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着嘉瑞诸般好处,青莲原本辗转难安的心情也渐渐平定了下来,不再担心自己将会失去那倾心相交的友人,因为只要自己还记着那曾经的情感,就定不会丢失。想通了此处的青莲余下来的思绪就只有那因循着嘉瑞的忧思,辗转心头,与君而忧。
乘雾
毕竟是跪着,有伤在身的青莲久了自然是难以支持,不过之前王礼给青莲饮用的那参汤此时却提吊着青莲的精神,让他清楚的体味着此时每一分每一刻的痛楚。事实上澜台备有安神清宁的丸药的,那是梓烨帝为了安抚遭受酷刑的颜澜减轻痛楚而设,其实王礼大可以让青莲服食这养神的药品,昏昏入睡也可推脱了此般受刑后零碎的折磨,但是猾王礼端上的却是提神的参汤。
久跪的青莲现在所有的情绪都已经不再,剩下的唯独只有痛,满身满心,挥散不去。也不知自己跪了多久,在这静室里莲台灯长明,不知时辰,不辨天色。青莲虽然很难受,但是却不敢起身休息,生怕嘉瑞下一刻回来责怪王礼。但是今天所受非轻,从早上到现在青莲可谓是经历忧思悲恐,心力交瘁,况且从昨夜用食到此刻,青莲只有刚刚才用过一些粥点,所以已经挺硬挺着跪了几个时辰的青莲早已体力不支,眼前重影,画中之莲无风自动,身子一个摇晃,青莲便晕倒在地。
迷雾重重,置身其中茫茫然不知何在,一缕乐声飘过,像是散落在迷蒙中的点点荧光,让人在迷失前有了找寻的方向。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好像身上的伤也不怎么痛了,青莲躺在地上悠悠的睁开眼,心里空落落的,只剩下了那若有若无传入耳中的埙音,多么熟悉啊音色啊。
不似那月夜所闻之孤寂清冷,让人顿生悲情,而这一次的乐音却是清和随人,本是低沉哀戚的埙色因循着吹奏人的心境,也变的澄明起来。青莲慢慢的撑着坐起身子,侧耳倾听那散入的音色,作为乐者的青莲被深深的吸引着,不是为了那音律,而是为了那音色。
梓烨为颜澜所留的必然是疗伤圣药,为乐吸引着的青莲慢慢的站起身子,扯着伤虽还有些疼痛,但是已不像那初受责时的那强烈,丝丝入耳的埙色牵引着自省待罪的青莲迈开一步。王礼不是说不要勉强吗?那竹林是澜台的景物,那我这几日去竹林嘉瑞应该不会太责怪吧,我只是出去听听上次失落了的埙音,一会儿就回来,青莲心中想着。
青莲轻轻的掀开珠帘,追随着乐声而去,作为乐师青莲自是喜乐,但是一向禁足的他虽师承名家但很少能听到别样的音色,所以上次月夜澜台闻得的乐声就一直深深的牵念在心中,可惜就在近处还是却失落那乐声,此时又闻得青莲难免心中欣喜,青莲偷偷的抬头望了一眼楼上透漏出的暗沉的天色,想是入夜的吧,青莲怀着侥幸的心思偷偷的下楼来,想着只要听个真切就好。
青莲扶着倚栏慢慢走下楼,各个室内的珠光溢泻而出,但是楼道里还是阴暗,四周寂静无声,青莲小心翼翼的下楼,走出澜台,轻的似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青莲倒退着步子跨出澜台门槛,轻轻的掩门而出,放眼四望,一片迷蒙,竟然是真的起雾了,眼前的湖水融入白色水汽中,在深沉的夜色中越发的感到幽远。这几日夏暖,雨时落时停,一夜无风此时竟下了这一场大雾来,天色深暗,静澜幽幽,向着四周不见的地方荡去。青莲分辨着乐音,一曲锦瑟,犹如年华,丝缕牵缠,绕着青莲的思绪,一步步的又向那竹林处去。
由于夏水盈佩,那九曲长桥几乎隐在水中,在夜里隔着雾色更是不辨前路在何,但是青莲仍然毫不犹豫的走了上去。青莲就是这样,平时可以默默忍受接受,但是只要是只要是为了自己心中在意的东西,就可以不计后果的去追寻,哪怕是候受尽牵连、苦痛、责罚也在所不顾,在彤枫楼为救母亲毅然的琴是这样,在烈马的铁蹄为救苛求的兄长以至骨碎是这样,为贺母亲的整寿明知会被父亲责罚依然偷溜出门,然后惹祸重责还是这样。现在为了那莫名的埙色竟忘了片刻前的责罚羞辱,满身痛泪,依旧毫不犹豫的走入那深邃的迷雾之中。然而真的是莫名吗?
