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把木桶拖到屋外,他返回屋内,脱了袍子在黑雾身旁躺下,片刻后,他翻身将黑雾揽入怀中,蹭了蹭对方的脖子。黑雾睁开眼看着他,没说话。
白霜迟疑了一下解开黑雾的腰带,他撑起身,伸手掀去薄衫,热水浸过的皮肤微微泛红,白霜的手从黑雾腰间缓缓地往下移。
黑雾望着他,最后笑了,吻了他一下。
白霜身体一僵,仿佛被烫伤般收回手,他凝视黑雾,笑得凄然:“如果你真是他该多好。”
下一秒,一张符贴在黑雾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你这是做什么?”躺在床上的人颦眉。
“我一直希望黑雾成为温柔的黑雾,而你身上确实是他的气味,但,仅仅拥有他的肉身并不是他。”白霜小心认真地为对方穿好衣服,盖上薄被,“黑雾生性高傲,容不得这种屈辱,在他魂魄换回来之前,请不要用他的肉身乱来,他会接受不了。”
“虚伪。”对方轻哼一声,“想要得到他,又要摆出一副君子姿态。真心?喜欢?世间没有比这更恶心虚假的话。”
“你怎么笑话我都无所谓,但抢夺黑雾的身体我无法接受。我这就去风花雪月带他回来换魂。”
闻言,对方大笑起来:“没用的,那个身体已经虚弱得经不起换魂了。报应,他欠了我那么多,如今我终于可以看到他痛苦的死掉。”
雨下得很大,密不透风的屋内空气却很闷,黑雾听到雷声昏昏沉沉地醒来,案上的香炉升起青烟,身边一名柳眉细眼的年轻女子:“方才陈老爷和贺公子来过,见你身体不适,就打发他们离开了。”
黑雾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说道:“出去。”
女子应了声,离开了。
黑雾不稳地走到窗边,他撑起窗,潮湿的空气窜进屋来。就算相貌相同,这也不可能是他的身体,掩盖在人皮之下,遍体鳞伤的肉身正在腐烂。
不多时,庭院里争吵得厉害,一个人冲进房间来,自后方紧紧抱住他。
黑雾修炼至今见过许许多多狐狸,狡猾漂亮。笨的,只遇到了这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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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酒医 。。。
风花雪月的头牌被蒙面人掳走,消息传过大街小巷,闹得沸沸扬扬。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进花开富贵的天字四号房,绕过曲屏,就见白霜坐在床边为床上的人擦拭胳膊。
下一刻,涌入房间的人群落荒而逃。
黑雾躺在床上,锦被搭在腰际,裹在身上的人皮早已取下,露出一身腐肉,包括脸。
褥子浸透了污血,白霜眼眶红了又红,轻轻地为黑雾清洗伤口。黑雾从始至终都很安静,大多数时候闭目养神,痛得太厉害时会颦眉,但表情极轻,转瞬即逝。
冷云烟逃走了,在白霜心急如焚跑去接黑雾的时候。黑雾对此并不意外,只是白霜一副受到重创的模样。
白霜慢慢地为黑雾洗净全身,小心翼翼的,生怕令黑雾更难受,他端着木盆走出房间时,揉了揉眼睛。
喝完热粥,李寂站起身,动作还不太灵活,好在能自由走动了。他有点头晕,雨夜睡得不安稳,雷声,雨声,还有客栈里的争执。
于宿推门进屋时,身后跟着丁落,丁落披着一件斗篷,血味随着走动散出。他走到椅子坐下,胳膊从斗篷伸出,袍子仿佛被野兽撕咬扯破,他一把扯掉袖子,若无其事地拿出小酒罐,仰头喝了一口,一口酒喷在胳膊上。
手臂上好几道口子,皮肉翻开,露出骨头,鲜血淋淋。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瓶,咬住瓶口的红绸,头往后微微一扬拉下绸带,倒出瓶里粘稠的液体抹在受伤的位置。
随后,他又拿起酒罐喝了一大口酒,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李寂笑了笑,上前看了看他的伤:“怎么落得这么狼狈?”
