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廉也是这宫中的人精尖子了,但是自颜澜死后,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提得起他的兴趣。于是王廉二十多年沉隐在孝纯身边,再不理事。直到今日夺走青莲那一臂环,王廉将臂环捧在手中审视,在这一刻王廉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原来自己并没有错过。
王廉小心翼翼的抚摸过那一臂环每一处镂纹,手指点在那块被雕刻成莲状的通灵翠碧,感受着宝石的一点清凉。此时又有谁能够体味到王廉的复杂未明的心态,曾经连梓烨帝都不舍得摘下来这神器额冕,如今却捧在自己的手中,毫无忌惮的抚摩着。不管以前颜澜是高高在上的纯月神子,还是零落成泥的禁宫囚徒,对王廉而言都是那般的可望而不可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离得这样的近。
王廉竭力抑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双手将这点翠额冕捧给孝纯。当孝纯还在仔细的观察着那从青莲身上摘下的宝物,王廉已做了决定。若是孝纯认出来这一是纯月神子的额冕,那就让事情走向毁灭,若是没有认出来,便若无事发生,一切如旧,这一份秘密只属于自己一人。
王廉一副悠然的神态看着孝纯,仿佛是一个身价千万的赌徒看着筛子盅即将揭晓的那豪赌的结果,不计较输赢,本就是一本万利,要的就是那分搅动风云的刺激心情。不一会儿,孝纯面色苍白地将那额冕扔掷于地,大喊道:“这,这个,是从哪儿偷出来的?”
王廉弯下腰捡起那被摔在地上的额冕,有些心疼的用衣袖拂拭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恭谨地对孝纯说:“皇后娘娘,您的意思奴婢不明白,只是这个东西倒是别致,童家不愧为书香名门。”
“王廉,你懂什么,快过来!”孝纯语气急切,然后小声地凑在王廉的耳边说:“王廉,你没有看出来吗?这个是那月国纯月神子颜澜佩戴的额冕神器啊,我见过的,虽然时间久了,但是我不会忘,不会忘的,不是死了吗?不是陪葬了吗?怎么这东西会在这里出现呢?”到后来,孝纯的语音都有些颤抖,像是被惊吓得不轻。
昔日颜澜和林素月出逃一事梓烨瞒的紧,知道的人不多。在梓烨帝驾崩之后,慧敏对颜澜的事讳莫如深,而王廉也没有义务相告,所以孝根本不可能知道颜澜的最后的结局。依着儿时的见闻,那一抹血淋淋的影子,孝纯和宫中多数人一样认为,纯月神子颜澜被梓烨帝残虐致死,尸身最后入皇陵陪葬了。因此这本该入土二十余年的额冕今有重摄世间光明,孝纯怎能不怕?
烙痕
孝纯像是被吓得不轻,缩在在贵妃榻的一角,脸色苍白,连话兜不连贯了。王廉则微笑地倾听着孝纯质疑,然后像多年以前哄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孝纯的背,以作安抚。孝纯惊惧不已,但是王廉却未开口说一句话,眼光反而落到殿中,那蜷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宛如往昔。
王廉知道孝纯怕什么,但不正因为这样事情才变得更有趣吗么?王廉见孝纯逐渐平复下来,便将拾起的额冕依旧递与孝纯,似是疑惑的问道:“皇后娘娘,您确定这是惜时纯月神子的额冕?”
毕竟只是二十年前见过的东西,哪能一时就记清楚了,见孝纯摇了摇头。王廉继续说道:“皇后娘娘莫急,那东西早随先帝去了,又怎会无故重现呢?若是娘娘有顾虑,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真伪!”
