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一点的当下,瑞拉立刻施展瞬间移动,就怕晚了酿成什么灾祸。
缀连单手碰触到门板时,长久以来封锁于内心深处、不愿揭开的记忆在一瞬间全涌了出来,霸占他的思路,头痛欲裂就像是要爆炸。
「不要……让我想起那些……」
少年抱着头发出痛苦的低吟,黑眸难以对焦、身处的现实和过往的幻境统统混在一块儿。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对镜般的面孔朝他走来。
10 不是王子
火光、鞭子,镣铐、锁链,枷锁、桎梏……肮脏的成年人和无法逃离牢庞的幼童,从事着使人作呕的行为,日复一日,眼前所见的永远都是那些事物不断交替,没有白天没有黑夜,仅有连同伤痕一起深刻于身体与心灵的恶心感,难以抹去、无法抹灭!
时间往后推移,场景也跟着改变。
连呼吸的空气都充满臭味的强盗集团,明月高挂夜空,造成血腥的不再是成人——而是长大不少的男孩子。
手上挂着刚从牢房扯下尚未褪去的铁链,身上衣物破烂不堪的男孩,在这里没日没夜的不知过了多久,清澈的黑眸早已化为暗沉。
几名盗匪发现了他的存在,他趁那些人大声叫嚷前冲了上去,一头撞向其中一人的肚腹,早已布满伤疤的手臂被刺了一剑,他同时用负伤的那只手握住剑刃,将其夺取,反过来攻击武器的原主——好运地击中肚腹。
他必须离开这里!男孩脑中仅有这个想法,不管怎样,他不要再待在这个地方、受那些对待!
盗匪大声叫嚷,他立时举起以小小身躯来说并不合身的长剑,一刀刺入那人的喉咙——这是他看了不下百次的动作。
敌人倒地,他还没会意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只晓得自己不能死!
活下去……那是唯一的愿望……
周遭的人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他身上的鲜血也随之增加——他的、别人的,污浊的血液混在一块儿,侵占他的视线。
有人朝他开了一枪,他以剑身抵挡,将刚抢来的短刀投射出去,命中心脏。
他弯身闪避箭矢和子弹,双眼清楚捕捉攻击的轨迹——他是天生的战士、杀手,假设不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或许能有一番作为吧?
越来越多人倒下,他的动作也从没停歇,挥剑、射击、防御。
等将充满血锈味的刀插入一人胸膛,再也没有人攻击他时,他才有回到现实的感觉。
因为他的缘故,这些人统统都不会动了……再也没办法睁眼……恶心感随之涌上,他捂住嘴巴,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现在清楚地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但他后悔吗?
不,他不会、也不能后悔!
只要有一丝迟疑,他就会成为躺在地上的尸体……他只想活下去、如此罢了。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愿望而已……为什么……
他讨厌这个世界、也讨厌自己。
接下来都是差不多的记忆,在杀与被杀之间穿梭,男孩渐渐长成少年。
而孕育他成长的,是一池又一池、数也数不清的鲜血。
有人说对着火光许愿将会成真,但他祈祷过无数次,却从没得到救赎……现在、以后、永远不会!
「你恨我是理所当然的。」
国王在死前的最后一晚,对着他说道,表情甚是哀伤,但他怎样也不会感到同情,反而更加握紧手中的兵器。
他会杀了所有人——所有造成他那段过去的人们。
「就算跟你交代什么遗愿,你也不会听的,是吧?」
国王的神情非常平静——没有想逃、也没有怨恨,和他以前下手的对象都不一样……或许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但就算要道歉他也不会接受!