浓雾深重,青莲的身影早已迷失在一片茫茫之中,王礼默然的转下高台,竟然怀抱着那一张血染的琵琶,手中缠绕着绢布。王礼一夜未眠,便在乐室擦拭着雕纹中的血迹,因此青莲下楼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的很清楚。
望着手中的琵琶,王礼不禁苦笑,多么相似的经历啊,多少年前自己曾经不惜用两副拶夹去毁掉那双玉手,可是到最后却还是只剩下自己独自擦拭着琴身上的血迹,而那非凡的乐声、额冕点翠盈光的神采却深深的印入梓烨心中,犹如今天。
雾夜中放走了颜澜,却不料这才是真正的毁掉了梓烨。王礼回到乐室将琵琶搁在架上,望着莲蕊上一丝怎么也擦不去的暗红血迹,想到在颜澜出逃后自己从小照顾的英睿的梓烨彻底失智,倾城之乱,心碎至死。王礼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嘉瑞临走时的眼神,恍如昨日,今又重现,世事轮回,一切本就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
夜思
一夜辗转,思虑难眠,向来对身边讨好随侍和颜的帝王今日难得的发了脾气,近午嘉瑞从澜□自到朝华殿后也没召见些小监玩乐,倒是罚了好几个无知献媚的人,一干仆从小心侍候。吴德见皇上进了浥心斋,便也松了口气领着众人躲了去,因为今天不用再服侍这个不善的帝王了。
浥心斋,是嘉瑞在朝华殿中设的书斋,即使再纵情声色嘉瑞也坚持每晚掇在这里,并且勿让人近。书案上的红烛啵啵的爆着灯花,读桌札记奏疏散乱,嘉瑞闲躺在竹榻上呆呆的望着滴滴烛泪,不成眠,幽思甚。
嘉瑞虽然不亲自处理政务,但是每天宸禧宫那边慧敏皇太后都会派人送来一天的奏疏,当然上面都是批注好的,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多次一举,顽劣的皇帝会看吗?但在近人看来这却是一种示威,是夺权者高傲的炫耀,然而不管别人怎样想,嘉瑞都是坚持每天看完的,几年下来虽然是不接触朝政,但是对此间种种倒是也不陌生,并且嘉瑞从奏疏批示上也学到了许多从政的手段,然而今天却连奏疏也看不下去了。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闭上眼可不见那烛泪残红,但却难避青莲灼灼的目光,今日那跌宕、哀戚、悱恻的旋律萦绕在耳。青莲本就是映衬着嘉瑞的心境而谱成的曲调,嘉瑞此时更难忘却。耳边是辗转的心音,眼前是清澈的眼眸,那场萧然乐声中青莲自始至终都没有逃避过自己的眼神的质问,而同为执着的目色犹如现在,深深的烙在嘉瑞的眼前。
不知在榻上翻复了多久,直到最后嘉瑞再也抵不住心中的情念,穿衣起身,拾起书阁上置放的陶埙系在腰间,更漏声断,访夜而出。嘉瑞现在若愚掩慧,已经很少再去御书房见太傅了,因此浥心斋成了嘉瑞读书问策的地方。外面传言皇帝在这里虔心春卷,被严太傅撞见后所以才不让人近,其实这些不过是嘉瑞刻意而为之,让自己可以有这一个清净的读书晓政之地。
更深露中,由于一干仆从早已躲了开去,皇帝夜游并未惊动一人。嘉瑞心中烦乱,想在夜凉中清净一下心思,谁知在不觉中竟然来到了那柳堤莲湖之前。一曲长廊从眼前墨色荷叶中蜿蜒出去,远处湖中的澜台轮廓分明,窗纱上透漏着柔和的色彩,不过却有一层暗淡。
