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中的书……太过沉重。
而背离的真相太过悲伤。
……
趁路易回来的之前,我将这本厚重的书粗略翻阅。逐字逐句当然不可能,基本上都不认识的后缀欧逊姓氏的祖先名字也叫我眼花缭乱。我只是草草地翻看,但已经足够找到疑点。
这本历史从安德烈·欧逊开始,由我的祖母柏莎·欧逊结束。扉页之后有一篇目录,是后来加上去的,我发现这是柏莎祖母的字迹。这本书与其说是历史倒不如说是历代欧逊们的自传,介绍每一个人的篇幅以及笔迹都不同,还有几位欧逊将日记记在了上面,这中琐碎的记录应该就是这本族史这样厚重的原因。我从目录翻到几个耳熟的名字,最后证明我真正认识的只有安德烈·欧逊和我的祖母。这里一共有三十七位欧逊,我没有在其中找到路易提到过祖母的父亲亚摩斯伯爵,而祖母是最后一位,所以上面就更没有我的父亲。我想到之前经过的那间只有五十个墓穴的墓室,按照数量来算,安葬在其中的人数同这本族史上的人数恰好是相符的。
那里面甚至已经有为我提前预定好的墓穴……但为什么父亲不在里面?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隐约问过路易,他回避了答案。
这本欧逊们自己记录的历史上,安德烈对于欧逊与人鱼关系的描述同我所看见的那份探险日志相符。安德烈所处的年代对于人鱼和欧逊们来说都十分艰难,根据他的描述最初重回人类世界的欧逊总共有七位,只有他活了下来。他说灾难来自于一些“富有天赋的人”,我搜索安德烈字里行间的暗示以及后来几位欧逊对这件事情的描述,确定他说的应该是巫师。
然后我在众多的信息中查找墓穴,在接下来的三百年中——这三百年里由于选择条件的苛刻,在安德烈之后只有四位欧逊来到陆上。他们的墓地并没有移到这里来,直到第六位欧逊我才看见人鱼建造了保护欧逊遗骨墓地的一点点线索,我逐字阅读过去。
“我们知道就算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带回梅若缔兹的领地了。最初的七位先辈除了安德烈先生之外,其余六位的尸体都被人类摧毁。巫师利用这些与人鱼签订契约的尸身的骨血施展巫术。我们不会容许自己甚至是已死的躯体背叛梅若缔兹,但是火焰无法焚化我们死后的尸骨。三百余年来每一位欧逊都携带着先辈的棺木,我身边的棺木已经增加到了五口。
……
我无法明白人对珠宝财富为何这样执着,也不能明白他们所要追求的永生有什么用处。追寻到幸福之后,带着满足心怀感恩地死去是神灵给予的馈赠。我猜测那些贪婪者一生都未寻找到可以令之从容面对死亡的幸福,所以他们害怕死亡。
……
我已察觉我的衰老。由于曾经亲族的贪婪使我死后不得安憩的现实令我悲痛。梅薇思仍旧年轻,我已经是她的第二任契约守护者。她曾像母亲一般照拂我,而如今我面容衰老得可以当她的祖父。但在我心中,除了曾与我生命的母亲之外,她永远是我的另外一位母亲。
……
梅薇思要为我建造一个绝对安全的墓穴。她说人类的灵魂须得到安憩才能最终回归神灵身边。我惧怕她因为守护我死后的身体而伤害自己,但是我想我没有办法阻止这件事情。
……
‘我会为欧逊建造一间墓室,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将守护它,在我死去之后,我的灵魂不会回归光之海,而要留在这里。’
我要求她不要做这件事情。光之海是人鱼的真正的故乡,如果她永不反悔,她的灵魂最终会在这里迷失。这时她听见了梅若缔兹的声音。梅若缔兹在沉睡中感应到了子民的呼唤,他说‘我来帮你建造这间墓室吧我的百灵梅薇思,为你我忠诚的友人守护它到最初之水接纳它为止,我的魔法在那时会失效,而在那个时候,我的继任者将会苏醒,他会保护我们的子民以及挚友不受伤害,那时我会与你一同回归光之海’。”
一种直觉让我仔细记住梅薇思这个名字。至此为止墓室里只有五十个墓穴的秘密已经解开了。最初之水指的应该就是那五十道流泉流淌出的水。
“梅若缔兹……”我念着这个称号或者说名字沉吟不已。
我的心为何这样剧烈地跳动,为什么这个发音令我悲痛得想要流泪。
梅若缔兹……
梅若……
梅……
“苏少爷。”路易推门而入,我被这个声音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您怎么了?”
“没事。”我深吸了一口气,“大概睡着了。”
“请您先享用午餐吧,然后您可以在隔壁的卧室休息一会儿。那是我建造的卧室。我一直保持这里的整洁,所以您可以放心使用。”
“在这里建造卧室做什么?”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路易熟练地摆放着餐具:“我曾在这里居住过二十年,后来柏莎夫人也总是留在这里,所以卧室之外我还在这里建造了厨房。”
这种居家的话让我觉得和这地方的气氛格格不入……
“您可以使用柏莎夫人的卧室,我马上为您整理。”路易可能误会了我的短暂沉默。
“我不是介意这个路易,就住在你的那一间吧。”住在祖母的房间始终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其实主要是因为我察觉了路易语气中的别扭,他一定不希望我住在祖母的房间。这令我感到有些有趣。稳重的路易居然会吃祖母外孙的醋……
那么祖母出嫁的时候,他有多么难过呢?
