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僵尸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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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僵尸哥哥-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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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子落在齐云手背上,一道血红骤起。齐云仍不肯放。
  这样热闹,引得人都来看。
  齐云疼得浑身直打哆嗦,却垂着头一声不吭。
  他垂着头,脸掩在朦胧阴影中。人们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看不清他的心思。
  母亲羸弱躺在身后,他得学会少年老成。
  
  一鞭下去,齐云不出声,齐容却扛不住了。
  下一鞭到来时,齐容站在了齐云身前。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就如同没有人看清他的心。
  没有命运驱使,没有外力鞭策,他就这么,站到了齐云身前。
  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下这一鞭。
  
  这一鞭挺疼。因为鞭稍好巧不巧抽到了他的脸。
  这么疼,他却挺开心——原来这样疼!幸好没落在云儿身上。
  
  牺牲,大概是人类身上最不可琢磨的东西之一。
  至少惠蓉就琢磨不透。
  
  惠蓉在给儿子上药时眼圈都红了。
  别误会,她不是感动的——虽然她真没想到自己生出个这么仗义的儿子。
  她是心疼的。不是只有宋岚才懂心疼儿子。
  
  但齐容竟面带微笑。
  
  这是神秘的微笑。
  这是惠蓉无法理解的微笑。
  无法理解,更无法认同。所以她一掌拍在齐容后脑:“你傻了?!”
  
  齐容自然没有傻。
  他匆匆推开母亲,卷起桌上伤药往门外跑去。
  
  一直跑到齐云院外,齐容才放慢了脚步。
  放慢的是脚步,放不慢的是心跳。除了心跳,还有心思。纷纷乱乱理不出头绪的心思:
  如何跟齐云说第一句话?
  如何安慰他?
  如何帮他上药包扎?
  如何才不结巴不失态?
  如何……
  如何太多了,他已然头大。
  然而很快他便不必头大了——他的头一空。
  
  脚一空的感受想必谁都有过。头一空就不一定了。
  头一空,那得是大大的吃惊、大大的呆怔。
  齐容就呆怔了,为眼前的情景:
  
  齐帧牢牢抓着齐云一只手,头低低垂下,唇深深吻上。
  吻那只手。
  
  似乎听见脚步,齐帧骤地拧过头来,一道红光闪过,齐容但觉亡魂皆冒! 




12

12、12、小微妙 。。。 
 
 
  一个人哪里最忠诚于自己?
  不是心,是眼睛。
  因为眼见为实。因为眼睛不像心,七窍玲珑、专擅欺骗——不仅骗人,也自欺。
  但齐容此刻,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他以为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眼花了,才看到齐帧双瞳血红。
  不怪他不信自己,等他定睛细看时,齐帧早已恢复了正常。
  早已直起身来,放开齐云的手。
  
  齐云手背上还是那道鞭痕,一点儿没变深,也一点儿没变浅。
  从始至终,齐云都没发觉什么异常——在他看来,哥哥不过是查看他的伤口罢了。
  
  齐帧背过身去,喉咙滚动,口干舌燥。
  
  齐容咽下心头疑惑,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上前来,把伤药打开,要帮齐云处理伤口。
  齐云乖巧地伸出手。
  同时他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齐容脸颊:“哥哥,疼不疼?”
  齐容拿药瓶的手一抖,心头那慌慌的感觉不由分说又蹿上来,使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不,不疼……”
  不疼自然是假的。
  但有些时候,假也可以真。齐容心里,是真不疼。真甜。
  
  齐帧不觉得甜。
  齐帧觉得很怪。他看齐容格外碍眼,十分想把齐容拎起来丢出屋外。
  但另一方面,他又感谢齐容在此。若不然,他再一个把持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后果会不堪设想,齐帧愤怒了。
  愤怒祖父平白将齐云打伤,让自己无端受这鲜血引诱之苦。
  又愤怒齐云倔强、不知躲闪。他从前怯懦爱哭的样子去了哪儿?
  还愤怒自己当时不在,未能力挽狂澜……
  
  愤怒来愤怒去,齐帧也不知自己在愤怒什么了。
  
  他愤怒着的时候,齐容已经笨手笨脚给齐云包扎好伤口。
  齐云抬起头来一笑:“哥哥,谢谢你。”
  笑容并无往常灿烂开怀,但齐容没有发现。齐容放开齐云的手,有些心虚地站起身来:“云儿,明天,明天我再来给你换药。”
  
  “不必了。”——冷冷站在一旁的齐帧突然插嘴。
  “药留在这,你不必来。”
  齐帧说的斩钉截铁。
  
  不管什么话,一旦斩钉截铁地说出,便显得格外不容人拒绝。
  齐容便不知该如何拒绝。
  他下意识瞟向齐云。
  齐云心不在焉,看起来并没有帮他拒绝的意思。
  
  他只好灰心,只好丧气,只好留下药瓶自己孤单单地走了。
  走之前不忘留下一句嘱托:“云儿,别碰水。”
  齐云点点头。
  依旧显得心不在焉。
  
  齐容一走,房内便只剩下心不在焉的齐云,与心神不定的齐帧。
  齐云心不在焉,是因为母亲宋岚这来势汹汹的一病,使他心中终日惶惑。
  惶惑表现在外,就是心不在焉。
  而齐帧的心神不定,似乎是因为空中属于齐云的淡淡血气漂浮。血气一向令他烦躁。
  但又似乎……不只是如此。似乎齐云受伤,更让他心烦意乱……
  
  人心最微妙,齐帧看不透自己。
  
  一个看不透自己的人是失败的。好比闭着眼睛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往往生出不必要的差错。
  
  比如此刻,齐帧就烦躁地一把拉过齐云,捞起他的手问:“疼不疼?”
  他本意是想关心一下的,只是动作不由自主有些粗鲁。
  齐云疼得一抽气。
  齐帧触电般放了手。
  作为僵尸,他的痛觉已迟钝很久,自己感受不到疼,便忘了齐云会疼。
  齐帧愈加烦躁:“知道疼,还做傻事!”
  
