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人却能露出和身边人不一样的笑容。
为什麽。
钱生坤没有意识到这事如果在平时他会眼不斜视的走开──彻底的无视,不屑於第二眼。
但他现在竟在思考,认真的。
明明那会儿是准备直接踩过去,结果现在对方还谢他。
匪夷所思。
就像是为了扯去男子的那副笑脸,钱生坤故意带著嘲讽的语调说:“我本来是要直接踩过去的。”
年轻男子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下去。
钱生坤看的一清二楚。
愉悦的快感油然而生,角落里些许的失望被完全掩盖,唇角嘲讽的弧度更加明显。
也不过如此。
他不屑想著,觉得眼前的男子和其他人一个德性。
真是,让人反胃。
尽管他并不清楚到底是什麽让他感到“也不过如此”,但这不影响他的想法。
身边的万物又只剩死气沈沈的躯壳结构,烧燎著的点点星火随著那消退的笑容也逐渐熄灭。
无趣。
嘲讽褪去,钱生坤露出了漠然的神色,幽幽的挪开视线。准备离开。
男子却又笑了下。
像水面上的波光,灿烂活泼,但又有些腼腆恬静。
就算只是在余光的角落里,也会让人忍不住再次看过去。
他被那笑容吸引著。
蠢的要死、毫无意义的笑容,而且还是来自连一句话都没法说的哑巴。
明明厌恶又鄙视,却又不知为何总是有种轻松、愉悦的微妙的感觉,像嫩芽的破土而出,让他没法挪开步子,甚至挪不开视线。
钱生坤盯著男子,拧著眉。
脑中的烦乱就如挥不开的大雾,他甚至忍不住质问对方:“你又笑什麽!”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不是窘然就是愤愤的认为难以理喻,而这家夥居然还冲他笑!
有病吧!?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生莫名其妙的气,他就是看著心里不舒服。
男子笑著低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抬头朝钱生坤眨了眨眼,然後又低下头,麽指在屏幕上来回按著。
钱生坤挑著眉盯著对方。尽管是如此的不耐烦,他却依然站在那,并没有离开。
仅仅是觉得对方似乎要给他“说”什麽。
很快,男子将手机屏幕转向了钱生坤。钱生坤紧著眉,看著屏幕上机械方正的字:
“只是觉得你和以前的我一样”。
他呼吸一窒。
──一样。
他印象里从来没有谁给他这样说过,他也从没思考过会和谁一样。
钱生坤难以理解又有些不可置信的盯著男子。男子也看著他,然後浅浅笑著,低下头,又在手机上继续快速的打著些什麽。
然而钱生坤这回却没什麽心情等了,他再没看对方,扔下一句“神经病”就擦过对方的肩膀,目不斜视的干脆走了。
他认为他是一个人,他认为他是独特的,他认为没人和他一样。
这是青春期的“通病”。每个青少年都如此,更何况本就“特别”的钱生坤。
一想到和个哑巴一样,他就打心底感到不舒坦。
男子匆忙的将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向擦肩而过的钱生坤,“啊”了一声,如叹息般,像是挽留,也像是失落。
而钱生坤望著远方那死气沈沈的破旧的街道和房屋,迈著有些焦躁的步子,将那名年轻男子抛到了身後。
他觉得自己像在逃。
但那句“你和以前的我一样”已经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已经甩不掉。
所以接下来的半天他并不好过。
总有个鬼影在心里徘徊著,隐隐约约,却又抓不到。脑子又乱又空,心里没个底。那感觉就像饿得半死正狼吞虎咽的时候所有的食物都没了似的。
他锁著眉,要不然阴沈的坐在那一动不动,要不然就是烦躁的走来走去。朋友们和他的小女友都看的出来他心情极糟,说话干事都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小心翼翼。
到了夜里“办事”的时候,他将女友毫不怜香惜玉的死死按在床上,打架似的狠狠的发泄著。女友夹著几声痛呼的娇喘充斥在耳边,他却听的心烦意乱,越发狠了劲的干著对方,沙哑的低吼:“安静点!”粗鲁的好像那不是他的女友,而是个廉价下贱的妓女。
高亢的充满情欲的女声不再回荡,突然安静的房内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少女断断续续的低哼和少年粗重的喘息。
年少,精力旺,在人家女孩子身上折腾发泄了几次後他才觉得那些躁动缓解了些,从对方身上起来,瞥了眼凌乱的床上那具凹凸有致的、胸口还在上下剧烈起伏的筋疲力尽的赤裸躯体,摘了套子,扔到一旁,下了床,然後走向卫生间去洗澡,再没看一眼对方。
毫无乐趣。
肆无忌惮的发泄获得的亢奋与刺激,只是徒增来自不满的烦躁感。
第二天离开前,其他几个人去买了些小吃,而钱生坤随便找了个借口去其他地方转了。
和他们在一起他觉得很乏味。
四月末的中午,阳光有些晃人,空气潮湿又闷热。钱生坤在昨天遇到年轻男子的地方看似无所事事的徘徊著,目光在窄窄的河岸两边随意的扫来扫去。
他心底并不想承认自己是在找人。
过了会儿他眼睛一亮,然後盯著前方,眯起了眼,勾起唇角。
他目光锁定的不远处的男子身上,是昨天的那个哑巴,正坐在不远处的茶铺画画,时不时的眺望对岸。
他换上了有礼的微笑,如戴上了面具。然後朝对方走去。
男子正抬头看对岸,余光看到有人向自己走来,转过头,只见钱生坤对他笑著打招呼:“又见面了。”语调轻松,并没有因昨天的事或彼此只有一面之缘而拘谨。
男子似乎也没有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微笑著向钱生坤点了个头,温和又干净。
钱生坤走上前,俯了些身,看著男子画的画,微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赞叹道:“挺好的!那昨天那副也是你画的?”接著又像想起了昨天的自己的举动,停了下,脸上流露了些许歉意,声音低了些:“昨天我心情不太好,抱歉。”
男子笑著对他摇摇头,低头从身边拿了个小本子,翻出一页空白,直接用手中的铅笔在上面迅速的写著:
“没事,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的字清爽整洁,每一笔都像舞起的绸缎,柔中带韧。
钱生坤像如释重负般笑著,然後有些茫然不解似的问:
“你昨天那会儿其实想告诉我什麽?”
