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很香很美地去喝那碗水豆腐。扣子立在一旁等着,不一会儿,山口代子的鼻翼上就沁出了细密的汗。这女人便嘬起嘴,更细致地吃。扣子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心想:这日本女人长得不赖呢。女人吃完了,把碗和勺一起递给他,娇滴滴地冲扣子说一句日本话。扣子听不懂日本话,但扣子明白,那是女人谢他呢。扣子接过碗,碗上就多了份温热,是女人的体温,扣子的心里很乱地跳几下,便推车走了。这时,他就看见迎面走过来的少佐,少佐刚出完军操回来。少佐冲扣子笑一笑,扣子不笑,低着头走过去。
事情的变故是发生在扣子又一次送豆腐回来。他远远地看见两个日本哨兵,慌慌地从自家出来,扣子觉得事情不妙,便加紧步子往家赶。那两个日本兵和他擦肩而过时,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离家挺远就喊菊的名字,屋里没有菊的声音,扣子便预感到了什么,扔下车,几步走进屋去。只看了一眼,他就骇住了,屋子里一片狼藉,菊赤身躺在狼藉中,血水正顺着菊的前胸汩汩地流着。菊手里握着一把剪刀,剪刀上沾着血。
扣子大喊了声菊,就扑了过去。菊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呼吸气。菊艰难地最后睁开眼睛,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冲他说:扣子,俺对不住你。说完闭上了眼。扣子傻在那里。扣子傻了好久,后来清醒了,清醒的扣子什么都明白了,他守着菊,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他就那么呆想着,后来扣子突然抱住头,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嚎似的叫:日你日本祖宗啊——
后来扣子不哭了,他烧了锅温水,很仔细地给菊洗净了身子,从里到外扣子洗得很认真,然后又找出菊出嫁时穿的衣服,帮菊穿上。他很小心地把菊放在炕上,喃喃地冲菊说:你现在干净了哩。
接下来,扣子又开始一如既往地磨豆腐。天亮的时候,豆腐做好了。扣子从家门走出来,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向日本兵营走去。
他看见了山口代子,山口代子立在门口,似乎早就等着他的到来,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扣子看见了那笑,似乎也冲山口代子笑了一次。他来到山口代子近前时,没有给山口代子端水豆腐,而是一头就把山口代子扑倒了。山口代子不知发生了什么,惊叫一声。扣子恶狠狠地说:你这日本女人。便把山口代子拖进了里间……
扣子再次从屋里出来时,脸上带着笑,他似自言自语地仍在说:你这日本女人。扣子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少佐,他梗着脖子从少佐身旁走过去。少佐很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扣子大步向前走去,这时他听见少佐在屋里嚎叫了一声什么,接着他就听见了一声枪响,扣子向前扑了一下,扑在那辆独轮车上。独轮车翻了,他摔在地上。扣子脸上仍挂着笑,他看见清晨的天空湛蓝无比。
扣子在心里说:日本人,咱们两清了。
殉情
几场大雪一落,大兴安岭这方世界就都白了。
日本人围住了大兴安岭,大雪封了大兴安岭。大兴安岭成了驶在汪洋中的一条船,沉重地泊在那里。
大雪封山后,抗联游击队就化整为零,以二三十人的小队为一级,分布在莽莽苍苍的雪岭间。日本人和大雪成了抗联最大的敌人。
