的额发,大脑疯狂地叫嚷着住手,但指尖却不知满足地沿着他的面颊缓缓游走,哥哥动也不动,任我所为,即便我的手掌完全覆住了他的脸,即便我的手指任性地在他的唇上婆娑,即便我吻上了他的额头,鼻梁,脸颊。
如同陷入深深的昏迷,他好像再也不愿醒来。
在马路边忙了大半天,我一直想着他,气温的持续走高加上焦躁的情绪,汗水不停沿着鬓角淌下。
离家前,我终于还是问了靠在床上发呆的哥哥,今天是不是出门,他在我第二次发问后,看了我一眼,摇摇头。
不言自明,我却无言以对。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个看起来毫不难过的人,怎么对一个面无表情的人说出节哀顺变,所以,我只是哦了一声,然后离开。
不仅是避开哥哥,同时也斩断自己想去拥抱他的念头。
干完活,飞奔到家。
房间里有从未有过的烟味,馊了的豆浆和硬邦邦的饭团如同写生对象似地端正地待在桌上原位。哥哥也待在原位,只是调整了姿势,身上的白衬衣皱巴巴得不成样子。
“我说谎了。”他见我回来,忽然开口说。
“什么?”我气喘吁吁,一口气喝了半瓶隔夜水。
“我出去过了,今天。”哥哥忽然狡黠地笑了,嘴角的弧度让人心颤。
我的心跳乱了一拍,不知是不习惯他这样坏小孩般偷偷作怪的表情,还是感觉了别的什么尚未明晰的东西。
在他身边坐下,我看到了他的手指,指甲被剥得短到极致,露出了粉色的嫩肉。
“哥,秦老师他是不是……”我低头道,我怕看到在我的话音落下之时,哥哥的表情。
“死了,昨天晚上。”哥哥意外轻松地回答。
我点点头,不管他是否看到。
“你猜我今天去了哪里?”哥哥像是兴奋极了的样子,不等我接话茬忙不迭地继续说,“我还是去了医院,好像已经习惯了,跟狗一样……”
我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了他的手,并不凉,还有些反常的热,我疑心他病了,他却避开了我探向他额头的手掌。
“让我说下去,我……去了医院,”像是发现自己重复了刚说过的话,哥哥顿了一顿,突然笑了,接着就以我从未见过的明媚笑脸说,“他不在了,昨天晚上,医院先通知了他的家人,所以他们连夜把他接走了……”
我瞠目结舌,“他们不是……离婚了?”
“你也相信了么……”哥哥的笑容还挂在嘴角,声音却不自然地猛然停住,注视我的眼中空无一物,嘴唇不受控制般地微微颤抖着。
“哥,怎么了你?没事吧?”我担心地大叫,再次朝他的额头摸去,他却仍然没有顺从。
在我伸手的同时,他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如同被抽去骨架的风筝,成了一片无力苍白的薄纸。
第七章
哥哥确实病了,高烧不退。
我去药房买了好几种药、体温计、酒精棉和冰袋,能用的方法也都用上了,哥哥的病情仍然没有起色,到第二天中午,我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多半是不行的。
他昏沉沉地睡着,呼吸滚烫,心跳如鼓,我把他额头已经变暖的毛巾拿开,“哥,醒醒,我们去医院吧,吃药不起作用啊。”
他像是听到了,努力地摇着头。
我无可奈何,坐在床边数着皮夹里的钱,叫一次救护车加抢救应该还是够的,别的等进了医院再说吧。想到这里,我几乎就要拨通急救电话了。
握住手机的胳膊被哥哥抓住,他正看着我,用眼神阻止我的动作。
“不去医院你会烧死的!”我几乎怒吼出声。
“讨厌……医院……”哥哥喃喃地解释着,声音如同来自身体深处般低哑衰弱。
我在心里叹息着,握住了他无力苍白的手,医院,我也一样讨厌,而且比过去更加讨厌,闻到那里的气味,我就会想起你的付出,时间,心力,还有感情……如今这些东西被全体摧毁,死于谎言。不用亲身体验,我也能了解你的感觉,回忆因味道而起,既然无法把你的回忆抹去,那就逃避气味吧。
“好吧好吧,不去了,我再去买别的药给你试试。”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
回到原点,我继续头疼。
“小络发烧了?要不要紧?……他从小就是这样,玩累了就会发烧……”
“玩?他有玩的力气倒好了。”我心里这样想着,嘴上继续催促妈妈,“那该怎么办才好啊,他死活不肯去医院,吃药也没用。”
电话那头,妈妈轻轻笑了一声,“去买西瓜榨汁给他喝,肯定有用。”
“那么简单?”我表示怀疑。
“是啊,就那么简单,他可是我带大的。你以为每个孩子都像你一样一生病就跑医院打点滴啊?”