他兜兜转转这麽久,其实就是为了问这句。
因为他觉得那会儿对方是想告诉他,他们为什麽“一样”。
他反感厌恶,他不肯承认。但那鬼魅般隐隐约约的东西的折磨著他,所以他现在要卡住它的咽喉将它暴露於阳光下。
所谓的夸奖、歉意只是吸引对方注意罢了。他对画画一类的根本不感兴趣,对方画的东西在他看来就是把眼前看到的搬到纸上,和打印复印没什麽区别,他也看不出来好坏。眼前的画对他来说和路边的传单一样可以随手扔到地上,任来回的路人无所谓的踩过。
男子不知钱生坤的想法,只是看著他,愣了下,偏过头思考了会儿,然後笑著写下:“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钱生坤看著,皱了下眉,一阵烦躁。他勉强又换上笑:“但我想知道,告诉我吧。”
对方望他了会儿,好像有些奇怪他为什麽这样执著,然後沙沙写著:“就是昨天你当时想踩过画的感受和想法,我也有过。”
钱生坤仔细盯著那行字,眉毛拧在一起,眼里只有不明所以的费解。
每个字每个词他都能看懂,整个句子也没有任何错误,但他不明白这句话什麽意思。
见钱生坤可能不太清楚自己的意思,男子微皱著眉,紧紧抿著唇,又匆匆在下面补充:“心情,感觉。感觉所有人和事都很碍眼、无趣,不知道他们活著或存在到底是干什麽,想把一切摔了,砸了。我甚至把我画过的所有画都撕了。”
他笔迹渐渐不像之前那样轻盈。
钱生坤看到那些话其实有些失望。
就凭这?
……呵,我还以为是什麽。
自以为是的家夥。
他心里嘲弄著对方,却没有意识到到自己正拧著眉,正紧盯著那些字。
那碳色的字迹,一笔一划,都像要刻在他的脑中。
心脏在雀跃的鼓动,灵魂在难以克制的沸腾,大脑里的一切都像在飞快的更新,充满了新奇柔和的白光。
他想忽视这些怪异的感觉,否定它们的存在,但它们如雨後春笋般,止不住。
男子奇怪他的沈默,转过头看了眼,然後笑了下,很温和,也有著些许无奈,接著缓缓写道:
“又烦又无聊,不是麽。”
钱生坤盯著那句话,沈默。
日复一日的大同小异的乐子。
厌烦与嘲讽毫无遮掩的出现在他脸上,就如突然卸掉了面具。他冷哼了声:“嗯,是啊。”然後站直了身,面无表情,俯视著眼前坐著的人:“你不是麽?”
“以前是。”
“现在呢?”
“有趣的事多了。”
“是画画吗?”钱生坤嘲弄的笑了下。
男子并没有生气,依然笑著,流利的写下:“那只是一部分。”
“这些什麽有趣的。”钱生坤干脆冷淡的回答。
“并不一定是绘画,是很多事。但比那又烦又无趣的日子好多了。”
钱生坤看著那句话,唇角懒散的弧度带上了些许兴趣。他饶有兴致的看向身边的年轻男子:“你叫什麽。”
男子笑著,沙沙的书写声化为干净洒脱的两个字:
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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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渣 三
三
发现了个有趣的家夥。
回去的路上,钱生坤一反这两天的阴沈不定,弯著唇角,偶尔和其他几个说笑几句。另外五个立刻跟著符合起来,继续炒著气氛。
──遥光。
他在几个人的嘻嘻哈哈声中转头望向窗外,微笑著,脑海里雀跃的跳著“有的玩了”、“起码近期不会再无聊了”。
在和那个男子知道了彼此的名字後他坐在对方旁边又聊了会儿,知道对方在他们市的X大学上学,学的专业钱生坤没记清,反正和绘画有关。
他身边缺少“这样”的人──可能带给他些新乐子的人,所以他当时就问了男子的电话。
可能是理解他的心情,也可能是对谁都自来熟,那人提笔便把电话号码写了下来,然後问他的电话号码。
钱生坤不习惯随便把号码告诉别人,主要是嫌总有些人莫名其妙的给他发短信、打电话,问这问那、天南地北的扯,好像和他熟络且亲密的样子。实际上他根本记不得那些人是谁,就算记得他也没心思心情耐著性子和个婆娘似的聊那些可有可无的事。
他微皱了下眉,两秒锺後低头拿自己手机拨了男子的号码,然後在听到对方手机传来音乐声後挂断,看著眼前正在按手机的人,说:“我的号码,你要遇到什麽有趣的给我打电话。”──完全忘了对方是哑巴。
男子倒是没什麽反应,只是存了电话,笑著在纸上写:“你平时不还要上学吗?周末吧。”
钱生坤耸耸肩:“这无所谓。”
对方有些无奈的笑著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好好呆在学校吧。”
一看到这话钱生坤便不悦起来:“你和那些老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