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白皙修长,被火光一映,指尖精致的半透明。
“怕了麽?”
“谁怕!”
他握住杨丹的手,有些恐吓意味的说:“我可要拉了!”
杨丹则是一笑:“不用客气,发力吧。”
两脚稳稳扎在地上,他没有一上来就使十成力,如果对面这个漂亮少年徒有其表稀松无力,他使力过猛会把自己抻著,有可能站不稳,甚至会受伤。
在旁观的人看来,这场面完全诡异了──
那麽纤瘦单薄的少年,仿佛说话间就能被气吹倒,可是那个强盗头子,能一巴掌拍碎了石头的,却一下没拉动他。
有的强盗就想,大概是大当家的,怜那个什麽惜玉,怕一下子把这个漂亮少年的手臂扯断了,所以手下留情了。
但是老大,美人固然重要,胜负也不能不管了啊!意思意思就行了,赶紧掳了人上路是正经,拖拖拉拉的可容易生变。
那些被打劫的人紧张的盯著他们,也不觉得冷了──刚才是因为恐惧,现在是因为紧张。有的人甚至在心里数起数来。
一,二,三……
七,八,九……
熟悉自家头领的强盗开始觉得不对头了。大当家那神情动作,明显是认了真了!可是,竟然还是无法撼动这个文秀瘦弱的少年!
“怎麽,只有这麽大力道麽?”杨丹轻描淡写的说:“那麽,该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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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都想早睡,可是每天要睡时都发现时间已经~~~~~
翔 第二部 15 跟随
很多年,很多年之後,还有人逮著知情的人问,当时,那场传说中的较力,到底是怎麽个精彩法?
在传说中,那场对决已经到了龙腾虎跃天雷轰闪的高度,简直成了不朽传奇湮灭的神迹……
雪盗一听这话就想笑,可是又不行。
他是挺想说出那天实际的情形的,但是一来,他说了人家不会信,二来,他要说了,被揭了老底丢了面子的人会找他麻烦。
那麽这个怕丢面子的是谁呢?
当然是前任强盗头子,後来北樗三虎中的老大彭雁彭大人!
被传说的,吹嘘的,那种天外飞仙一剑光寒动九州的对决场面,那是绝对,绝对,没有的!
事实上,从杨丹说完那句话,到这场赌赛结束,也就是屈三个指头在心里数三个数的功夫──也许更短。
彭雁输的毫不拖泥带水,一头栽到地上,五体投地的越过了那道划下的线。
真的是五体投体,一点不含糊。他摔的晕晕乎乎,抬起的眼皮,看到在他额头前面的那双靴子。
好靴子,最上等的飞蟾皮的。这种东西肉不好吃油不好闻,可是皮真是好,不知道是哪个脑子好使的,第一个想起来用这个皮做了双鞋,那叫一个轻便舒服,保暖透气,不渗水,还结实的很──就是太贵,飞蟾这东西多小啊,顶大的也长不到拳头那麽大,要做一双好靴子,得几层皮揉在一起,这麽算下来,要买这麽双靴子花的钱,估计够他们一寨子人吃大半个冬天了。
这靴子彭雁是没福穿,不过他倒是见过的。
所以後来雪盗问他,怎麽一点儿都没脾气,说服输就服输,说跟随就跟随的时候,彭雁咂咂嘴:“我觉得吧,跟著咱公子,指定能混上好日子。看那双靴子,就知道绝对饿不著冻不著!”
雪盗笑著骂:“真没出息。”
是啊,是没出息。後来堂堂的三虎将之首,威风八面的彭将军,其实出身很苦。生下来没几天让人扔在大路口,爹妈是谁也不知道,被人拣回去养,吃不饱,穿不暖,被卖为奴,又逃出来流浪,後来渐渐走上这条路,拿命搏,每一口饭都是刀尖上抢来的,过了今天没明天,还有,他手下这一帮兄弟,也都各有各的苦──谁要是家里有粮身上有御寒的衣裳,也不会想要去当个强盗山贼吧?
