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在洞里,石洞这回再颤了颤,深处遥遥轰然作响,竟然是有地方塌了。
大蛇愣了一愣,很是恼怒,不复之前戏弄般的进攻,庞大的身躯不停地扭动着,蛇头撕咬的速度又快又猛,一个不小心就能被它生生咬下头颅来。横天黑刀在手,应用自如。那刀刃带着风声在黑暗里一点反光都没有,招招犀利又狠毒,对准了大蛇的七寸砍挑劈切。
洞穴里打斗的风声不断,时不时有点点火花闪过。大蛇躯身毕竟太大,在洞穴里未免施展不开,却是便宜了横天。横天几回险些刺中大蛇眼睛之后,大蛇便恼了,凶狠地瞪了横天几眼,蛇尾一摆,立刻往里头串出去一段。
横天一声不吭地追下去,到手的猎物哪容易就这么丢了?
谁知才走几步,眼前红光大盛,好容易压下的窒息感又升腾起来。横天呼吸困难,肌肤甚至感到了疼痛,他掏出行白的符纸一看,那符纸上的朱文竟然在慢慢黯淡,像是抵挡不住此时的火焰一般。
横天大惊,定睛望去,前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一片宽阔,方才那条大蛇已经不见踪影,四周炎热却更胜之前。
他疑心是大蛇布的阵法,一步步走得谨慎,只是身体却不受控制,胸口闷闷作疼,走了几步竟是全身无力,他手上的黑刀也化作一缕青烟收入掌心。
横天索性就地坐下,他眼前有些模糊,实在想不到这里对他魂魄影响会如此之大。胸前的符纸已经渐渐融化了,一滴滴的小水珠洇湿了衣衫,却又被酷热给蒸发了。
忽然一道声音冷笑着传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原来不过是把臭刀,真是白白浪费了小爷的力气。”
横天没好气道:“要打就打,老子没力跟你啰嗦。”
那声音嗤笑道:“小爷正在蜕皮,才没力气跟你打。倒是你个蠢货,剑锋金最忌五行之火,你跑来这里干什么?要寻死的话,小爷白送一把火。”
横天正被闷痛折磨,又被这话正戳到痛处,一掌猛地拍碎了身边的巨石。
那声音哟了一声,却是现了身,慢悠悠地向横天走来。
横天烦透了,明知那条蛇接近,却也没力气再把刀给弄出来,连头都不愿意抬,“拿你心肝来就行,你那什么火想伤老子还不够格。”
“小爷就是这天地五行真火化身,整个三界都被我烧过,你敢说我不够格?!”那蛇暴跳如雷,却又将怒气忍了下去,“想要小爷的心肝,我倒要看看你够不够格!”
横天闻言动了动眼皮,“真火化身?你以为你是什么蛇?”
“吾名越厘。”那蛇慢慢地弯下身去,低低地吹了吹横天的黑发,阴森森道:“你说爷怎么捏死你,还不是小事,嗯?”
横天懒懒地抬头,正对上一张狂艳的面容。越厘居高临下,正冷冷地看着他,碧绿的瞳孔里有邪色闪过。
横天漠然吐字道:“要不就拿心肝来,要不老子打得你把心肝吐出来。”
越厘一线瞳孔收缩,冷笑一声,“就算我没在蜕皮,你这种货色,也不值得小爷亲自动手。”
横天掌心一吐,黑刀已经握在手里,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向越厘劈去。
这回的黑刀与之前又有不同,平平淡淡的一刀劈出,森森的乌芒却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穴,杀意四袭。
越厘脸色变得有些严肃,口中却冷笑道:“算有点本事,可惜遇上了爷这个克星。”
横天一言不发,刀风凌厉,一招连着一招。越厘看似轻松地躲避,身形却渐渐慢了下来。他长啸一声,正对着横天,猛地喷出一口气。
横天正跃至在半空送出一刀,忽然炙热气息扑来,暗吃一惊,待落下身来,他身体四周竟然已经包围了一圈火。
越厘抱臂站在外头,唇边勾起邪恶的笑意,“对付你,小爷也不过是一口气的事。
”
横天没好气地丢个白眼过去,身边的火焰气息却越来越浓。与方才的炙热不同,此时的热,似乎是能钻入骨中,直达肺腑。横天身体里头渐渐热得像快要烧起来,他眼前又是一阵模糊,竟然和当初魂魄被禁锢的状况有三分相似。
横天反手将刀收起,“喂,这是什么火?”
