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男人看上去漫不经心,“你是我的特工,兰德尔詹姆斯。”
他是他亲手挑选的,亲自训练的,这个地方最优秀的特勤人员,最锋利的武器。而最重要的是,兰德尔詹姆斯,属于布鲁斯斯图尔特。
金发特工因为长官有些突然的一句话怔了一下。他看着就站在身旁的布鲁斯,男人个子很高,并算不上健壮,他的身影在地上投射出深黑的颜色来。兰德尔忽然道:“您一点儿都没变,sir。”
布鲁斯勾了一下唇角。他道:“你也是,詹姆斯先生。”CIA的高级长官拔开葡萄糖的瓶塞,把那只溜圆光滑的玻璃瓶子塞进兰德尔手里,“把它喝了。”
金发特工也便真得像个因为生病而没有及时让家长知道,并且因此受到斥责的小孩儿一样委委屈屈地接过了那瓶葡萄糖。他喝了一口,然后撇了撇嘴:“不够甜。”
布鲁斯淡淡瞧他一眼,没搭理他那忽然变得小孩子气的王牌特工。他从衣兜里掏出些什么,放在兰德尔身边的台子上,然后转身走掉了。
金发特工眨着眼睛,他看着布鲁斯离开的背影,男人黑色的风衣在身后摆动。兰德尔低声地笑了笑,他偏过头去看布鲁斯放在他身边的东西。
——几颗包装漂亮的软糖,糖纸的颜色鲜艳的不像话。
“哦,sir,我这一次可真的要感动落泪了呢。”金发男人嘀咕了一声,他抓起一颗糖果来,剥开包装纸扔进嘴里。
酸甜的味道在干涩的口腔里弥漫开来,兰德尔咂咂嘴,然后愉快地眯了眯眼睛。那条温暖的毯子从他的肩膀上歪下去,金发特工扬起嘴角,他站起身来,将毯子叠好。
医疗室的几个大夫——也许叫他们研究员更为合适,飞快地跑了进来,连带着他们那些便携的检查设备。一个白大褂将亮闪闪的针头装上注射器。
兰德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提供活体实验啦,不是今天。”金发男人胳膊底下夹着那条有些滑稽的,印着淡蓝色花纹的小毯子,迈步就要往外走。
白大褂拦住了他的去路:“断点三号,为了你自己的生命健康,我希望你能配合医务室的检查,你的身体情况需要立即汇总,我们才能给你最好的治疗。”
兰德尔笑了起来,这一次男人的笑声里带着一种恐怖的,威胁的意味。
“我不记得这什么时候试验也可以被称作‘治疗’了?”他加重了语气:“我没有需要你们‘治疗’的毛病。”金发男人身上omega发情时甜腻而羞耻的味道还没散去,加上隐隐约约的血腥味,让他闻起来糟透了,眼睛底下的黑影和凌乱暗淡的金发无不显露着这个男人的疲惫和透支,但显然,他依旧可以让任何人感到危险和恐惧,只要他愿意。
白大褂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一时语塞。他不应该忘记,即使是剪爪拔牙,猛兽依然是猛兽。
白大褂尽量隐藏着自己的惊恐,看着金发男人又向自己踏前了一步,微微扬起了下颚。兰德尔身材足够高大,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可怜的技术员,注意到对方暗暗地握着拳头。“你没有那个权力命令我,医生。”他在白大褂的耳朵边上轻声说。
兰德尔懒洋洋地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笑容,他走出几步,忽然又转回身来,装作没看到那几个研究人员不受控制的后退,给了他们一个假惺惺的笑。“哦,想起忘了些东西。”他说道。
然后一群白大褂看着这个疲惫却依旧毫不忌惮地展露着自己的强悍的金发特工折回步伐,,带着他那一身凌乱的血痕和已经干涸的体液,大踏步地走向那玻璃囚笼,然后——
抓起放在囚牢边上的几粒糖。
兰德尔冲那几个站在房间中央瞪着他的傻蛋们,耸了耸肩膀。他掌心里捏着那几颗来自布鲁斯的水果糖,语气轻快:“日安,先生们。”
21、布鲁斯的决定
“布鲁斯,你清楚和一个断点的omega搞在一起有什么后果。”
黑发男人神情冷淡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CIA副局长,安德鲁肯特,这个块头大得像个拳击运动员的CIA高官语气还保持着平静,但内容绝对算不上客气。“搞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应该用在和特遣处长官谈话中的词语。
布鲁斯沉声道:“肯特,你这是什么意思。”
肯特轻笑了一声,他道:“布鲁斯,白头鹰,最起码我们搭档过不少日子,我对天发誓从来没见过你对一个下属这么上心。”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你清楚断点都是些什么性质,布鲁斯,我一直希望你可以从露丝的事情里走出来,但绝对不是和一个金头发的omega特工。”
布鲁斯挑了一下眉梢。他看着肯特那一脸的诚恳,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安德鲁,我知道你担心我。”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自己无名指上银色的戒圈,淡淡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和我的特工有超出工作范畴的关系。”他语气冷淡,有意无意地跳过了那个很久、很久没有被提起过的名字。
露丝。露丝。
肯特紧紧地盯着布鲁斯的眼睛,甚至没有因为男人声音里的不快而转开话题。——布鲁斯斯图尔特正站在一个极度危险的边缘,肯特不相信这个CIA的传奇自己没有任何警惕。他慢慢道:“你知道局里现在盯得很紧,”肯特停顿了一下,他不介意知会布鲁斯,他现在不仅仅让五角大楼芒刺在背,还引来了自己人的猜嫌。“兰德尔先生是你最得意的作品,你对他太重视了,布鲁斯,局里的高层并不喜欢这个,他们称之为‘私党’。”
布鲁斯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所以他们让你来调查我。”
副局长安德鲁肯特听着布鲁斯平淡的肯定语气,皱了皱眉:“你知道,没人愿意做这件事情,”他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他们大概觉得,我们之前有些交情,把我推出来,你日后的报复会轻一些。”
这话说得可足够直白,布鲁斯笑了一下,“哦,这不一定,你知道这不一定,肯特。”
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交情。
布鲁斯淡淡道:“于是这就是你调查的结果?我和断点三号?”