丁落轻松地喝着酒,对惨不忍睹的胳膊毫不在意:“镇外的妖灵兵又不是摆设,闹个不如意,咬两口算小伤了。”
“丁家祖训,人到哪儿,酒到哪儿。”李寂笑道,“我一直以为丁家酒馆生意红火,得益于美酒闻香下马,殊不知是医馆,大夫病患同坐一桌举杯畅饮,大夫嗜酒如命,这样的医馆天下可有第二家?”
“可惜进城时酒坛被妖灵兵打破不少。”丁落不心疼胳膊倒是心疼起酒来,想到酒坛心里不舒坦。
丁家医术以用酒闻名,酒里不一定加入了药草,但,药里肯定加了酒。
李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既然来了,看来黑雾命不该绝。”
闻言,丁落拉过斗篷盖住手臂,扬起笑:“先备美酒千坛。”
李寂看了眼于宿,于宿会意的退出房间去准备酒。
“好重的妖毒。”丁落看到黑雾后如斯感觉。
冷云烟的肉身不仅满是伤,而且新伤亦如雨后春笋不停出现,破坏这副早就破烂不堪的躯体。此前,冷云烟虽长年采补阳气抑制妖毒发作,却也只能减少发作的次数,无法清除妖毒。
黑雾虚弱但还清醒,眼神清澈明亮,他挪了挪唇,似乎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丁落倒也听得明白,他点了点头。
丁落取出几粒丹药喂他服下,黑雾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白霜把大木桶拖进房间,于宿抱来酒坛,揭了封泥就把酒往木桶里倒,空坛垒成堆,直至足足倒了一大桶酒,于宿才停下。白霜轻轻把黑雾放入木桶,丁落抬手将小瓶液体倒下,又将另外七八个小瓶交给白霜,嘱咐道:“每隔三个时辰,换酒换药。”
白霜谨慎地捧着瓶子连连点头。
黑雾身上的腐肉一遇药酒就开始掉落,污血与酒混在一起,发出难闻的味道。
丁落回望了一眼那张不堪入目的容颜,又补充了一句:“别忘了脸。”
白霜神情落寞,点点头。
丁落出了天字四号房,这才发觉手臂的伤还在痛,转身回屋休息,却见李寂和于宿也跟了过来。
“黑雾情况如何?”李寂问道。
丁落一边不慌不忙地为伤口敷药,一边淡定回道:“快死了。”
“没得救?”李寂又问道。
“办法也不是没有。”丁落取下斗篷,丢到一旁,他抱着酒坛,往床上一躺,“锦衣狐裘,这荣富镇不是有这号人吗?”
说罢,转过身,酣然入梦。
李寂和于宿相视而笑,笑得无奈。
喜欢狐裘又爱养狐狸,最适合为黑雾缝补肉身的乃是云绣庄飞针走线第一人,云彩衣。
云绣庄位处荣富镇西,内有绣娘百余名。绣娘们平时端坐在绷架刺绣,她们专注于白绢上的花鸟鱼虫,旁人路过亦不抬头,一袭白衣,黑发飘逸,颇有些淡漠之态。
庄主云彩衣深居而简出,不喜会客,登门造访者众多,大都失望而归。见云彩衣需通过三道门,寻常人过不去,即使过去了见到她,她是否答应请求也是未知。
李寂道明了来意,一名绣娘将他们带到后院,曲廊穿过池塘,池塘对面是个两层小楼。
迈入曲廊,眼前景色突变,池塘与小楼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铁门,门上刻着水纹。绣娘上前一步,双手奉剑到于宿跟前:“庄主交代,此剑借予于公子,虽不比于家的祖传宝剑,公子过三道门兴许用得到。”
于宿接过剑,道了声谢。
“除了门和门旁的地,其余碰不得,两位公子多加小心。”绣娘说完,离开了。
李寂推开第一道门,潮湿的气息迎面而来,密集的水滴连绵不断的落下,布满整个区域,百步外依稀可见第二道铁门。
于宿朝前迈了小步,李寂退到他身侧,于宿手握剑鞘,指腹抵着剑柄:“二少爷,我先去探路。”
李寂点头。