听王礼禀报,那一刑室青莲已然去过,除了震惊惧怕之外再无其他的反应,想来颜澜的种种青莲还是不知道的吧。想到颜澜,嘉瑞再前往的脚步止住,心中无可避免的仇恨又犯上心头,父王虽这般对他却也这般为他,甚至不惜毁掉自己的名声,用倾城倾国之命逼他回来,可恨颜澜那厮竟逃之夭夭,而父王不久也抑郁终疾。
嘉瑞当时还年幼,只知道这些,但光是想起这些片鳞只甲嘉瑞心中都怒不可言,眼前的澜台,自从颜澜逃走后梓烨便将自己锁闭在这里,直至薨逝嘉瑞也未曾见到自己敬爱的父王一面。
想起这些,嘉瑞心头烦乱,走下廊桥再不顾澜台一眼,绕着柳堤慢行远去。听到了远处传来了更鼓声声,快要初晨了吧,嘉瑞不禁抬眼,天色却依旧暗沉,风静柳垂,远处似是一片迷蒙,再行一阵,一场大雾悄无声息而至,前路不辨,嘉瑞便顺着柳堤前行,直至来到那片迷雾中的竹林。
嘉瑞走进,竟然发现地上薄软的青苔上也有屐痕,竹林深处的一处空地周围,一些断竹被人扶起插在了土中,嘉瑞心中疑惑,那些不是自己前些日子指剑当歌时削断的吗?怎会有人重新再扶起来,王礼不是说这竹林多年前整片移来,早已自成,并无人照料,况且澜台周围的地方是梓烨先帝明令的禁地,因此也不会有人过来,那么眼前的这些又是谁来为之?
若说那日青莲撞见只是偶然,那么眼前所见是刻意而为之吧,青莲,昨日早晨你是来了这个地方吧吗,为了什么,难道是留恋我那日晨中剑歌?念及此处,嘉瑞心中一丝释然,嘴角勾出一个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解下系在袍间的陶埙,放在唇边,吹弄起来,锦瑟华年,青莲你会来和吗?
记得那日在湖心小榭中,自己随意的拨弄着青莲的琴,收到了青莲期盼的目光,不禁觉得好笑,便开口解释自己不通琴艺,看到青莲随即失落的目光嘉瑞心中又不忍,便许诺自己会些别的,邀乐他日相和。
“真好,我会等的。”
“哟哟,朕,咳咳,真真说这难道是为了哄骗你的?只是怕以后我那些微末乐技容不得你眼中,你到最后都听不出是我的音色呢。”
“不会,我不会这样的,请相信我,若是你,我一定知道。”
“哦?”
“真的,请相信我!”
“呀,不必这么认真的,这一天不知要等何时何日呢,说不定到时候我就已经忘了呢。”
想起那日青莲笃定的眼神嘉瑞就觉得好笑,不过是为了这些小事,何须如此郑重的许诺,嘉瑞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青莲秀气的面容。不对,嘉瑞抬眼注目,在那迷蒙中逐渐清晰起来的不真是青莲的面容吗?
青莲踏雾寻乐而来,沿着那几乎要隐入水中的廊桥走向竹林。澜台常备的是以前先帝梓烨为颜澜所制的极品蚕丝娟绸,衣服全都是附和着颜澜月国祭司身份的月白色,所以此刻青莲穿着在身上,那样的白色竟像是融进那晨雾水色之中。
若不是为了青莲,嘉瑞很少来澜台,青莲脚下那条颜澜逃生之路几乎被梓烨帝毁去,隐在水中嘉瑞也从不得知,因此眼前青莲蹋水而来嘉瑞却见青莲似是要沉水而去,心中大惊,丢下手中陶埙,冲出竹林一把将青莲拉入怀中,谁知心急用力过猛,跑出几步后二人跌坐在地上,这时嘉瑞才发现刚刚脚下不过是的漫水长桥。此时嘉瑞看着在怀中青莲瑟瑟的目光,一时间帝王不知所措。
相随
青莲倚在嘉瑞怀中,一时不能动弹,牵动的伤又何止一处,肩上的,手上的,身上的,痛楚同一时刻袭来让青莲皱眉。本就为着心中的音色寻来,即使眼前迷雾重重,青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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