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挥手,“顾邺已经坠崖,去找找他的尸体,埋了。下去吧。”
“是。”黑衣人捂着伤口,黑影一闪,带起一阵风,消失在屋内。
帘后人手撑在额上,靠着案桌,眼亮若星,叹了口气。
☆、弱冠之礼(上)
第四章
顺亲王府热闹非凡,鞭炮连连,人声鼎沸,庆贺顺亲王徐离延弱冠之礼。
府里府外是大摆筵席三天三夜,府前那条街布席百来桌,供往来平常百姓落座吃宴沾沾喜气——这样大的排场,这么大的耗费,就连当今太子殿下徐离定都没受过这样的礼遇。
说来也怪,这顺亲王和当今天子并非一母同胞,可这皇帝徐离宗对小王爷徐离延是百般溺爱,赏赐有加。皇帝其他的几个兄弟:老二瑞亲王徐离嘉封地长江之南,老三恭亲王徐离和镇守西北苦寒之地,老四硕亲王徐离荣封地东北地区。无一不是皇帝宣召,皆不能擅自入京,否则视为谋反。虽然皆不是一母同胞,却独独只有最小的顺亲王徐离延留在京中,还有一块皇帝御赐的金牌,可随时进宫。
为此坊间流传各种传言,最有根据的有两种说辞:一是这小王爷出生之日有九天祥瑞之气,能助运我武越王朝,千秋万世——这二十年来武越王朝确是朝运亨通;二是小王爷长得极似皇帝早逝的母亲萧皇后,有着恋母情结的皇帝对将情感转到小王爷身上——小王爷长相甚于女子,惊为天人,不过眉宇之间属于徐离氏的英气显现,并无女子娇弱之感。
各路官员不论官职大小,皆上门庆贺,纷纷巴结在皇帝面前如日中天,红得发紫的小王爷,用来放置礼品的房间贺礼堆得满地都是。
今日的寿星公徐离延正在内堂,懒洋洋躺在贵妃榻上,惬意十足的啖着婢仆剥好的放在碗里的紫玉葡萄。
“王爷,”徐离延的贴身小厮伺竹在他耳边轻声道,“顾家被踢馆了。”
哦?徐离延挑挑眉,示意他说下去,心里有隐隐的兴奋感。这三年来徐离延一直关注着顾家的一举一动,期望能找出点蛛丝马迹。
武越是个尚武的国家,各处武馆林立,上至王孙贵胄,下至寻常白丁,没有不会一招半式的。皇家子嗣更是从小便研习各路武功,且一出生便有五十个属于他们的心腹死士,储君则可达到百个。
顾家则是这武越排的上名号的一间武馆,今日被踢馆,这攻擂之人要么就是想凭借顾家武馆出名,要么就是寻仇而来。
“踢馆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自称阳夜,右脸覆着银质面具,左手使剑,看不出武功路数,只出了一招,就放倒了顾家两兄弟。”伺竹接着说道。
徐离延意兴阑珊,脸覆面具,左手使剑,武功高强,怎么想都不能是那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顾邺。挥挥手,示意伺竹下去。
三年前顾邺坠崖,他杀了那群杀手的半数,拖着伤体命死士去崖下搜寻过顾邺的尸体,可惜一无所获,也没能从杀手口中套出有关他们主子的信息,倒是叫他们寻得机会咬碎了牙槽的毒药自尽。
“王爷!”
一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被伺竹拦下,怒斥,“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爷正在里边休息呢!”