“还有一个消息需要告诉您。亚尔林伯爵离开人鱼城堡赶往林精城堡了。”
“我记得他只是说他要待人去城堡外面巡视一下。”我咽下口中的食物。
“是的,不过似乎林精城堡发生了一些紧急的状况,我为您准备食物的时候亚尔林伯爵从外面赶回来,他要我转告您他过几日就会回来,希望您不要担心。”
我想起昨夜阿止进入文森特的房间,他们聊了些什么,事情又会不会恰好这样巧合?
“文森特呢?”
“希尔伯爵也一起离开了。”
“他似乎还没有康复。”
“正因此亚尔林伯爵才执意要一同前往。”
“啊……看来的确是非常紧急的事情,他们居然都没有等得及向我告别。那么你打算让我在这里住到亚尔林回来是不是?”
路易目光坦然地直视我促狭笑意:“是的,我已经在厨房准备好了食材,您可以不必每日辛苦来回了。”
“路易,巫师是为谁服务的呢?”我本来只是意图跟他再次开个玩笑,但是这一次路易却沉默了。
“我虽然为人鱼城堡服务,但是我只忠诚于柏莎夫人,请您谅解。”
“抱歉,我不是……”
路易慈爱微笑着打断我:“您太过善良了。”
他的语调里有那么深的感慨。
“善良不好吗?”
“您同柏莎夫人非常相像,爱丽丝小姐也是。我会为柏莎夫人保护您的。”
“能够得到像您这样的巫师的保护让我感到荣幸。”
也许是这一刹那氛围太好,路易揉了揉我的头发:“请您相信自己内心的选择,善意的内心不会伤害他人。”
“……嗯。”无论如何在我这样的年龄被一位长辈像小孩子一样对待还是令我感觉有些羞愧,“在这里居住二十年是一项巫师服务吗?”我飞快地转移话题。
“您可以这样认为,”路易并没有拆穿我,而是耐心地为我解释,“欧逊家族的地下墓园虽然有人鱼魔法的守护,但是也曾经遭受过不可挽回的重创。在那二十年里我使用巫术修复这个地方,并将这间藏书室重新修缮整理出来。”
我想起来的路上路易对我说过林精城堡的秘密卷宗室已经被摧毁。我想两件事情也许有着微妙的联系。
“之前我正要讲到这个部分,您现在想要继续听下去吗?”
“我……”我猛然想起之前是为什么阻止路易的叙述。我能够察觉到,那是一段令路易感到悔恨的过去。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不是从路易的口中,而是通过别人的方法了解这一段过去。
正在犹豫的时候,路易再次揉了揉我的头发:“苏少爷,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可以从容面对我所犯下的过错了。请听我说吧。”
我回视他慈爱而坚定的目光:“好。”
在路易接下来的叙述中,我看见了一段叫人悲痛的历史。也许是人类的高傲造成了悲剧的先头。我无法责备那时候的人,因为作为人类的一部分,我的身上也有着这样的漏病。早在最初遇见卡尔的时候,我清楚,与其说我将他当成了同我一样的智慧生物,倒不如说是捡到了一个新奇的宠物。最早接触到人鱼的人也是这样的想法。路易告诉我在逸失的历史中曾经发生过许多次人类将友善对待自己的人鱼恩将仇报的事件。人鱼对人毫无戒心,他们会把关于自己的一切秘密和弱点都毫不掩饰地暴露给和自己亲近的人,他们看不穿这种心怀叵测的伪装,因为他们太过真诚。
最初的巫师有一部分是在人鱼的帮助下获得魔力的,那时候巫师施法不需要付出代价,他们的魔法天赋可以和人鱼一较高下。人鱼教会巫师魔法,一部分巫师对人鱼心存感激,然而更多的巫师则感到嫉妒。他们不相信人鱼已经倾囊相授,甚至更加认为是人鱼掠夺了人类的天赋。逐渐地,最初接触人鱼的巫师在力量面前变得贪婪起来。他们不再将人鱼看成尊敬的师长以及好友,而是慢慢地把他们看成了会说话的牛羊。一种为人类提供血肉又提供乐趣的家畜。他们忘记最初居住的巫师之城是人鱼创建,反而把自己当成了那里的主人。
“您知道人鱼的职责是什么吗?”
黑对我说过,我在卷宗上也看见过。他们掌管天下的水,珠宝与永恒,以及一切灵魂的歌。
“没错,”路易的声音十分深沉,“这一段不光彩的过去被从流传给后世的历史中抹消,为了使后代在向人鱼争夺利益的时候不再犹豫,别有用心的人将人鱼描述成抢夺了人类宝物的魔兽。他们将过去融汇在故事里,一点一滴细微地改变人们的想法,在这些细小的改变中,人类将自己当成了世界的主人,而原本守护着这个世界的先族被当成了低人一等的野兽。然而人类的叛变并没有改变人鱼的天性。他们仍旧精心呵护着这个世界,并且默认了人类将自己封为世界主人的愚蠢行为。也许他们只是将人类当成了不懂事的孩童。但是这些孩童的贪婪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您知道,就算没有亲眼见到,也应该从一些故事中听说过人鱼的眼泪会变成珠宝。这正是人类又一条阴险的计谋,他们以这种方式散播着恶意掠夺的种子。人鱼的眼泪会变成名贵宝石,大多数人就认为这是人鱼掌管的珠宝的全部,他们为了得到人鱼的眼泪用尽手段。人鱼掌管永恒,他们便以为从人鱼那里可以得到永生,于是他们又掠夺人鱼的血液。这的确有些用处,人鱼的血液富含魔法的活力,的确可以使人更加健康。人鱼掌管水,人类便囚禁人鱼,然后肆意地掠夺水中的财富,等到水的生命力枯竭之后,再要求人鱼使水恢复。这样无止境的消耗使得人鱼的灵魂遭受不可挽回的污染,他们再将这样的人鱼推到现实,对原本不明真相的人说‘看吧,就是这种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