  什么是傻事?什么事不傻?
  齐帧说了并不算。
  傻与不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有些人貌似没有,那是因为他还没发现。
  且,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尽相同。你既不能将你的傻强加于人,也不能怨怪别人的傻。
  怨怪也没用,别人心甘情愿,照傻无误。所谓你自怨之怪之,他自疯之傻之。
  
  所以齐云既不辩驳,也不解释。
  他与齐帧在“傻与不傻”上的标准不一样,辩驳也是没用。
  他打算清者自清。
  
  齐帧却不让他清者自清。齐帧逼迫他表态:“知不知错?下次还会不会这样?!”
  
  生活就是这样,常有这样那样的事需要你表态。还有这样那样的人逼迫你表态。
  表态使你感觉你像一个人质,被这操蛋的生活所劫持。
  可你一边骂,还是一边表态。你在一步步的屈服中走到今天,你还将在一步步的屈服中走远。
  
  齐云表态了,表的模棱两可——他点了点头。
  同摇头一样,点头也是个暧昧的动作。比如你不知道齐云点头是因为知错了,还是打算下次继续这样做傻事。
  齐帧一厢情愿地以为是前者。
  遂满意了。
  遂心生不忍。
  遂将齐云抱上膝头安抚。
  
  这动作来的突兀。但齐云并未反抗。
  他们各自的身体都僵硬了一瞬,便很快恢复自然。齐云甚至将头自然而然靠在齐帧肩上,娴熟得好像他已靠过千万次。
  有一瞬齐帧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他的父亲。
  
  但是父亲这么崇高的词儿齐帧终究不敢玷污。尤其是当他执起齐云的手。
  尤其是当他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执起那只手又放下,神情纠结:“云儿,哥哥带你出去玩吧?”
  
  他这提议来的突兀,看上去似乎是一时兴起。但齐帧知道不是。
  他知道他只是不想让齐云再这么心不在焉下去。
  他不习惯。
  是的,他绝不承认自己是想让齐云开心,他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齐云背负忧伤,如此深沉。
  
  齐云没有答应。他还打算再去照顾母亲。
  但他不知道的是:答不答应,有时是由不得一个人自己做主的。
  有时,会有势力大、拳头硬的人,很乐意替你做主。
  齐帧便替齐云做了主。他不由分说拉着齐云走出了院门,准备带他去散心。
  
  这世上散心的方式太多了:聊天散步、胡吃海喝、拉住朋友一通狂侃、空旷无人处大吼三声……这么多,你是哪一种?
  不管你是哪一种,肯定和齐帧不同。
  齐帧最爱的散心方式,是抓一只兔子,喝点血,放掉……再抓一只兔子,再喝点血,再放掉……
  太特别了是不是?
  这么特别,他无论如何不敢用在齐云身上。
  所以他带齐云走出齐府,去逛庙街。
  庙街是平安镇一条老街,整个镇子的商贩几乎全集中在此,那些好吃的、好玩的,自然也集中在此。
  齐帧带足了钱。准备但凡齐云看中的,就全给他买下。
  可惜天不从人愿,齐帧牵着齐云溜了大半圈,发觉似乎并没有什么能引他开怀。只有一个根雕小摊处,他逗留片刻,还是一声不响地走开。
  脸上还是带着闷闷不乐的神色。
  
  齐帧万分憋屈。
  
  有时你不怕对一个人好,就怕不知怎么对他好。
  就怕全世界捧到他眼前,他也只是看一眼。看一眼,说:不要。
  最怕就是“不要”……
  
  好在齐云终于要了。
  终于有一只风筝入了他的法眼。
  齐帧一高兴,给了双倍价钱。是,他就是钱多撑的!他乐意如此!不如此不足以表达他的满意。
  
  齐帧带着齐云和风筝上了山。
  龙盘山。
  山顶有平地,风大,他幼时放风筝都是在那里。
  
  上山时齐云气喘吁吁。齐帧不耐,将他背在背上。片刻功夫,就到了山顶。
  山顶视野开阔,阳光饱满,齐云从齐帧背上跳下来,脸上终于云开雾去,有了笑意。
  齐帧望着他笑脸,半是满足半是鄙夷:到底城中小孩儿没见过世面,放个风筝都如此兴奋。
  
  齐云看不到齐帧心中鄙夷。
  他眼中的齐帧笑容温和,平日苍白阴森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俊朗。他骤然发现自己从不知齐帧年纪有多大,平时教训自己极老到,如今看着也就十七、八岁。
  齐云觉得对哥哥的敬畏一下子丢掉不少。
  
  人的感情是世上最不可琢磨的东西。它的转变也许就在一念之间。它的固执也许水枯石烂。
  
  少了敬畏,多了亲切。齐云手捧风筝,心情也一下子开朗不少。
  心情这玩意儿还不如感情忠贞,往往说变就变,水性杨花,全无操守。
  
  少年齐云手捧风筝,站在山顶,一时忘了痛苦忧愁。
  
  这时,齐帧却有些慌张。
  被齐云璀璨笑脸搞得有些慌张。
  笑让人不舒服是正常的——笑有阴笑、苦笑、冷笑、悲笑……不管哪一种,都能让人不舒服。
  问题是,齐云的笑并非以上某种。
  
  齐云的笑至真至纯,酣甜甘美,让人看了愈加想把全世界捧到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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