剑光寒,滴水滞,于宿一跃而起,步法敏捷稳健,剑如飞风。长剑随力一挥,流畅潇洒,剑气劈开水珠,他侧身避开,剑尖点地,随即身体顺势腾空,斩断身前的落水。
动作缓急有序,刚柔并济。于宿落步第二道铁门旁,锦履不沾丝毫水气。剑回鞘。
于宿在胸前画符,轻念咒语,李寂胸口腾起对方的名字,转瞬,他来了于宿身边。
这种时候,李寂觉得婚盟或多或少还存在些许用处。
推开第二道门,寒气逼人。
整个空间冰天雪地,无数冰柱挡住了前行的路。于宿挥剑砍向冰柱,仅留下一道浅痕。
李寂悠闲地在门边踱步,他考虑片刻,让于宿打开随身带的包袱,取出了凤羽锦袍。身处荣富镇,法力受限,不然李寂也不愿这么麻烦。
他取下腰间的竹笛,撩起袍子往门内一扔,袍子悬于半空。
笛声回荡,凤羽袍仿佛活了过来,一只火凤在衣服上游走,少顷,火凤从破口飞出,灼人的热浪充满四周。
李寂手握袍子的碎布,碎布泛起光,一道结界将他俩保护其中,免被热气烫伤。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冰柱全成了水。
火凤随着笛声飞回锦袍,袍子飘返李寂手里。于宿把凤羽袍重新放进包袱,随身带着。
李寂对着竹笛一端吹了口气,细长的绳索飞过空间,缠在第三道门门环上。
第三道门,推门进去后,李寂顿了顿,前方没路了。
两侧的瀑布仿若落入了无底深渊。
小楼就在不远处,李寂看了眼脚下,又看了眼前方,迈步就要往前走,手臂一道力将他拽了回来。
“二少爷。”于宿担心地喊了一声。
李寂若无其事地扬起笑:“走吧。”
说着,他反手扣住于宿的手腕,头也不回的朝前走。脚下看似无路,却步步实在,如行平地。
走进小楼时,听得一声笑声,一名年轻女子坐在绷架前,锦帛上绣的狐狸栩栩如生,恰似下一秒就能挣脱锦帛跳出来。
女子一身湖蓝色的锦裙,肩上搭着狐裘,黑发坠地,发髻上一支蓝玉簪子。她双目明亮,目光却不落在任何一处。
李寂心里咯噔一声。
之前,他可从没听说过,云彩衣是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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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绣娘 。。。
于宿归还了宝剑,李寂向云彩衣简单道明了此行的目的。
云彩衣嘴角上扬,却不似在笑,她侧头咬断丝线,那线仿若自己有灵性般缩回了锦帛。
她伸出手,于宿将凤羽锦袍递到她手里,她指腹轻抚过袍子,薄唇微启:“方才我还在奇怪,于公子身边怎么没有祖传的龙涎剑,原来是与宁远志换了这么一件破袍子,不值。”
李寂偏过视线看着于宿,于宿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哪儿。
“此事说来话长,在下需此袍换回龙涎剑,不知云庄主能否行个方便?”李寂上前,问道。
云彩衣手摇团扇,清风徐徐,她偏过头,面对李寂的方向:“并非我刻意刁难,只是宁远志有负于我。”
李寂应声示意明白,江湖传言,宁远志抛妻弃子,入赘上官家,当了震威山庄的上门女婿,锦衣玉食,逍遥自在。
宁致远抛妻,这妻就是云彩衣,子早已尸骨无存。
若是云彩衣因此哭瞎了眼,李寂倒也明白震威山庄的锦袍她无心理会。
小楼分外宁静,过了会儿,云彩衣笑了,指尖轻触锦帛上面的图案:“袍子我可以补,狐狸我也可以救,但是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云庄主请讲。”
“其一,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