“霹雳火和炉中火罢了。”越厘摸着下巴嗤笑:“就这两种已经够你受的了。”
横天默然半晌,道:“你能控制五行火种?”
越厘暴躁道:“我方才已经说了我是越厘!”
横天问:“越厘是谁?”
“……”越厘气得再给他扔了一味火种进去,“横天嗤笑一声,半天才低低道:“有本事就再加点火进来。”
越厘眯了眯眼,反而好奇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看你也修行上万年了,莫不是忽然想再把自己回炉重造?”
横天怒道:“你来不来?!不加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越厘被他一激,暴怒地扬手,直接将六个火种都轰轰烈烈地投入了横天周身的阵法中。
横天瘫软在地上,喘息声渐重。越厘见他皱着眉,脸上又是愤怒又是痛苦,好奇得不得了,蹲身去看,却又咦了一声。
越厘像没事一样越过那熊熊火焰将横天翻了个身,在他背后见着了隐约的星光闪烁,眼神亮了亮,再一伸手,像挑选货物般的拈了拈横天的衣领。
“真是奇怪啊……”越厘喃喃自语,“这么多的魂魄,新的大补,旧的大伤,他可真行啊……”
他玩够了人,便站起身来拍拍手,随便加了个护罩到横天身上,自己变回了那条大蛇,盘旋着身体,闭目养神等待蜕皮。
第三章
等到越厘顺利蜕皮结束,横天也没醒过来。那六个火种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越厘本来还饶有兴趣地等他苏醒,结果越等越无聊,不耐烦地将人一扛,回了自家洞府。
没了可做的事情,又没有对手,越厘没事将自己珍藏的珠宝数了个遍,他累积上万年的财富,足可令任何一代帝王垂涎三尺。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再收刮些东西时,洞府上却来了人。
行白一路赶到赤焰山,沿着符纸残留的味道很顺利就寻到了越厘洞府。
“你要他肉身?”越厘看了看面前这狐狸,皱眉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行白一把折扇啪地打开,优雅地扇了扇,他习惯了雪山,这里天气实在太热。
“自然是他的好友。”行白笑吟吟道:“久闻五行火灵大名,只可惜无缘一见。今日一见,果然丰神俊朗,不负盛名。”
越厘没因为他的夸奖而露出一丝愉悦,反而狐疑道:“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行白道:“横天能来到此地,说起来还要算上我的符纸一份功劳。他之前便与我约好,半月之后来接他的肉身,有劳火灵大人了。”
越厘道:“好说。只是他至今仍昏迷不醒,你……”
行白笑脸不变:“这个……横天交代过,只要将他肉身带回便好。”
越厘隐约有一丝不快,总觉得在这狐狸面前占不了便宜,“我把他肉身给你便是,不过……”他假意沉思了一会才道:“我对这人极是好奇,你既然为他的好友,想必也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是么?”
行白愣了愣,“横天他……冒犯了火灵大人?”
越厘心里嗤笑,何止冒犯,三界里敢拿刀指着我的人早死光了。
“不,他并没有冒犯我。”越厘暗骂了一声,嘴上却道:“我不过想知道,他既是属金之身,又何苦跑到我这里受苦?”