「要写把王位留给你的遗书吗?」虽然有些对不起另一个儿子,但得尽其所能的赔偿他,国王是这么想的。
「没必要!」他低吼着:「那种东西,想要的话我会自己抢……而且我一定会把『哥哥』杀死!」
国王轻叹一口气,看着相同的容貌,就不知道大儿子现在过得如何?要是兄弟相残的话……
从办公抽屉里拿出一瓶雪白色的药丸,它散发阵阵香气,像极了吸引或诱惑——西洛裘便是这种致使毒花,即便制成药后依旧如此。
「缀连,父王先提醒你。」国王将药罐的盖子打开,「瑞拉可不会像父王一样乖乖束手就擒,也没那么好对付。」
生出一个魔法天才和战斗天才,照理说身为父亲应该感到骄傲,但国王只怕他们弄得两败俱伤……以大王子的个性,或许能够避免吧?
国王死了,不是他杀的。
那为何初次杀戮的感觉再次向他袭来,恶心得令人想吐?
早已麻痹了不是吗?
他不该有这种情绪——倒在地上那人是他的仇人、就算是父亲也一样!
应该习惯的……应该……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哭泣般的问话回荡在耳际,瑞拉将缀连紧紧抱住,试图解决施加在后者身上的魔法——这对沉浸于过去的人们是仙丹,但对于过住痛苦的人来说却是毒药。
瑞拉尝试解除的同时也不断接收到对方的记忆,过于黑暗的往事让他头疼得几乎喘不过气,骨头也给身前难以控制力道的缀连勒断好几根。
不管怎样都得先回到宫殿再说。
待黑眸再次开启时,映入眼帘的是由点线面绘制、整体颇有设计感的天花板——他先前也在这里躺了段不算短的日子,随即就认出这里是专属王子的寝室。
刚刚他不是还在黑道组织的总部吗……少年感到脑部传来疼痛,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没印象,但过去的时光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对了,有个人抱着他回来。
「肋骨断三根、肩胛骨粉碎性骨折,你力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大,亲爱的王弟。」
瑞拉淡笑着,刚才转移阵地第一站就是宫内,御医马上能医治实在是太过幸运,除去地点在亚纳罗的房间害仆人吓了一跳之外。
缀连扫了趴在偌大床铺边缘的兄长一眼,蹙唇,恶声质问:「干嘛把我带回来?」
「无论是谁都会这么做吧,王弟。」
手指轻撩弟弟的发丝,瑞拉轻笑,前者用不满的瞪视作为回应。
双方沉默几秒,缀连开口:「……你到底想从我身上拿到什么?」在他的观念里,没有人会毫无目的的接近他人,更何况是像他这种杀手。
「还不够明显吗?」瑞拉轻触缀连细致的面颊,再往下移到后者的心口:「我只要这个而已。」
「你想要我死?」黑眸瞬时眯起,握住瑞拉的手,准备对方一点头就立刻折断。
「怎么会呢?你还是没搞懂我的意思啊,亲爱的王弟——」瑞拉将被紧握着的手连带缀连的手一同举起,贴到自己的脸上,「我问你,你现在还是讨厌我吗?」
「废话!」缀连反射性回嘴。
瑞拉继续说道:「那假设我死了,你怎么办?」
缀连有点错愕,没料到瑞拉会说出这种话,但也很快以不容反驳的语气开口:「你只准被我杀死,不准随随便便死掉。」
「王弟,我死了之后你要做什么?」
「那种事到时候再说。」
「我一死……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吧?」
缀连嗤了声,「你活着我也不见得拥有什么!」反正他本来就一无所有。
「你有我啊。」瑞拉毫无窒碍地道,「就算什么都没有,我也还是会陪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行吗?」
「像你这种人懂什么!你知——」
「对不起。」哥哥打断弟弟的话,前者很快在后者愣住时于额前落下一吻,「那些事我都知道,对不起。
「……不要再自我封闭了,好不好?」
两人对看着,缀连很想在那双近黑蓝疃里找出欺骗,但却什么也没看见——最后他别过头,将脸深深埋入枕中。
「——你还剩一天可以活命。」
瑞拉嘴角微弯,几不可见地浅笑。
没有反抗,那他算成功一半了吧?