第十八小队的三十几个人,住在野葱岭山坳间的几间窝棚里,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抬眼望去,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山岭,没有一丝活物。入冬以来,第一场雪落下后,树皮草根、蘑菇……能吃的都已经吃光了。偶尔会遇到一只同样饿晕了头的山鸡,撞到他们的窝棚里,那三十几个人就会比过一次大年还幸福。可惜,这种山鸡并不多。十八小队的抗联战士,因饥饿和大雪,不敢大范围地活动,一是没有游击的力气,也没有游击的热情;二是怕留下踪迹让日本人发现。日本人正虎视眈眈地驻扎在山外的屯子里。
三天没有吃到东西的十八小队的战士们,无力地坐在窝棚里,身上的树枝发出无聊的响声。
王老疙蹲在窝棚里,用身下的树叶卷了支烟,刚吸了两口,鼻涕眼泪就流了出来。他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脸,摘下头上的狗皮帽子,冲十八小队长龇牙咧嘴地说:饿死了,饿死了吧——
嚎丧个屁,你不怕日本人杀了你,你就下屯子,吃个饱。十八小队长把手袖在一起,头一点一点地正在打瞌睡。
王嫂一闪身进了窝棚,王嫂在腰间系了一条日本人的皮带,皮带上吊着一支盒子枪。王嫂一走动,枪就一下下地敲着她的屁股。
王老疙看见王嫂眼睛就一亮,他的目光落在王嫂的屁股上,他就有些不解,人都饿成这样了,唯独王嫂的屁股和胸前的奶子不见瘦。这让他大惑不解,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王老疙又记起,秋天落叶时,那个有月光的晚上。十八小队露宿在鸡公岭上的一片林子里,那时人还没有这么饿。王老疙在林子外站哨,正碰上王嫂在落叶上小便。王老疙就鬼迷了心窍,上去就抱住了王嫂。只一下,他的双手就触到了她的奶子,那奶子肉肉的,他浑身就软了。王嫂回身抽了他一个响亮的嘴巴。他立马就清醒了,又咽了回口水,冲她笑一笑道:俺就摸一下怕啥?
王嫂的男人姓王,人们都叫她王嫂。日本人进屯子时,烧了一屯子的房子,杀了她的男人。要奸她时,她跑出了屯子,后来就参加了抗联。
王老疙是见了王嫂后才加入抗联的。王老疙是光棍一条,游荡在屯子里,吃了上顿没下顿。那一次,他就看见了王嫂的奶子和屁股,在男人中间一站非同凡响。十八小队开走时,他就参加了十八小队。
他随十八小队走了半年,就到了冬天,他没想到王嫂的奶子和屁股也不顶饿。更没想到一入冬,大雪和日本人一封山,让他快要饿死了。
十八小队长见到王嫂时,眼睛也一亮。没等说话,王嫂就说:这样饿下去可不行,得想个办法才行。
十八小队长也咽了一回口水,瞅着王嫂的胸:下屯子?
逼急了就得下。王嫂一边让十八小队长看胸,一边说。
王老疙又咽了回口水,肚子里就空洞地响了一气,又响了一气。他知道十八小队长和王嫂之间的关系有些说不清。那一次,他亲眼看见十八小队长和王嫂在一棵大树后,王嫂让十八小队长摸自己的奶子。那一次对他的打击很大,后来仍影响他看王嫂的屁股。
下屯子,一定要下屯子,要不非得饿死。他吸溜着嘴说。
王嫂白了他一眼,解下腰间的枪,递给十八小队长:我一个女人家,兴许不会引人眼。
王老疙就站起来,瞅着王嫂的胸坚定地说:我也去,和王嫂搭个伴儿,有人问我就说我们是两口子。
王嫂又白他一眼,转过身不让他看胸。
十八小队长挺深地看一眼王嫂说:路上小心,弄点啥吃的都行。
王老疙袖着手走在王嫂的身后,瞅着没有了枪遮拦屁股,心里也随之开阔了一些。他吸了一下鼻子,似乎嗅到了猪肉炖粉条的香味,他又狠狠地咽了回口水。
两人还没有走进屯子,就被日本人的游动哨发现了。两人拔脚就跑,日本人放了两枪,两人就跌倒了。不是日本人打中了他们,而是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刚跑几步就跌倒了。
两人被带到矢村大队长面前,不用两人招,矢村一眼认出了两人是抗联的人。矢村就笑了,矢村一笑,王老疙的腿就软了,他想完了。矢村就笑着说:抗联在哪里?
