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见他,杨公公你让人叫他入宫一趟。”北寒衣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事,觉得也许见了青留,或许就能记起来。
杨有福应了声是,替北寒衣端了一杯茶。
“丞相,您醒了。”裳花端了几碟点心走来,乌溜溜一双大眼睛微微弯着,笑容甜美可亲。
北寒衣一直挺宠着裳花的,见她来,也欢喜的很,吩咐道:“杨公公,你出去吧,这里就留裳花陪我说说话吧。”
裳花立住脚跟,回头对着杨有福离开的背影吐了个舌头,欢欢喜喜的奔到床边,将点心放在沿上,坐在榻下,一手支着下巴,猛瞧了北寒衣一阵:“听说丞相最近身体虚弱,裳花担心了好久。”
北寒衣从碟子里捻了一片云片糕塞进裳花嘴里,笑道:“来,吃块云片糕,压压惊。”
裳花嘻嘻笑着,直嚷嚷道:“好吃,裳花还要。”
一主一仆,各端着一杯茶,就着几碟点心,吃得直打嗝。
裳花满足的直叹息:“吃得太开心了,果然还是要趁主上不在时,找丞相一起吃点心最痛快。”她捋了一遍胃部,觉得撑得慌,站起来原地蹦了几下。
北寒衣道:“刚吃完,你又乱蹦,一会儿肯定会难受。”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去了去嘴里糕点的甜腻味。
裳花不以为意道:“总比这会儿难受强,哎,对了,丞相帮裳花看看这个。”裳花弯腰站在床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北寒衣。
北寒衣疑惑的展开纸张,上面写的是人名,分别是裳风,裳花,者雪,华月,他奇怪的盯了裳花一眼,笑道:“人名而已,你让我看什么?”
“这个……”裳花顿时变得凶巴巴的,握着拳头恶狠狠的晃了晃道:“还不是那个璘药公主,前几日在御花园碰上她,裳花向她请福,可她居然笑话裳花二字俗不可耐。”裳花叉着腰,鼓着腮帮子接着道:“她说:之前遇到过者雪与华月,今日又遇到你,名叫裳花,总觉得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
“缺得这个人就是这个叫裳风的?”北寒衣指了指纸上第一个名字,沉吟道:“不过,她说的确实有道理。”
“就是裳风姐姐。”裳花凑到纸上看了一遍,纳闷道:“我就奇了怪了,她怎么知道还有一人的?”
北寒衣拿着纸端详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莞尔道:“他既然是尊敬我的,为何还生那风花雪月的心?”他无奈摇了摇头,将纸叠好递给裳花:“不过璘药公主说的也对,这裳风呢?按理也该伺候在无恙殿才对?”
“裳风姐姐死了。”裳花叹了口气:“有人传言主上曾临幸过裳风姐姐,都嫉妒的要命,暗地里对裳风姐姐使了不少绊子。裳风姐姐终日不言不语,失魂落魄的,有一天经过池塘时,不小心滑进了池塘,淹死了。”
☆、第064章 多事之时思难抑(四)
“哦。原来这样。”北寒衣惋惜道:“可惜了那么好的年华。”瞧了裳花一眼,吩咐了一句:“你先出去吧,这会儿,我觉得累了。”
裳花秀眉一拧,想发飙,打眼瞧着他满目疲赖,提上来的火气滋啦灭得透顶,怏怏不乐的撇撇嘴:“丞相休息吧,裳花出去了。”
北寒衣嗯了一身,缓缓躺在床上。
裳风。北寒衣想,关于这个人,他还是要好好问问司马君荣才行,又想璘药如今按兵不动,不知打得什么主意?这其中暗藏了什么危机,司马君荣能应付得了吗?他这样想着,困乏一点一点爬上来,不知不觉陷入了梦里。
再醒来,他仍是含糊自己身处何境,思维迟缓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一直都在无恙殿养着的。北寒衣翻了个身,脑子里还发懵,缓缓舒出一口浊气,又闭目养神。
“丞相,您醒了。”杨有福体贴的小声询问,近床几步,越显恭谨道:“丞相,您要不要先起来漱漱口?”
