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下童喜看不清童屹的脸色,但也知道自家老爷今日心情不好,于是在一旁很小心的开口:“老爷,二公子今夜没有等到老爷回府,自己去敬祠堂思过了,您看……”
“哼,他倒自知,让他跪去!不用理会!”童屹粗暴的打断了童喜的话,童屹为了顾庭宣今日被青莲无故牵累冤死心中悲恸,憋屈在胸中的一腔焦躁之绪正无处宣泄,怎还顾得上那个一直惦念着他的青莲此时的心思。
亲人
童屹心情烦乱,知道慧敏已然出手防备,今夜青莲再难出走,便准备回玄英居清净一下思路。童屹心道:今日灵堂无人来拜,那么我就一一下帖告丧,看你们到时是碍于太后权势,还是不顾自己忘义之名!夜虽深沉,但是夏日的风依旧熏熏然让人烦躁,童屹才遣走童喜不让他再跟着自己,就又见到童喜又一路小跑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童削报,说是秦正清深夜来访,问童屹到底见是不见,正当童屹烦躁说不见的时候,在门房看到不远处的童屹的秦正清,二话没说,抬脚就闯进府来。童屹见躲不过只好抱手见礼,寻常问候,只愿快快敷衍了去。
今日秦正清送回了青莲,原本那压在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谁知自己为乐府祭天事宜善后晚归,压着装载乐器的车辆回宫时就见到童屹领着两个侍卫抬着一具白绫包裹的尸身出宫。当秦正清回到乐府,一切清点完毕要去向礼部复命时得知,礼部尚书顾庭宣已经在宸禧宫被皇太后仗杀,童将军已裹尸出宫。秦正清惊怵当场,因着今天青莲祭天大典上歌绝而来的所有不安汹涌而出。
自己师傅林子墨是为什么死的,秦正清这个乐圣的首席大弟子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而顾林童三家为了那旧事可谓是休戚相关。旧事,只要联想到青莲和颜澜那同是一般如落九天般的歌声,秦正清就忍不住悲喜。若说青莲是颜澜的孩子,那么素月就一定是青莲的母亲,素月不是和颜澜一起堕入山崖了吗?难道素月还没有死?
秦正清最是爱护林素月这个小师妹,所以此刻忍不住这般揣测,颜澜纯月神子,天赋异禀,青莲不会无端端的拥有那样相似的绝世天赋,为何之前自己就没有想到呢。如今顾庭宣死在宸禧宫中,秦正清很是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慧敏皇太后对颜澜的恨意他非常清楚。只要一想到慧敏曾经派人在颜澜坠落的山崖下面搜检多日,只为把其尸身挫骨扬灰秦正清就知道这是一份积重难返的怨戾之气。所以秦正清没有贸然行动,依旧在乐府忙碌,下职后也一直等到深夜才去顾庭宣府上拜祭,就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找童屹把事情问个清楚,谁知赶到顾府那儿又说童屹回府去了,因此秦正清又匆匆赶来。
“童屹,青莲到底是谁的孩子!”秦正清这时可没有心思和童屹虚与委蛇,开口就问。童屹惊讶着秦正清的疑问,心知不好,他果然这般猜想,只好开口:“秦兄何处此言,青莲当然是我的孩儿。”
“青莲到底是你和谁的孩子?童屹,你莫要欺我!”秦正清咄咄逼人。这一问让童屹无力还口,青莲是素月和颜澜的孩子,和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无。童屹面上的凄楚和犹豫自然是一分不差的落入了逼视着的秦正清眼中,当童屹再要出言掩饰的时候,秦正清打断了童屹的话,因为他已然知道。