肯特也扯扯嘴角,“你通常不这么称呼他的,詹姆斯先生,对么?”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布鲁斯的反应:“他是断点里唯一由你亲自招募的,七年前,你从纽约情报分部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人,后来成为了断点里的王牌。”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肯特几乎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进行着叙述。
“你是他的训练官,你亲自训练了一个omega三年时间,作为一个完全不需要再负责新人的高级长官。”
“你把他当做责任,因为你带回了他,出于某种原因,你觉得你承诺了他什么,别反驳我,布鲁斯,我见过那个特工,他不是可以控制的人,但从某种程度上,他效忠于你。只效忠你,不是CIA。”
“他不只是你的特工,布鲁斯,他跟了你七年,你身边还有一个人呆的时间比他长么?”
“其他人作为试验品,你看过他们发情,可你以前从没去看过他,因为什么?断点三号出了药物问题,他废了,布鲁斯,如果他对于你仅仅是个珍贵的试验品,今天早上你为什么在他的禁闭室里?”
肯特一句接着一句,布鲁斯面色如霜。
“够了,肯特,这听起来像是你在列举罪状。”他冷冷道:“他只是个试验品。”布鲁斯这样说,在几个小时前,他的特工为了几颗软糖笑起来,蓝色的眼睛熠熠发光。他从那个被冰雪封冻的城市带回了他的特工,他看着那个金色头发的瘦弱的omega变成现如今所向披靡的样子,他是他最好的武器和作品,是他的心血,最重要的,他是他的。
血液在血管里砰砰地鼓动,布鲁斯几乎听见自己大脑运转的声音。他在压制着自己,不要当着肯特释放出信息素。对方也是个alpha,对这样的气味恐怕再熟悉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在看过兰德尔之后对自己用抑制剂。
肯特哼笑了一声:“布鲁斯,整个CIA大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心里什么都明白。”他停顿了一下,道:“局里不能允许私党,更不能允许特遣处的长官和他的特工又私人感情。他是武器,如果没有了用途,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他看出了布鲁斯的烦躁,于是决定冒险将谈话推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必须逼迫布鲁斯做这个决定。
布鲁斯沉默了一阵。他忽然笑道:“所以,我说过,他只是个试验品,肯特。”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肃杀的冰冷:“如果不得不丢弃,也是可以承受的损失。”
肯特并没有笑:“这才是你。” 他知道布鲁斯已经下了决定。那个金发特工已经不再对CIA最具潜力的情报官构成威胁,他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布鲁斯之后会用什么手段来“报答”他的调查。他面前的这个黑发男人如同巨蟒,安静里始终藏着杀机,被他盯上,只怕是不死不休,——他甚至不需要毒液,只需要慢慢地施加压力,便足以将猎物窒息而死,那将是个痛苦而缓慢的过程。
布鲁斯没有再说话,他看着肯特离开自己的办公室。黑发男人有些烦躁地将手上的钢笔拧开又盖上,然后拉开抽屉,取出一支注射器。微微皱着眉梢将半透明的液体推注进臂弯里淡青的血管,布鲁斯感觉到抑制剂正在飞快地顺着血液奔流全身,药效发挥得很快,心中的那一点欲火慢慢熄灭下去。
该死的。黑发男人脸上的阴霾并没有散去,天知道跟一个刚刚发过情的,格外强大也格外美丽的omega呆在一个空间里,对alpha是多大的挑战。在肯特和他谈话的当口,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显然因为探视詹姆斯先生而近乎让自己的信息素失控,会给肯特列举的那些“罪状”加上格外有力的一条。
布鲁斯并不喜欢他过于强大的天性,特遣处的长官轻轻呼出口气。他不喜欢肯特的说法,不过的确,他对那个蓝眼睛的特工过分注意了,布鲁斯想。
兰德尔詹姆斯,他是头无法驯服的凶兽,甘心在脖颈上套上布鲁斯的项圈,他的豹子会对他露出獠牙,也会扑上来所求一个安抚,他的宠物天生就凶残嗜血,也偶尔在病恹恹的时候接受小毯子和软糖。布鲁斯忽然想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触摸过兰德尔的头发,不知道是否真的想某种大型哺乳动物一样,柔软和温暖。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在这黑暗里独行,却不曾想到,也会不知不觉地习惯了将一个人看做自己的私有。
这种感觉不应该存在。即使存在,现在也应该结束了。
他还掌控着那凶兽的命门,而他的豹子有着敏感的情绪和警惕。项圈渐渐地勒紧了,这一次獠牙和利爪都将成为真正的威胁。所有的杀意,终于到了化为真实的时刻。
黑发男人的目光越过高挺的鼻梁,渐渐变冷。
加西娅找到兰德尔的时候金发特工正坐在档案室的窗户边上,朝外,两条腿垂在外窗台边上,危险地晃荡着。
他手里拿着个玻璃酒瓶,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倒,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断点三号。”加西娅放低了声音。档案室很冷清,可加西娅却莫名地觉得自己不该惊扰了什么。
她慢慢朝兰德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