行白苦笑摇头,道:“情之一字,可死而不可怨。纵然横天看得透情爱,却改不了他那犟脾气。”
越厘眼睛微微发亮,不动声色道:“洗耳恭听。”
行白只好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末了叹道:“我看他也未必爱那朱涯,只不过甚少受气,一犟起来就非得做到不可。他临走前对我说,他再也不想出现在那女人面前,若是深爱,又哪有这样去爱的呢?”
越厘思前想后,突然福至心灵,有些感同身受的伤心。若是换了他自己被人捧在手心,转眼又被弃若烂履,大概也怎样都不会咽下这个气。就算被烧成一把灰,也不愿再巴巴地争什么。什么爱不爱的,人家都不要了,又何必还苦苦守着。
越厘回过神来,道:“你跟我去后院吧,他肉身就在那边。”
将肉身顺利地拿到,行白松了口气,但看横天面上还闭眼锁眉的样子,心下不忍得很。他不愿问越厘魂魄的事,私心里希望横天醒来的时候魂魄仍是原样。
“我这便告辞了。”行白微微一笑,“这次有劳火灵大人,若是有空,白定亲自再来向火灵大人道谢。”
越厘颔首,眼见着横天鬓边黑发乱了,伸手去理了理,还顺手拍了拍他的头。行白看得奇怪,却不好说什么。
越厘咳了两声,“好了,我让小妖送你们出去。”
行白带着肉身走后,越厘径直下了地下洞穴。静室里,他狡黠一笑,五指张开,念声:“起!”
从他掌心悠悠升起几缕白烟,几下飘摇,慢慢勾勒出横天的轮廓。
越厘得意地笑了,“有趣,真是有趣。”他绕着那轮廓转了几篇,老朋友似的伸手去虚拍了几下,“你既然不愿去见那女人,我就不让你见,如何?”
他直接将横天的魂魄悉数投入了洞穴正中央的大鼎,挥手送出熊熊火焰,哈哈大笑道:“当年锻造你真身的,不过是一味天上火,如今我亲自出手,送你一具比之前好上数倍的身躯……不知你醒过来之后,又用什么报答我呢?”
横天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他怀疑自己的魂魄曾被人一丝一缕像撕棉花一样撕开,然后再拼合起来。
“哟,醒了?”
横天忍着痛望去,四周漾着淡淡的红光,分明还是在那什么越厘的洞穴里,只是……自己的肉身已经没有了。
横天问那头的红衣男子,“喂,行白来过了?”
“喂什么喂!小爷有名有姓!”越厘一脸凶狠地走过来,冷笑道:“你肉身早被我扔了,现在不过是一个魂体,爷动动手指就能灭了你。”
横天蔑视道:“外强中干,你能拿我怎么样?”
越厘暴怒,一巴掌就要拍下去,想想又把手收了回来,“跟你斗气简直降低了爷的格调。爷将你弄出来,可不能一次就打死了,得慢慢磨死你。”
横天不屑一顾,自顾自地走向一旁的软榻,半倚半坐地闭目养神。
越厘眉头一皱,“你小子敢坐我的地方?!
”
横天懒懒道:“你要打又不打,叽叽咕咕没完没了。”他打了个哈欠,“你自便,我先睡了。”
越厘吃惊地看到这人真的大大方方地就这么睡去,顿觉不妙,一挥手直接将横天打下了床。
横天现在不过是几缕魂魄,哪里受得住他的掌风,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越厘见他伏在地上半天不动弹,慢悠悠地走过去,脸上邪恶地笑着,“怎么,不是还要打?你不是能打?我告诉你,现在你只要一出这个洞口,立刻就能被小妖精吞食。虚弱到这个份上,后悔到我这儿来了?哈……”
横天忍无可忍,怒道:“你他妈要闹哪样?!把我三魂七魄悉数抽离是要做什么?!一开口就说个不停,你爹妈生的是个没带把的姑娘吧?!”
越厘脸色一阵发黑,索性变出原型,一尾巴啪地将横天扫到了角落去。
那尾巴带着烈风,横天的魂魄连轮廓都摇晃着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