“青莲是素月的孩子对不对!青莲呢,青莲如今在哪儿?小月还好吗?”秦正清此刻很激动,因为他和童屹一般深爱着林素月,一向自持严谨的秦正清竟有些语无伦次,其实青莲此刻不就在童府之中吗。
“秦先生,二公子此时在敬祠堂罚跪思过。”侍立在一旁的童喜找到机会进言,因为他实在是看不过去青莲病中自惩。童家敬祠堂是何处秦正清很清楚,因为曾经青莲受惩,乃至童屹受惩,他都在那里见过。不知怎的,现在秦正清感到一阵阵心痛,因为他知道青莲在宫中所受之苦,身体病弱,才回家又怎担得起再打罚。
其实秦正清虽然悉心教导青莲,但是也甚是严厉,虽然心中也爱他若子,但是却没有现在那份爱护之情来的强烈。尽管童屹并没有承认,但是那样悲伤的沉默不是已经承认了一切吗,所以此刻秦正清已是认定了青莲是林素月的孩子。尽管还有很多事情心中不明了,但是秦正清此刻不作他想,扔下童屹急急朝敬祠堂去了,因为在那里的不再是别人的孩子,而是素月的孩子,林家的血脉,也是自己的孩子啊。
秦正清是和童屹从小一起长大,若不是后来为了童屹负心另娶和林素月惨死,说秦正清和童屹之间的而感情犹如兄弟也不为过。童府怎样秦正清自是相熟,所以此刻他前去敬祠堂不需要人带路,也没有人相阻。当童屹清醒过来时,只看见秦正清的背影了,心中顿悔,呵斥住相随的童喜和仆从,自己追了过去,一些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啊。
当秦正清赶到敬祠堂的时候后,只看见青莲单薄的身子倒在地上,宛如进宫那一日倒在朝华殿前,折翼羽落。秦正清急忙过去,将青莲抱在怀里,拨开额前散乱的长发,只见青莲面如金纸,一脸虚汗,额上温热,秦正清虽不通医理,但是也知道青莲现在极是不好。
秦正清扶起青莲的手想把他带走,当他看到青莲那结着黑红厚痂的指尖,心中一阵绞痛,这样的手今日在祭天大典上弄笛一天,只怕每吹奏一个音都是痛入骨髓吧。秦正清扶起青莲,青莲那一头才拢在耳后的滑下来,秦正清满手都是。秦正清捧起那如娟绸般的青丝,看着丝丝从指间滑落,秦正清眼中溢泪,这不是和颜澜一样的吗。秦正清此时跪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青莲,就像是抱着素月一样,这是他的亲人啊!
当童屹赶来敬祠堂的时候,只看见秦正清紧紧的抱着青莲,长泪披流,仿佛一松手青莲就会消失一般。当秦正清看到童屹走到身侧,哽咽着问道:“小月,她现在还好么?”
童屹避开秦正清凄凄的泪目,狠心说道:“林素月,不早就死了吗,提她作甚?”
谁知秦正清抬起青莲的左手,童屹看见青莲手腕上缠着的银绦发带,“这银绦是去年青莲生辰时我送过来的,而会打这双万字结发带的处了素月还会有谁?”
童屹没想到在这小处上泄了机关,伊人远去,发带犹新,童屹内心恻然,见再瞒不过,只好说道,“青莲,不是我的儿子,他是素月和颜澜的孩子……”,语气无比伤怀落寞。
或许是秦正清的怀抱太紧了,也或许感念到父亲的气息,在童屹和秦正清陷入沉默的时候青莲醒了过来。青莲看到抱着自己的秦先生神色有些愧疚,当看到身侧的父亲时,青莲眼中瞬时流露了神采,那是一种孩子见到父亲自然而然的欣喜、安定、孺慕之情。青莲挣开秦正清的怀抱,膝行到童屹面前,磕头请安,在青莲心中,这一个生他、救他、养他、教他的人,是他无可替代的亲人!
