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的雕塑。
我坐起身子,看见了身边站着两个穿着深色华衣的老头,看上去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看上去倒不像是坏人。他们见我醒来了,立即靠过来十分关心地看着我。虽然这样的目光不带敌意,可我还是觉得有些害怕。较高的那个老头穿着蛋黄色的道袍,髯须大约有三尺,已近半白。他走近了一些,问道:“公子,你可醒了。”我下意识地点点头,正准备问他们什么,那老头却又说道:“你不必害怕,你现在正在峨嵋的地窖中,我是峨嵋的掌门须眉。”至此,指了指身边较矮的穿着茶色毳袍的老头,继续说,“这位是金门岛岛主卫鸿连,我们在路上看到有人将你击晕,就把你救了下来。哪知我们一看清你的相貌以后,才大感诧异……请问公子,你可认识一个叫做‘温恒誉’的人?”
温恒誉。我以为这个名字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就如同他的人,早已在那场火中灰飞烟灭。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十年之后,竟然还有人记得他。我说:“温恒誉……正是晚辈的先父。”那两个老头眼中的疑虑立刻变成了惊喜,须眉笑得满脸皱纹如同开了花,激动地说道:“温采……莫非你是温采?!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我点点头,大概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几个人原来是我父亲的朋友。原来我和爹……长得很像。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才叫美,只是印象中有许多人都曾称赞过父母的相貌,说他们是金童玉女,才子佳人。从小到大也不知有多少人赞美我是个漂亮的孩子,还有许多母亲的朋友曾打诨说我长大会迷死一片姑娘。可是,从我失去了家人遇到弄玉以后,我就觉得自惭形秽了。我也不明白他到底美在哪里,可我就觉得站在他的面前自己变得好丑,渐渐的,我以前的自信就慢慢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消失殆尽了。
“温采,我们和你爹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可惜……哎,天妒英才,你爹这么早就……”须眉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不知在沉思什么。卫鸿连又继续说道:“或许你已经记不的了,你小的时候,我们还抱过你呢,这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一眨眼,当年那个小胖娃娃现在就已经变成这么一个英英玉立的俊小伙了。”我对他们实在没什么印象,也只得笑笑了事。可是心里却是很感动,不是因为他们记得我,而是因为我爹居然有这样肝胆相照的朋友。我说:“两位前辈可知道我的家人是因为什么才会被人谋害的吗?”卫鸿连说:“哎,像你爹那样柔情侠骨的人,一生本来就难得犯什么大错的,无奈因为他的一时私念,就铸成了大错……他为了夺取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葵花宝典》,杀害了桓王爷——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和他的妻子。桓王爷的孩子为了报仇,就纵火将你的全家……”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那老头竟然老泪纵横,抽泣起来。
可更受打击的人是我。
原来桓雅文杀害我全家……只是为了替爹娘报仇。
原来我最尊敬最崇拜的爹爹,也会如此贪得无厌……竟然会对那害人害己的邪功产生欲念。为了《葵花宝典》,竟然去杀害桓雅文和弄玉的父母!!
可是,弄玉又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桓雅文是我的仇人,那他就不知道我的父母同样是他的仇人吗?他为什么养我?他为什么要对我做出那样的事?!
难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我伤心、让我痛不欲生?
不,不。蜚蠊血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她说弄玉为夺《葵花宝典》杀父母,弑弟兄,可桓雅文现在依然活得好好的。她说的和卫鸿连说的完全挨不着边,可两人说的话都与《葵花宝典》有关……《葵花宝典》依然在弄玉手上,莫非卫鸿连说的话是假的?
我的头被人打过,现在依然隐隐作痛,一想这些事,更是绞痛得难过。我捂着脑袋,很想把这些事想清楚,可是越想头越痛,就像是要裂开了。
“温采,温采?”须眉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如今你爹已经去世了,《葵花宝典》亦是下落不明,你可知道那本武功秘籍现在在哪里吗?”我敏感地抬起头,问道:“你们想要做什么?”须眉笑了笑,说:“我们想把《葵花宝典》给毁了,那是不详之物。若它在你那儿,那还请你交出来才是。”我极是蔑视地看着这两个老头,口口声声说救了我,还说是什么我父亲的故交,说到底还是为了个《葵花宝典》!他们拿到了这秘籍,说不定还真的会去练呢。我淡然道:“二位不用担心,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我相信自己的态度一定很差,否则卫鸿连也不会被气成个大番茄:“温采!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长辈说话?难道你认为我们想要得到这本邪功秘籍吗?!你爹爹是被它害死的,现在你还小,我们不能让你落得和那些邪门歪道一样的下场!”我说:“卫前辈你放心,我不会练的。”须眉拉了拉卫鸿连,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转而对我说:“采儿,你要相信须眉伯伯和卫伯伯都是在为你好,那邪功害死了太多的人,以前它刚出现在江湖上时,就有人预言这本秘籍会带来血光之灾。果然在一夜间,武林中伏尸百万,血流漂橹,人们为了它连性命都不要了,这样的东西,是万万不可留在世上的。”我嗤笑一声,道:“什么叫‘血光之灾’?这明明是人们的贪念引起的杀戮罢了。”他皱皱眉,说:“或许也可以这么说吧,人的本性都是贪得无厌的,只要《葵花宝典》还存在一天,武林之人就会互相屠杀一日,你还是把它交出来罢。”我说:“谢谢前辈提醒,我一定会处理它的。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现在我该走了,告辞。”说完,我下了那个巨石,四处寻找出口。
“看样子……温公子是不准备将《葵花宝典》交出来了?”我正准备朝一条小路走去,须眉冰冷的声音就从我身后传了过来。那声音听上去委实令人毛骨悚然,试问有谁能接受方才还是一个慈祥的老头突然变成了一个冷血杀手的事实?