他从地下爬起来之後,干脆俐落的问了一句话:“你要让我做什麽?”不等他说话,又加了句:“不能伤害我兄弟们!”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杨丹会说什麽。只是,这个美丽少年,有这样的手段,收拾他不费吹灰之力,要把他所有的兄弟都一网兜了也肯定轻而易举。
杨丹把有些滑落的外袍拉拢,雪盗长喙探出来替他系衣带。
这个,本来是很奇异的场面,但是在场所有人在经历过文弱少年扳倒强壮大汉的刺激後,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鸟儿替人系衣带有什麽奇怪。
“你刚才说让我跟你走是吧?”杨丹微微笑,看著他:“既然是我赢了,那你就跟我走吧。”
呃……
店里比刚才强盗们呼喝逼迫时还要安静。
有人在想,那个强盗要抢美人,那是色欲熏心。可是美人赢了这强盗,要他的人,做啥?
“那,我的兄弟们呢?”
杨丹扫了一眼,应该不到五十个人。
“愿意跟著你就继续跟著,不愿意跟著的来去自由,不用去拦阻。”杨丹弯下腰来,伸出手:“起来吧,你叫什麽?”
“彭雁。”
名字是随便取的,不够响亮,也没有什麽说出来一套一套的唬人的名堂──不象那些读了书的人,一个字能说出一大篇话来,意思多的很。
“好,彭雁。我姓杨。把你该办的事儿办好,天不早了,我们明天还要过河,天亮前你把自己的事情料理好了。”
杨丹捧著雪盗想要转身上楼,又想起来什麽,转过身来,脚尖触了触那塞满了财物的袋子:“这些东西,该是谁的,还给谁吧。”
第二天杨丹下楼时,大堂里横七竖八睡著十来个昨晚的强匪,他们互相靠在一起取暖,彭雁睡的很香,嘴角还流下了口水。这个昨晚威风八面强横霸道的家夥,睡相竟然这麽,这麽……嗯……
雪盗小声评价:“睡的象头猪!”
彭雁自己後来也说,好多年没睡这麽踏实了。
总是睡不踏实,不是梦到自己杀人,就是梦到自己被杀。
雪盗想了想,认真点头说:“我也有一阵子总做恶梦来著,不过跟了公子之後,很少作恶梦了。你放心,跟著公子那是美差,你将来一定不会後悔的!
的确,雪盗说的半点不错。
彭雁甚至觉得挺庆幸,真的,运气真好。那个下雪的晚上,本来还有另一个选择的,去百家村,而不是长河村。但是他选择了这边,然後在这里,遇到了杨丹。
他们一起上路,这些前盗匪们,倒还有马代步,不过都是劣马,不能跟杨丹他们骑出来的好马比。
彭雁看起来鲁莽,但并不粗枝大叶,有些事,他也看的很仔细。
比如公子身边儿这个全身黑衣的小僮,昨天晚上可没见他。但昨天见的那只鸟儿,今天早上却不见了。
景思如的两个随从脸色都不太好,雪太大了,河虽然没上冻,但是渡口的船却少了。本来他们人少,马也少,过河容易,现在一下子呼啦啦的多出这麽十来骑人马,这个渡口的船可没有这麽大的,得分个两三回才能都过到河对岸去。
渡口乱哄哄的,人多,舟船看起来乱无章法挤成一团。散客们等著搭短篷船,商人们大声叫嚷,讲价钱。
这事儿景思如没插手,杨丹也没露面,彭丹出马,找了一条挺大的船,不过一次也勉强,得两回他们才能全渡过河去。
地头蛇就是有这点好处,雪盗笑嘻嘻的倒了杯热酒给他,彭雁刚从外头进来,鼻头冻的红红的,脚上都是雪泥。大雪还没有停,下的很紧,幸好并没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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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
一夜之间秋风来,树叶落了一地。
好冷哦,我想穿棉袄。
翔 第二部 16 捉影
“河上可能不太平。”景思如忽然说了一句。
从茶棚朝渡口岸边看过去,远近忙碌的人,升腾的烟,河面上笼罩著一层雾,雪还在下,一片纷杂凌乱的情景。
“这麽大的雪,说不定河水里不太冷。”杨丹微笑:“有人想这个天气凫水,那也不坏。”
景思如觉得心情也慢慢的轻松起来,大雪,严寒,混乱的渡口,河上可能存在的危险。
彭雁那个大块头儿在人堆里依然扎眼,他的头发半长不短,看得出努力要梳的整齐一点。
他过来之後,先是大声说找到了船,然後趁喝那杯热酒的时候,压低声音飞快的说:“公子,有两拨人刚才钉在我後头。”
杨丹点点头:“你知道不知道是什麽人?”