次日清晨,亚纳罗在一阵慌乱中清醒——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两位殿下将他唤醒,其中一位左颊还有着明显的擦伤,看起来就像被打过一样……大概也真的被打了?
「请、请问您们有什…什么……事?」
亚纳罗低着头支支吾吾地问,缀连斜睨他一眼,原本就低垂着的头被狠戾的视线压得更低。
「这家伙问你城里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缀连不悦地回答,一手指着身旁笑得人畜无害的浑帐,最想做的事是将那张脸狠狠撕烂!
一早醒来发现有人环着自己的腰,缀连第一个反应便是伸手猛打,岂料被屡屡挡下,但总算给他揍到一拳,果不其然是名义上是哥哥的某个王八蛋!
在刀剑枪械和魔法撞击声中,某人表明不过是想抓人进城去玩,他回答昨天去还不是随便绕,结果演变这这种对话:「所以我才来找天然导航器啊,亲爱的王弟。」
「你给我去死!」
「王弟,常常情绪起伏过大对身体很不好哦。」
「还不都是你害的!明明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吧,为什么连景点在哪都不知道?」
「先前离开了一段时间该记得的都忘了……」其实是从来没印象。
「那才不到半年吧!」
「人老了记忆力有点衰退。」
「我跟你年纪只差半小时不是吗!」
……一回忆就越想越气,缀连的脸色也更加难看。
亚纳罗误以为是自己太晚回答导致、连忙开口:「神,神殿!首都的、的神殿其他地方比起来很……很美,静态活动的、的话可以去那里参、参、参观。」
亚纳罗刚说出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地点使后悔了——这两人凑在一起怎么会是静态活动?就算去赏花,搞不好连整片土地都被掀起了吧?
但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白发男孩想收回别人也不给机会,缀加轻轻点头拖着瑞拉转身就走,后者连忙回头道谢。
走了……走了?亚纳罗有些呆滞,希望……神殿在暴风过境后仍能保持完整。
「王弟,你知道路?」
瑞拉有些好奇的问,缀连回他一个白眼。
「随便走走不就会到?路痴没有插嘴的余地。」
神殿外观通体雪白,米色支柱材质为在受阳光照耀便会闪闪发光的特殊材质。除此之外,若隐蒋现的精细雕刻也是它不同于的其他神殿的特色之一,更别说于大厅彩绘玻璃上的诸多名画真迹了,每件艺术品都代表着一个故事,真要说完恐怕得花上不少时日。
参观者男女老少皆有,环境十分安宁——感觉真是个不适合他们的地方中,瑞拉心想。
「啧,这个世界又没有神,干嘛还要供奉那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缀连不客气地以正常音量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少数听见的人们纷纷侧目,他也不甘示弱的反瞪回去。
看什么看?没看过无神论主义者啊?
「王弟,纵使我国不是神权至上,但你不觉得说话要看场合吗?」瑞拉压低声音说道,虽然他也颇认同缀连的想法——
什么信仰对姆德勒而言不过是附属品,为何要花这么多钱建造神殿?
黑眸冷凝轻扫他一眼:「王兄你真是虚伪。」
「嗯?王弟你不觉得神殿也是有可取之处的吗?」瑞拉指了指散发微光的柱子:「像是那些附加上去的治愈魔法和照明魔法,根基都是非常复杂的法阵,两者混合的难度也挺高——当然是对别人而言,我的话根本不用画阵。」
缀连本想说点什么,但却被一声呼喊打断。
「瑞……王子殿下?」
来人身穿白色祭司用长袍,加上那头白金色头发,整个人可说是从头白到脚。
青年见到他们有点怔住,瑞拉同样也是一愣,但很快的弯出平时的笑容,做出回应。
「大少爷不必多礼,没有关系。」
纹缔颔首,他先前还以为是看错,结果真的是许久未见的前任仆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