庙堂
童屹看到青莲的跪在面前,有些错愕,为什么这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孩子会这样爱着、信着自己,不论自己怎样待他,都不离不弃。童屹没有开口青莲只好一直跪着,秦正清看不过去,扶起地上的青莲。
“秦先生,你怎么会……”青莲虽头重脚轻却也努力让自己站稳身子,想问秦正清为何在此,可是话说到一半青莲忽然想起父亲不喜欢自己随便说话,因而闭口不言,垂下头看着身前的童屹。
秦正清虽然知道青莲少言,但是不知道这父子间的缘由,见青莲话只说了一半,以为他不舒服,就要上前探问。却在这时童屹上前一把搂住摇摇坠的青莲,扶住他的肩。青莲就要十八周岁了,身量初成,一头浓密的黑发抵着童屹的鼻尖,但是童屹觉的此刻怀中的青莲却是那样的单薄,微微战栗着。
或许是父亲突然而来的关爱让青莲有些眩晕,因为父亲永远都是那么的严肃敬畏,从没有得到过父亲如此亲近的青莲一下子怔在童屹的怀中。过了好一会儿青莲才回过神来,微微的挣扎,小声说道:“爹,孩儿可以自己走,不敢劳烦”,声音细弱蚊蝇。
“身体不好就不要逞强,今夜谁让你过来这里罚跪的?”童屹语气虽冰冷,但是也没有放开手中那只湿冷的手。“爹,青莲觉得自己做错事了,过来这里思过。”青莲不安地回答。
“若是对自己所为有愧,在哪儿自省都是一样的,况且你已自知。”童屹开口道,见青莲还是一副很不安的样子,便继续说道:“若是真的有错,爹自然也不会轻饶了你,好不容易回来的,先回去休息吧,弄坏了身子,岂不又要人费心!”说罢便要扶着青莲离去。
听到父亲这般说,这般做,青莲只觉得满心的幸福,有家真好。童屹看着内心敏感的青莲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心中闷痛,怀中的这个孩子虽然和自己一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但他是素月的孩子,这一点儿难道还不够吗!如此冷酷的自己,又如何去回应青莲信任与敬爱。
童屹扶住青莲向外走,才发现青莲已经昏倒在自己怀中,身心疲累青莲放下了心事,终于再也抵不过病痛沉昏过去。童屹见青莲昏倒索性将他打横抱起,然后转身对一直静默一旁的秦正清:“正清,我们先把青莲送回去,然后再谈吧。”然后就是童屹抱着轻若纸鸢的青莲的回清韵阁,童秦二人在莲园一夜长谈。
昨夜秦正清留在的童府,等第二日一早和童屹一同进宫朝会。今日虽然不是初一朝会的日子,但是由于昨日是国之祭天大典,因此循例今日皇上也要举行朝会,布置下半年的国事安排,最不济也要说一些在神灵的庇佑下对国家的美好愿景。
本来乐府中人也算不得是朝臣,虽是挂在礼部名下,但其实一向是由后宫约束支配,多为满足宫中作乐的要求。以往的朝会乐首秦正清都不需要参加,因为乐府效劳毕竟也不是国家大事。但是每次祭典之后的举行的朝会,一般乐府的乐首或乐正都会应景的位列末班,以防皇上一时起兴询问。
紫微殿前,静鞭三声,文武大臣,分列两班入殿,童屹自然是京中武官之首,而秦正清则走在文官之列的最末。虽然昨日嘉瑞也算是一夜未眠,眼下不免有些青涩,但是今日嘉瑞盛装听朝,穿着一丝不苟,在那十二旒冕冠下,越发显得帝王之威仪,庙堂之高远。
朝会议开始,由太傅严守方总领说一些朝中要政,虽然最近几年慧敏丝毫没有放权,但是严守方依旧是训育和辅佐皇上的帝师,因此虽没有是实权但也算是文臣们的首领。这两年严守方也知道慧敏皇太后对嘉瑞逼迫的紧,因此不管朝局如何也只在朝会上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在严守方叙述完最近的主要的国事之后,各部臣工若有什么议题或是补充,则再出列发辩。
朝会到这里一般不会再有谁发言了,因为一面是毫无耐心的皇帝急着要散朝,一面是朝中大臣知道这里说什么也无用,所以大家都缄默不言。谁知今日嘉瑞高座在上,一点退朝的意思也无,等了一会儿,名不见经传的乐府首正秦正清出列,跪伏在地,高呼:“臣乐府秦正清,向皇上请罪!乐府于昨日祭天大典之上失职,奏乐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