彭雁一口断定:“不是我同行!”
雪盗嘻一声笑出来。彭雁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想起来自己也不做那行了。至於现在做哪行,嗯,还没定,因为还不知道现在的主子做哪行。看起来,象是个富家公子哥儿,但是哪家的公子哥儿有那麽大力气?
不过,彭雁有点疑惑,他的力气是天生的大,八岁时就和最强的牛角力都不落下风。公子昨天用来把他扯倒的,好像……不是力气。
也许,这个公子是会武功的。
马牵上船,人分作两次过河,彭雁自然得和他那些兄弟一起,杨丹让彭雁先把自己手下的弟兄送过河,然後再过来接他们。
“景兄在想什麽?”
景思如转过头看他一眼,慢悠悠的说:“我在想,你看中那傻大个儿什麽了?”
其实这话什麽问题也没有,但是雪盗小声嘀咕:“看中?公子怎麽会看中他……”
“叩”的一声,雪盗被敲的一个趔趄,下手的不用问,当然是杨大公子。
“他很有趣。”杨大公子如是说。
哪里有趣?雪盗捂著头泪汪汪的往河上面看,船快要行到河中央,彭雁的大个儿还是可以看见。
又不漂亮,也不机灵,看起来又凶又鲁的,哪里有趣?
那家夥和公子以前喜欢过的小玩意儿们没半点相通之处啊!
船很快到了对岸,又划回来,看起来,很顺利。
彭雁也觉得有些奇怪,刚才还有那种被钉住的感觉,现在却又感觉不到了。他的直觉一向灵敏,用以前寨子里人的话说,跟狗似的,耳尖鼻子灵。这直觉救过他好几次命──也许是对方知难而退了?
彭雁模糊的猜测,也许对方原来是打算要打劫这漂亮公子还有他身边那个挺俊秀的书生……话说那个书生看起来单薄瘦弱,眼错不见的就瞅不见他站哪儿了,可是一回头,发现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彭雁想到一个词儿,叫什麽,神,什麽鬼的?雪盗主动凑过来问他在想什麽,彭雁挺坦白的说了。
雪盗热心的提供建议:“是装神弄鬼?”
“不不,不是,”彭雁忽然灵机一动:“是神出鬼没!对,就是这个鬼没!”
雪盗忍著笑说:“我也这麽觉得,这个人实在太鬼没了。”
其实,要论神出鬼没,雪盗自己也是个中高手高手高高手,就是那种明睁大眼的偷了你的东西,你还看不出端倪满口夸他是好人的。
比如现在,彭雁就觉得这个小家夥还真不错。
雪盗也觉得这个大家夥还不错,怪不得公子说他挺有趣,的确满好玩的。
那些在岸上盯著他们的两股人,一股已经用别的办法过河了,另一股麽……
雪盗笑眯眯的蹲下来用手撩水,虽然是大雪天,但是河水不像想象中那麽冰凉,好像比落在脸上的雪片还暖一点呢。
每个人说话时嘴巴都在往外呵白气,雪落进河水里,就象被一个莫测的力量吞没,瞬间湮灭。
杨丹站在船头,微微侧过身,景思如上前一步。
“景兄,麻烦要来的话,你打算如何应付?”
对影族,杨丹也不是不好奇的。
景思如站在那里,雪片擦过他的肩头,又飘然落下。他就如一抹幻影,让人看到了,可是又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
景思如缓缓抬起一只手,他的手指屈伸间重影叠叠,即使杨丹站的极近,也只看到他的动作缥缈如影。
景思如出手了,准确的说是,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