“好好,别说我了,我这就去,不行的话再打给你。”
挂上电话,我才想起来忘记问爸爸的情况,不过听妈妈的语气,应该没发生什么麻烦事,还是先照顾好身边的哥哥要紧。
抱着三个西瓜回家,考虑着要用什么方法榨汁,家里当然没有机器,只能手工进行。
哥哥盖着薄毯,侧身躺在一室燥热憋闷的空气中,破旧的风扇被我移动到不会直接吹到他的角度,尽管如此,他依旧无汗。
放下东西洗了手,走到床边越过桌子把窗户打开。
带着阳光温度的热风比起中午已经温柔许多,不再咄咄逼人地灌进口鼻,烘烤身体内部。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后,蹲下摸摸哥哥的额头,温度依旧。
“我买了西瓜,等会儿榨汁给你喝。妈说这是你的特效药。”我轻声说着,手并没有离开,虽然不算清凉,但好歹能让他滚烫的额头舒服一点。
哥哥注视着我,目不转睛,发烧干燥让他的眼睛充血,像刚哭过似的。
午夜零点,我一个人蹲在卫生间轻手轻脚地洗衣服。
下午同哥哥分享了一个西瓜,又让他安静地睡了一会儿,到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他的体温已经明显下降了。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惜的是,哥哥逐渐好转的同时也不那么温顺了,他非常不习惯被人照顾,我为他做的每件事他都要一一道谢,生分得让我不解。
虽然我也知道,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弟,实际上,血缘与感情一样隔着万水千山。
但我只能选择忽视他的尴尬,霸道地命令他张开嘴喂他喝粥吃药,装作无所谓地帮他擦身,白皙的身体和我的手掌只隔了一层毛巾,我们体温相近,仿佛之前的七年不曾分离……
肥皂从掌心滑落,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胳膊,已经是第三次了。
昏沉沉的,我几乎怀疑自己是被传染了,但身体某处异样的热却不懈地向大脑发送暗号,如同撞击城门的攻城弩车,陷落之后散落满地的会是什么?
房间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我忙压住脑海中漂浮的各种画面,擦干手冲进房间,但哥哥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只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手机,他看似专注地读着屏幕上的来电号码,铃声仍不停歇地响着,他却没有接的意思。
“谁打来的?”我走到他身边,蹲下问。
黑乎乎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下,哥哥的表情难以捉摸,可供解读的只有他忽然急促的呼吸声,我用手背试试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刚想再靠近些看看电话上的号码,铃声却戛然而止,他也在同时关上了电话。
缀着的小铃铛发出了细碎的声响后,屋里瞬间一片漆黑。
“爸爸……怎么样?”哥哥不回答,像是慌不择路地随便转移了话题。
我愣住了,因为他始终没有问起,所以一时竟无从谈起,考虑片刻我才回答道:“当然不是你走时的模样了。刚开始总是说头疼头晕,记性也不行了,店里的账目老是算错,脾气比过去更坏。去医院看了才知道是病了,接着开始治疗,不过吃了药好像也没有作用,医生也说这病没法治,只能拖延恶化的速度。我出来找你的时候,他已经走失过两次,所以只能住院,妈说他现在完全不理人,说什么都没有反应,也许哪天,连她都不认识了。”
“不理人么?和我一样啊……”哥哥叹息一样说着,伸手撩开灰蒙蒙的窗帘,皎洁月光趁隙而入。
我注视着他的侧脸,月之笔仔细地勾出了他笔直纤细的鼻梁和完美的唇,却放过了他的眼睛,藏在阴影中,如同荒无人烟的孤岛。
“怎么一样?”我问,声音如同来自梦中。
“我不叫这个名字,在你出生之前。因为有了你的‘绎’,所以我就被改成了‘络’,听起来真像亲兄弟似的,对吧?”哥哥嘴角微抬,“不怕被传染的话……上来吧。”
距离忽然拉近,他蜷起身体靠着墙,像一直以来习惯的那样,我既无法背对他,更不能面对他,于是只能仰面望着我的上铺床板。
窗帘自他放开的手中掉落,室内恢复了几乎无光,也几乎无声的状态。
只有我们的呼吸声交替,此起彼落。
隐约可以闻见甜丝丝的水果味,不知道是来自桌上切开的西瓜,还是他。
“西瓜……”本想问他要不要再喝点西瓜汁,但突然发出的声音响亮得吓人,哥哥随之扑哧一声笑出来,之前的拘谨僵硬荡然无存。
我也笑了,扭过头看向他,黯淡的黑之中,只有依稀轮廓,比视觉更可靠的是体感,他仍旧发着低烧的身体慢慢地挨近了我,微热的手指点燃了我的面颊,小心翼翼地触摸,继而沿着脖颈下移,逐寸逐寸加温。
我闭上眼睛,心跳如鼓,哥哥纤细的手指停在我的胸口,似乎正随着我心脏的搏动轻颤。
抓住他的手腕,欲念却扰乱着我的神经,分裂着我的行为,一时之间,我竟忘了自己想要做什么,仅仅是轻覆他的手背表示某种安抚,还是强迫他触碰我已然膨胀的渴望。
“从小就很有力啊,你的心跳……”哥哥柔和的嗓音让我自混沌中醒来,他回想似地静了片刻才接着说,“那时你还不到三个月吧,我们也是这样躺着一起午睡,不过我一直在看着你。”
“看我多么可爱是吧?”我厚颜地问,亲情的温馨明显冲淡了热度。
哥哥轻轻挣开我的手,“不,我想的是怎么才能杀了你。”
我默然,他反而笑了,虽然声音中有着抹不掉的苦涩。
“我就是想独占他们,我用了好几年才学会撒娇,学会用哭闹来索取,还没机会鼓足勇气试一试,你就出生了,”他玩笑般地哼了一声,“对我的打击太大了,你没法想象。”
我无话可说,尽管从小到大,我常常想象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哥哥会是怎样的人。
“不过,就算我也是他们亲生的,他们也一定更喜欢你,因为你是个纯粹的小孩儿,饿了渴了就大哭,寂寞无聊了也哭,真正的委屈无比。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一个人乖乖躺着的我,反而不受宠呢……”
我没等他说完,就一翻身吻了下去,没有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