王老疙就想,死就死了,可死也得整点吃的才好。这么一想就说:太君,给点吃的吧,吃完了就说。
矢村又笑了,挥了一下手,就有日本兵端着吃食放在他面前。王老疙已顾不了许多,端过就吃。吃了一气,他又想到了王嫂,就分了一半给她说:吃吧,不吃白不吃。
王嫂没接,给了他一个冷脸。王老疙被食物哽得拼命地哆嗦,额上的汗也流了下来。他把吃食一扫而空后,便梗起脖子站在一旁。矢村就用一个小手指把他勾到眼前:抗联在哪里?他就哆嗦,不语。矢村冷笑一声,又一挥手,就有两个兵走过来,在炉火里烧铁条,他这才看见那铁条是早就准备好的。
红红的铁条在他眼前一晃,他似乎又嗅到了猪肉炖粉条的香味。他不哆嗦了,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嫂:就招了吧,不招我们也得饿死。说完身子一软,就跪在了日本人的铁条前。
没想到王嫂会照准他的后背踹他一脚,骂了声:没用的东西。这一踹让他趴在了矢村的脚下。王嫂就让两个日本人拉走了。日本人拉着王老疙去了野葱岭。
那一次,日本人大获全胜,全歼十八小队。回来后,日本人大大地欢庆了胜利。席间有酒有肉,王老疙就坐在矢村一旁,不住地吃,不停地喝。后来他和日本人一起醉了。他又想起留在野葱岭山坳里那十几具尸体,他就哭了,用劲地哭。矢村就冲他朦胧地笑。
那一晚,日本人狂欢到深夜。酒醒过来的王老疙就想起被关押的王嫂,他冲矢村说:那女人可是俺的。
矢村就大度地说:三天后就还你。
操你日本的妈!王老疙就在心里骂一声。他想王嫂被日本人羞辱一定是无法避免了。
他从炕上坐起来,又喝,后来他就更醉了。日本人也醉了。他低头吐酒时,看见了矢村掉在地上的枪。后来王老疙就出去了。日本人听到他在窗外狼嚎一样地吐酒,日本人也开始吐酒。
一醉方休的日本人,在后半夜停止了狂欢。他们想到了押起来的王嫂。矢村就让人带王嫂来。去押王嫂的日本兵刚到偏房就嚎叫一声蹦了出来。
偏房里,王嫂躺在地上,头上中了一枪,血水正汩汩地流着。王老疙也躺在王嫂身旁,一只手抱着王嫂,一只手举着枪,枪口冲着自己的头。他冲日本人骂一声:这女人是我的,我操你们日本人的妈!骂完他手里的枪就响了,血水欢畅地从他的头里流出来。
军妓
“我操死日本人的娘。”张大炮逢人就说。
张大炮的老婆被日本人奸了,奸完又用刺刀挑破肚皮,红红白白的东西流了一地。张大炮当时被绑在一棵榆树上,亲眼目睹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当然当时被奸的还有其他女人,也有其他男人在场。
不是所有的女人奸完后都被杀死,唯独张大炮的女人被杀了。张大炮不解,难道是自己女人的肚子大吗?
没了女人的张大炮逢人就说:“我操死日本人的娘。”
那几日,男人们带着被奸过的女人,逃离了这个屯子。张大炮没了老婆,便不再怕那些日本人了。张大炮孤独地在屯子里游荡。他每见到一个人,不管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他都说:“我操死日本人的娘。”屯子里的人听到了,立马灰白了脸,左瞅右看地说:“张大炮,你可小心,日本人要杀你呢。”张大炮瞪圆了眼睛。“你骂日本人,日本人迟早要杀了你。”屯人说。张大炮就说:“我就要操他们妈,他们杀了我老婆。”
张大炮再骂日本人,他终于看见日本人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他有些害怕了,连夜跑出屯子,跑到山里,参加了抗联大队。
抗联大队打了一次伏击,截获了一辆日本人带篷的军车,车里一个军官和一个兵射击顽抗,被当场打死。抗联满心欢喜地以为车里拉满了枪支弹药,张大炮钻进了卡车里,刚钻进去,他又骨碌翻出来,直着眼睛说:“操他妈,是两个女人。”
刘大队长命人把两个女人押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