“青留呢?他来了吗?”北寒衣睁着眼,怔怔的问,又喃喃道:“如今我这副模样,总觉得离死不远了。”
“丞相天生福相,怎么会死?丞相千万不可胡说啊。”杨有福急忙道:“青留公子来过了,见您睡得正稳,又回去了。”
“是吗?”北寒衣意味不明的斜了杨有福一眼,又将衣袖遮在了脸上。
杨有福心虚的垂首一侧,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月沉星黯,只听得夜虫空灵的低鸣一声一声传来。
青留看着挂在墙壁上的十八般刑具啧啧称奇:“哎哟,这就是十八般酷刑,头一次见,看着就让人心寒。”他笑了一声,手摸着刑具却温柔的像个女子。
司马君荣冷冷道:“一会儿,便让你与它们亲近亲近,会让你更加心寒。”
“奴婢只是奉命来探望公子,却不知主上半路掳奴婢在此有何吩咐?”青留神态自若,在这阴晦的暗牢里闲庭信步。
“你倒是很镇定。”司马君荣坐在桌旁,望了眼右手发粉的指盖,悠悠道:“青留,别逼朕对你用刑,你毕竟是寒衣的表弟,朕不想让寒衣为难。”
“所以主上就来为难奴婢来了?”青留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认真询问道:“主上,青留想问您一句,您可知帝测之期?”
“帝测之期?”司马君荣一头雾水的反问。
“帝测之期,便是对初登帝位的主上的一个测试,在西昭算是由来已久的传统了。”青留眼神透着股子邪气,话音不知不觉带了几分狂傲:“主上身边,有敌人,也有朋友,有想要主上性命的,也有想保主上性命的,端看主上如何辨别真假,若是有丝毫偏差,主上这帝位,怕是要拱手他人了。”
“你果然深藏不露,青留,你到底是谁?”司马君荣戒备的盯着青留:“既然帝测是西昭国由来已久的传统,没道理朕不知晓,而你一个外人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自从慕容偬若被黑衣人掳去,敬王天天在外寻人,主上认为,掳走慕容偬若的人会是谁呢?”青留径自揣测道:“徐玟宿一案本该就此揭过,为何还会让人利用了这件事,动摇了民心?本该行动的璘药公主为何还能稳坐奂仪宫?公子本来好好的身子,为何突然羸弱不堪?幕后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哎呀,好多问题啊。”
“这里既然有你这个聪明人,朕又何必费心猜测?”司马君荣诡谲的轻笑:“朕也并非傻子,今日你如果不松口,恐怕很难出这牢笼了。”
对于司马君荣的威胁,青留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悠悠叹气道:“奴婢也没打算瞒主上,如果奴婢不想说,又怎么会由着他们将我带到这里来。”他围着墙上的刑具转来转去,安之若素道:“不如今日就开门见山说清楚,省的日后麻烦。”
“看来要说很久,来人,上茶。”司马君荣叫人上了一壶茶,顺带了两碟点心,好洗耳恭听。
青留手里顺着一根精铁打造的粗链,慢条斯理道:“这事说来话可长了,得从我年轻时候说起呢,我来丞相府并非是北正寒收留我,而是我与北正寒,你父王之间的约定,我为西昭国提供各国密事,而他们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各取所需罢了。”
“你?”司马君荣揭了茶盖,浮了浮茶沫,嘲笑道:“你那是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有能力与一国之君平等对谈?”