我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壮着胆子大声说道:“二位前辈,你们只要动脑筋想想就会明白了,晚辈才问过你们父母的死因,怎么会知道《葵花宝典》在哪里?”须眉怒道:“休得玩弄老夫!你今天若是不将《葵花宝典》交出来,就不要怪我们对你不客气!!”我当下更觉得这人看上去恶心极了,这老头为了得到这个邪功已经连理智都没了。我说:“须眉前辈,你不是我父亲的朋友么?怎么会这样对待他的子嗣?”须眉啜了唾沫,道:“老夫怎么会知道,温恒誉竟会生出这样一个混帐东西?今天我就替故友教训你这个小畜生——来人啊!给我把他拖到刑房去!!”
话音刚落,那几个像雕像一般立着的守卫全都围了过来,架着我的胳膊,也不管我的挣扎,就朝那无尽的黑暗甬道中拖去。
原来方才我睡的那个石窟是一个刑房的外面。走过了漫长似乎无尽头的过道,我才知道底部是一个比外面要宽阔数倍的石厅,几支火把在厅堂边缘燃烧着,一团一团火光似乎要被黑暗吞噬了去。正中央放着一个方形石床,和我刚躺过的那个很像,似乎要比那个小一些,上面放着一对手铐和脚链。石床周围放着几个架子,上面挂着一些希奇古怪的铁制物品,仔细看清了才知道是各式各样的刑具。我的背脊骨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一样,转而又像无数蚂蚁在身上爬行着,极是难受。难道那两个老家伙真准备用这些东西来弄死我?!
不过就凭这几个小喽罗,是不可能打过我的,老家伙也不一定就能制服我。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运起了内力,打算将他们打散,他们若还要抓我,我就只能用“玉石俱焚”来对付他们了。可是不知怎么的,我提起了好几次内力,却总是在内息冲到手肘处的时候就倒流了回去。我心中一懔,就听到了身后须眉嘲讽的声音:“你以为老夫是傻子么?我早就用银针把你穴位给封了,你现在动一次,银针就会多往里游走一些,直到它深入骨髓的时候,除非刮骨取针,否则你就算是废人一个了……”
这下我真的是任人宰割了。我从不知道刑罚带给人的痛苦会可怕到什么程度,可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身为动物的本能意识却在这个时候被唤醒了,我疯狂地挣扎,可都是徒劳。看着那个令人反胃的老头,我又不想忍气吞声去求饶。
我被拷在石床上,脑中一片空白。那个冷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笞刑。”我不安地绷紧了身子,可下一刻的剧痛却依然从背心一直传到了尾椎。一时没有防备,我痛得大叫一声,便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再说话。须眉道:“你交不交出来?!”我斜眼看着他,说:“我说了,《葵花宝典》不在我身上!!”他又大吼道:“给我打!”背上如燃烧木炭爆炸一般的劈啪声陆陆续续响起,荆条的鞭痕就像嵌入了我的体内,我总觉得自己的背就要被那一道道伤给四分五裂了。
没一会,鞭笞结束了,急促的踱步声“噔噔”作响,就在我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须眉又说道:“你想清楚了吗?刚才那点痛苦不过皮毛而已,识相的就赶快回答!”我把头别过去,一双眼睛木然地看着冰冷的石壁。
我的双手被人给抓了起来,然后我的拳头被人用力掰开,然后一个冰凉又尖锐的,像是钉子一样的东西靠在了我的食指尖上,轻轻碰了碰,那一瞬,我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接下来的剥肤之痛是我这一生都没经历过的。从我的指尖,一直传到了我的心脏!
我立刻就晕过去了。
我看到了弄玉。他穿着那件第一次见我时穿着的浅绿衣裳。他一边走,腰间的轻纱就随着风轻轻地飞,像夏日毵毵的飞舞的柳条。弄玉温柔的笑靥在我的面前来回摇晃,一双极美的凤眼弯得好看极了,有那么一点邪气,有那么一点不羁。我想喊他的名字,可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我着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可是他却走过来,用细长的手指覆住了我的唇,脸上的柔情如蜜般甜美。
等到我终于能说话的时候,弄玉却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我捂着火辣辣的脸,委屈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很快,周围的景色在变换,弄玉完美的脸竟变成了一张丑陋至极的老头的脸。
原来我是在做梦啊……我的心中一疼,又想起了弄玉说的话,还有他自信的笑容,倾倒众生的容姿。
我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被打散开了,上面流淌着的盐水洒落在了我的身上,顺着我的手臂,流到了我的手指。
那种钻心的疼又开始侵蚀着我!我看看自己的食指,早已是血肉模糊。指尖露出了一个钉头……他们竟然拿钉子插入我的指甲盖中!我的胃里一阵翻腾,疼痛却又让我无法分心,这一刻,我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好。
再看着眼前的须眉,我更是感到恶寒,一口唾沫朝他脸上吐去。
“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到了我的脸上,他擦擦自己的脸,又扯着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