“伺竹哥,门外来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吓跑了不少人。您快禀告王爷给点主意啊!”小厮很着急。
屋内的徐离延来了兴致,想看看这男子到底是何许人,沉声道,“伺竹,给本王更衣,本王要去看看。”
伺竹瞪了一眼小厮,推门而入。
弱冠之礼要在亥时进宗庙,拜祖先,加弁冕,现在还不到午时,时间宽的很。
徐离延站在门口着一身宽松锦袍,头发随意散在身后用束带绑好,远远观看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一袭青色粗布衣裳,腰背挺直,身材修长,结实得很,腰间挂一把模样普通的剑,自在地饮杯酒,面具男似乎注意到徐离延的目光,扫了一眼,举杯示意饮入腹中。徐离延也因此看到了他的面孔,五官俊俏,眸色偏浅,带着一丝幽蓝,抿紧的薄唇倒是略有些相似,右脸覆着银制面具,上面有雕花暗纹。
徐离延点点头,暗叹口气,些微的失望,招呼道,“伺竹,好好招待客人,不可懈怠。”转身进府。
“是,主子。”
坐在席间自饮的阳夜——正是顾邺,放下酒杯,暗叹口气。
三年前掉下悬崖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下坠过程中也曾抓到一些藤蔓,可撑不住重量,他也没有力量抓住,不知坠了多久,他的背猛地撞上石头,喷出一口鲜血来,内里翻搅做一团,骨架都要散了。不远的崖面上有一个洞穴,他勉力撑着咬牙爬过去,每爬一步都犹如刀割,等他终于爬入洞中时,大汗淋漓,浑身湿透,眼一翻,昏死过去。
转醒的时候,周围黑乎乎的一片,能听到不远处有水低落的声音,太好了,有水。
他一动,牵扯着全身伤口突突的疼,他费力拖着残破的身体靠在壁上,掏出身上的火折子点着,不由得吓了一跳,面前不远处正襟危坐着一具骷髅,衣裳虽落了灰,仍能看出来是好料子,怀中一把样式普通的剑,腿骨萎缩很细,面前摆着一本类似于剑谱的书册。看样子少说死了也有十五年了。
他冷汗涔涔忍着痛一步步挪过去拿过书一看,封皮书写“阳辰剑法”,借着微弱的光翻看剑谱,剑谱前面有一个简短的有关阳辰的简介,这具骷髅就是阳辰剑法的创始人,书中详细讲了阳辰的生平,他是个在武学造诣上很有天赋的人,年纪轻轻很得师父疼爱,因为遭遇师门兄弟的陷害,腿部中毒被投下山崖,好在掉在了崖壁上凸出来的一块大石头上,连着一个天然岩洞,阳辰是在这洞穴中将自己以前所习的武功加上后来悟出来的招式融合在一起。
他怀中那把剑是师祖赠予他的名剑清望。
关于这把剑顾邺也有听过传闻,这剑身通体雪白泛着圆润的光泽,材质似玉似铁,挥刀之时发出清鸣声,传说清望是铸剑之人为友人而铸,可未曾交到友人手上,却等来了友人的死讯,铸匠便为这剑取名清望,有等待之意。据传清望会挑主人,遇上它承认的人可将真气度到剑身,增加出剑的力度和准确度。
真想不到相貌平平的剑鞘竟然装着名剑清望。
阳辰在书中写到他并非清望承认的人,历代继承清望的人也只出现了三个可将真气度到剑身的人,不是它承认的人真气度到剑身也只会溜走。他编的这部剑谱有针对不是清望承认的主人所做的真气培养,若是被认可之人则可更加精进内力。
阳辰剑谱分为一二卷,一卷是心法,二卷是剑式。书中又提到,若要修习阳辰剑谱,需要舍弃原来的心法剑法,从头开始——这点对顾邺倒不是什么难事,顾邺很晚才开始研习顾氏心法剑法,只粗粗掌握了皮毛,进了王府之后便疏于练习,真真成了三脚猫功夫。二卷则融合了阳辰所在的桐翎派的剑招与阳辰自创的剑法。
碍于伤势严重,顾邺花了一段时间疗伤,之前右手臂被一剑刺穿,受了重伤,不能再提剑,这对顾邺并没有什么大碍,他左手使得比右手更好,只是在顾家之时他不想被顾家人拿此事做文章,因此改用右手,现用回左手,更得力。除手臂上的伤比较重之外,右脸上也被划了几乎从眼睛下面一些到下巴,长长的一道。