“我是聆语人。”青留见司马君荣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悠悠解释道:“关于聆语人,并非传说,聆语人又称千耳仙人,能足不出户,知世间百态,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就算知道了一些事,也都是些事后事。毫无实用之处。”
“原来真有聆语人。”司马君荣道:“朕一直觉得你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却不曾想,你原来就是聆语人。”
“是。”青留点点头,又惋惜的叹了口气:“我们聆语人这一脉世代单传,再传几年,估计就不会有聆语人了。哦,对了,勾魅存在的意义很特殊,她们虽然是收集讯息的,但其实是你父王养得一群活死人。”
青留喝了口茶,娓娓道来:“勾魅注定是要死的,而且,要由主上你来一一找出来,一一赐死,这是西昭权利者默认的传统,不过现在嘛,有奴婢在,也不用主上费心去与勾魅斗智斗勇,您只要看好我家公子便好,收尾的事,就由奴婢做吧。”
“你所说帝测之期呢?”
“当年,你父王禅位于您时,帝测五年就该开始的,只不过,奴婢觉得难得生活平静若水,何必又掀风浪?所以,和别人做了笔交易,将帝测缩至半年。”青留不疾不徐道:“你父王早知这次帝测毫无意义,所以,他不会插手此事。”
“所以,勾魅死也死的毫无意义。”司马君荣眸里漫过几分戾气:“既然你想揽这差事,朕便交给你处理,一想到有朕所不知的势力蛰伏在暗处,朕就恨不得杀他个片甲不留!”
☆、第065章 多事之时思难抑(五)
“在棠恩街上有个给人算命的老道,两日后,主上带公子去求医,公子那一身惫赖定能去的干干净净,若是寻不到那老道,主上就去敬王府,寻一个叫三喜的奴婢,他定然知道那个老道的下落。”青留思量再三,稍稍放了心:“主上把影杀借奴婢一用,三日后,定除内患。”
“你既然是聆语人,应该知道肃王就是影杀之首罹歌吧?”司马君荣虽是询问,话里却是极肯定:“慕容偬若失踪,他恐怕无暇顾及你的要求。”
“说起来,肃王与璘药同命,却不同运。”青留薄凉道:“人分三六九等,命分贵贱,这世道,也是薄情寡义的很。”他颇为感慨,静了一会儿道:“不需要肃王亲自来,只要能让奴婢号令影杀三日便可。”
“好。”司马君荣严肃的点了点头,想起一事,若有所思问:“勾魅,一共多少人?”
“三十六人。”
“好,三日后,朕要见到三十六颗血淋淋的脑袋串作四串灯笼,挂在朕的御书房里。”司马君荣心底动了杀意,那嗜血般的眸子刹那见变得冷酷无情:“你若做不到,朕便将你碎尸万段!”
回到无恙殿时,已是后半夜,司马君荣蹑手蹑脚脱了鞋子,小心翼翼的爬到床上,伸手悄悄将北寒衣拢进了怀里。
北寒衣如今身心俱疲,仿佛是操劳过度的缘由,然而,司马君荣却心知肚明,北寒衣这是中了毒,中了一种极缓极巧妙的毒,名字叫一梦浮沉。他本不该单独让璘药和北寒衣独处,可他未料到璘药会那么快动手,尽管之后将璘药囚在暗室严刑逼供,也仅仅知道北寒衣中了一梦浮沉,解药却无从下手。
司马君荣最怕就是让北寒衣受苦,可他越是小心,越护不得他周全。司马君荣恼自己无能,更痛恨那群虎视眈眈盯着北寒衣的人。
不由自主的收紧了手臂,将北寒衣整个箍在怀里,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揉进自己身体。
“疼……”北寒衣迷迷糊糊轻哼了一声,微微有些醒了,稀里糊涂的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司马君荣松了松手臂,一手揉北寒衣的胳膊,低沉笑问:“你是醒了,还是说梦话?”
“大概是说梦话。”北寒衣朝司马君荣身上靠了靠,像只猫似的蜷在他怀里,想了想,小声问:“君荣,我是不是快死了?”
“胡说。”司马君荣轻斥道:“活得好好的,说什么胡话,连梦话都这么不讨人喜欢,你还是接着睡吧。”
北寒衣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