听王廉这样说,孝纯面露缓色,急道:“王廉,那你快试,我也好安心。不知怎的,心头总是毛毛的,那个童青莲,我看着像是个怨念的冤魂。王廉,你是知道的,不然世间怎会有两个长的如此相像的人,像是鬼啊。”
得到皇后的首肯,王廉便开始自己的打算,他命人从灯台移下一支巨型红烛,置放在孝纯榻前的矮几上。王廉跪在几前,小心的将那一被弯作臂环的额冕展开,于是银色的神器毫无阻滞地被压平在桌面上,如雕镂莲池中的水纹徐徐荡开一般。
王廉做得很仔细,仿佛摆弄着的是天下最珍贵的东西,望着桌面上约摸二指宽,五寸多长的银色纹饰,中间那青莲碧翠,熠熠夺目。王廉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将帕子缠绕在指尖上捏起那被展平了额冕。
见孝纯一副疑惑的神色,王廉解释道:“皇后娘娘,据奴婢所知,那纯月神子所戴的额冕是月国神器,上面的青莲翠碧更是可招风唤雨的千年通灵神玉。并且那额冕雕镂所用的也是由太白山绝顶上开采的稀世乌金,经反复提炼所得,质地柔软,不是凡品,如此。只要真火一试便知此物的真假。”
言毕王廉便捏着额冕置于红烛之上,而那一碧翠更是处于火焰的中心。王廉感受着手指上越来越高的温度,尽管隔着绢帕,但还是炽热,一如此刻的心。烛火焰心从楼空纹饰穿出,上整个莲形翠玉,那通透的翠色仿佛是镀上了一层火红的金光,越发的耀眼夺目。
孝纯盯着眼前丝毫没有变化的额冕,面色变得惨白。若是寻常银饰,置于烈焰之下岂会如此泰然,毫无色变。要知道寻常的饰物,银色遇火便会熏黑,而再好的宝石焚烧之后也会崩离解析,然而眼前之物置于烈焰之下却岿然不动。翠碧耀眼,白银无染,宛如初时模样。
青莲虽伏在地上没了声息,但是人却是没有昏去,王廉方才用火烧来试探额冕真伪的话全然落入了耳中。眼见母亲留给自己的臂环就要被人用火烧给毁去,青莲心中大急。青莲艰难的抬起头,看着王廉毫不留情的将那臂环展平了置于烈火之上。
在这冰冷无望的宫廷中用来支撑着自己的这最后一点念想也要被夺走,那烈焰仿佛是将心炙烤,让青莲胸口阵阵发疼,一种绝望的感觉弥漫开来。瀚辰,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你的皇宫,就像是望不到底的血盆大口啊!
此时整个偏殿中鸦雀无声,只有偶尔爆灯花发出零碎声响。方才所有人都被那额冕上翠碧凝光耀给摄住,此时更是专注于那一片浴火的辉煌,没有谁再留意倒在地上的青莲。此时青莲早已是满身伤累,奄奄一息,那还有半分力气阻止与争求?唯有那心痛与不甘支持着他,伏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向那正在被焚烧着的臂环爬去,一只手徒劳的伸着,纵使再努力,也留不住那份纯净的美丽。
不知过了多久,青莲居然悄无声息地爬到了王廉身侧,母亲留下的信物,在咫尺处焦灼于烈焰之下。青莲撑着一口气,一只手勉力支起身子,另一只手伸向那翠碧银环。
那一月国神器在火焰的煅烧下熠熠生辉,吸引着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就在孝纯专注地看着那碧色生辉之时,眼前出现了一只苍白,且带着血痕的手,伸出的二指尖端发黑,就像是地狱中不甘的冤魂。惨白的面容隐在披散的长发下面,只看了一眼,孝纯就尖叫起来。
皇后娘娘一声凄厉的喊声,惊起了殿中所有人,之前还在殿中肆意辱打青莲的侍卫见自己一个不留神,那个方才还软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乐师竟然还有力气爬到皇后身边去惊扰,岂不是自己失职之罪,立刻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青莲撑了一口气爬到王廉身边,早已是用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分力气。伸出手,只堪堪抓到了办幅王廉的衣袖,还没有阻止什么,就被冲上来的侍卫用手绞了头发,扭了双臂反剪在背后,将人往后拖去。
王廉本来也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金碧交辉的光焰,没料到在眼前会徒生如此变故。见青莲就要被侍卫拖走,王廉脑中一转,喝制住侍卫的暴行。
青莲被架起跪在地上,因为头发被绞着只好被迫抬起头,孝纯看着那张酷似颜澜的面容,惊吓地一时倒抽着气,喃喃道:“是他,是他,纯月神子,纯月神子……”王廉手持着额冕不离火焰,出言安抚孝纯:“皇后娘娘,纯月神子颜澜早就随先帝去了,是不是一时暑热娘娘花了眼,奴婢记得颜公子原是这模样的,皇后娘娘您再看看?”