好在洞中不仅有水,奇的是在洞中水潭旁是一圈土地,上面长了一些野生的蘑菇荇菜和一些顾邺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还有一些红红的果子,酸酸甜甜的,也不愁吃的。
等伤好的差不多了,顾邺才开始修行阳辰心法。正式修行开始的那天,顾邺对着阳辰的尸骨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拜师之礼。
这三年顾邺便是躲在这洞中钻研剑谱,第一次尝试将真气输入剑中时,收到了意外效果,将真气度进去了!这让顾邺很是开心,这意味着他是这把剑的传承者。
只是不知为何,这三年来除了自身身体的发育之外,随着剑法吸收的精进,眸色却变浅了,泛着蓝色,反倒添了一股异域风情,面颊上一道疤,看着与原来清秀的容貌相去甚远。
他是半年前完全掌握的剑法,出洞之时的顾邺完全像个乞丐,虽面庞干净,头发整洁,但浑身的衣衫褴褛,混着三年前染上的血迹,简直脏黑的不能看,乍一看之下,脸上的伤疤也显得狰狞,浑身上下只带了一把剑鞘普通老旧的剑。
由于悬崖高度很高,不论从上往下看还是从下往上看,目之所及只有雾茫茫的一片,顾邺完全不担心那个洞穴暴露,于是将剑谱就留在了洞中。
第一个见到顾邺的是一对住在山崖百八十里之外的夫妇,见到顾邺吓了一跳,好在山野人家就是朴实,给顾邺换上了一套虽然粗糙有些褪色但干净整齐的衣物,老汉年轻时当过铁匠,铸铁的家伙还在,就给他做了一副半面的铁面具。
在老汉家也就待了十来天,随后四处晃荡,靠着给人跑镖也赚了不少钱,这些镖大多数是来路不正,不能交给正当镖局,路途中凶险又比较大的,所以薪酬也比较高。
顾邺在跑镖过程中才了解到阳辰剑法有多强悍,这清望有多妙不可言。
跑了几趟之后,赚了不少钱,顾邺见好就收,再度回到老汉家里,给了他一笔钱当做报答,并托老汉制作了银质的面具,上面雕刻了一些雕花藤蔓暗纹,看起来质感和美感兼备。
随后才告辞了老汉夫妇,进了京中,第一件事就是去顾家踢馆。顾家这几年在京中更是混得风生水起,顾老爷在两年前去世了,现在是由顾家大少爷当家,并且顾大少爷在三年一次的武斗会上取得了探花的成绩,一时间声名鹊起。
顾邺没想到的是只用了一招就放倒了顾家大少,顾二少怒极攻心,也不管公平与否,背后偷袭,被顾邺轻易躲过,手中运气一推,径直摔在了墙壁上,断了几根肋骨。
顾邺看着七零八落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面上却冷声道,“我叫阳夜,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随后在街上的时候听到行人在讨论今天是顺亲王的弱冠之日,大摆筵席,供应量足,任吃任喝呢,顾邺这才想到去王府看看。
看到徐离延过得很好,这三年来更是成长了不少,容貌越发的俊俏,身量颀长,只是看起来有些瘦了,也许是因为长开了吧。
顾邺放心了不少……
他对他存着愧疚,逃跑在先,欠他一条命在后。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来看看,他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可即便如此,他心内还是本能地回避着徐离延,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饮罢一壶酒,转身离去。
☆、弱冠之礼(下)
第五章
未时将至之时,皇帝派人将徐离延接入了宫里准备,并在祭祀宗族之前还在宫中准备了群臣宴。
“微臣参见吾皇万岁。”徐离延单膝跪地,双手作揖,郑重行礼。
皇帝虚扶了徐离延一把,“快起来。”
徐离延身着玄色冕服,红色边纹,更衬得他肤色胜雪,眉似剑柳,眼若星辰,唇红齿白,徐离宗不住笑起来,“朕这皇弟长得越来越让女子惭愧了。”
徐离延几不可见皱皱眉,“皇兄你快别笑话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