言毕,王廉一手抚上青莲湿热光洁的额头,温柔地将碎发顺到一边,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从烛焰上取下额冕,捏着两边摁在青莲的额头正中。
“啊——”青莲一声惨叫破喉而出,头猛的抬起,然后垂落半分,便没了声息,而此时焦肉的声音兀自滋滋的没有停歇。那一重金额冕早已在火上淬炼多时,中部泛着炽热的红光,此一时被王廉置于青莲额头,简直就是烙入了青莲血肉,一阵焦味弥漫开来。
王廉见青莲似是昏了过去,将展平的额冕顺着青莲额头的弧度摁在青莲的头上,然后轻声询问孝纯:“皇后娘娘,奴婢记得颜公子当初是这样的,现在您看着童乐史像吗?”孝纯看着青莲惨色容颜,宛如碧映晨雪,木然地点了点头。青莲眼神中迷离着泪色,一副眯眼众生的神态,祥和静好,和当年月国祭司相差无几,足让陷入的人痴醉癫狂。
“若是这样,那童乐史定是不知什么时候从宫中偷盗了这绝世宝物,私藏携罪!来人,把童青莲带下去,先禁起来,查实后再发落!”这次不再请示孝纯,王廉直接发令。说完,王廉一把扯下青莲熨帖在青莲头上的额冕,撕下大片血肉,剧痛让青莲蓦地一睁眼,目光不再有焦距,却让王廉和孝纯吓了一跳。原本青莲洁白无瑕的额头,如今眉上正中添了一道莲花水纹的烙痕,血红滴,宛如净水佛莲在地狱的烈焰中涅盘重生。
无援
算起来青莲入宫已有一个多月了,八月初十,没几日皇上还有皇太后就要从朔州丰山结束避暑狩猎之行,赶在八月十五回京。虽说这次中秋皇帝不主张大肆铺张,但是天家团圆,再简宫中也将是一番盛况,其夜宴上又怎少得了礼乐?因此今日礼部侍郎李涵均来到乐府督导,查看乐府中秋宴乐排练的如何。
李涵均看着庭中管竹声声饶耳,原本曼妙轻柔的旋律此时听在李涵均耳中显得有些聒噪。方才和乐正肖仁了解乐府近况,李涵均得知那名童青莲乐师方入宫即被霓芳宫已不敬之罪退回来,是受了严惩的。如今人在霓芳宫中,每日乐府应卯,童青莲一次也没来过。
上次在紫微殿前遇见那一名冒死哭告的小监,李涵均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他十分担心青莲,毕竟那是皇上出宫前特意关照自己留意的,现在人深陷后宫,自己不知其好歹,作为外臣,李涵均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明日皇上回京御驾就要行至青州鹿台大营,到时候自己要出京迎驾,若是嘉瑞询问起来,那可如何作答。
就在李涵均忧心不已的时候,布悌一瘸一拐的来到乐府。李涵均和肖仁在一处,乐府侍候的小监来请肖仁乐正,李涵均也就跟在了一旁。布悌很狼狈,显然是才挨过打,脸上还有青紫肿痕,而且腿脚也不利落。其实本该这样,主子被人安了一个偷盗的罪名,侍从又怎会有一个清白无罪的下场。虽然王廉知道那额冕之事怪不到布悌头上,但是还是按常规刑讯了一通。
布悌来乐府是交还青莲乐史的职牌,并告知乐府,童青莲如今正因私盗宫廷宝物被羁押在霓芳宫处审问,犯此重罪,乐府应当除名。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涵均大惊,他不相信孝纯皇后会不知道青莲是童府的二公子,此番扣留不知用心为何。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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