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忘了,我不过是个梦里人。
她跑到我身后的一株桃树前,那株桃树是这条桃花街上最大的,她踮起脚尖,伸手折了一枝开的正好的桃花。忽然听得有人说道:“攀折桃花,可被我抓到了。”
她一惊,把桃枝往身后一藏。我却是被这个熟悉的声音给吓到了。
从一边走出一个男子,眉目如画,粉色的衬衫与满树桃花连成一片。
桃夭,桃花修行成精,早该想到这个梦是他的。
“呵呵。”女生笑的有几分尴尬。
“晓玲!快点!”远处的女伴在喊,那个被叫做晓玲的女生忙转身朝同伴跑去,还不忘挥挥手里的桃枝,我看见桃夭看着晓玲的背影,脸上笑容淡淡。
我醒来的时候黑皮已经蹲在我枕头边。
“没意思。”他抱怨道,“居然还是那个花妖的。果然是植物变的妖精,跑不远,没什么见识。”
“浮生如梦,当他得到最美的梦的时候,就是他绽放的夜晚。”我低低重复着狐狸说过的话,耳畔不知不觉回想起桃夭所说“我等他开等了十年。”
这花是在我左眼视力被取走的那天晚上绽放的,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桃夭做了一个他十年以来最美的梦,而这么梦便是我方才所经历的,那条桃花街,那个叫做晓玲的女生,那次邂逅。我忽然在想,会不会桃夭取走我的视力也与晓玲有关。
我看了看窗外,天已经亮了,我掏出手机,拔下一个号码。
“喂,浩磊,我是小叶,你现在还在N大么…恩…好的…你帮我查下一个人,是个女生,叫做晓玲,十年前是你们学校的…查得到不?恩…好的…我等你答复。”
我合上手机,黑皮跃到我的腿上,狐狸还没有回来,心心也是,现在只能自己去查查看了。
浩磊是中午的时候打来电话的。
查出来的结果并没有让我感到很意外,陈晓玲,十年前N大物理系的系花,后来出国留学,最近几个月才回的国,据说是得了脑癌,现在正在市中心医院接受治疗。
“怎么,你居然会认识她?”电话那头浩磊疑惑道。
“只是见过几面而已。”我笑道,在梦里见过应该也算的吧。
“她现在在中心医院接受治疗,也有去探望的校友,不过据说癌细胞扩散,现在已经看不见了。”浩磊说道。
所以桃夭才来取我的视力。我愣住了,是啊,我的视力对他是没什么用的,他拿去不过是为了恢复那个人视力,也许,十年前他就是喜欢她的吧,只是晓玲不知道而已。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浩磊见我没什么动静,喊道。
“没事,就这样,再和你联系,挂了,拜拜。”我挂了电话,黑皮在我眼前坐定。
“他是要把你的视力拿走给那个叫晓玲的女的吧。”黑皮挠了挠脖子,说道。
我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是我?”
“只有你的眼睛可以。”黑皮道,“别人的眼睛是不能用的,因为你的眼睛不一样。”
我身后覆上我的右眼,眼前一片黑暗,看来都是这双眼睛招来的祸事。
“你说,狐狸会不会也有这样一个人,需要我的眼睛。”我喃喃。
“要是这样,你有几双眼睛都不够用。”黑皮晃了晃尾巴,似乎对狐狸颇为信任。
我起身,走到房间里挑了件合适的衣服,“我要去趟医院,你待在家里。”
说着便不理会黑皮的抗议,换了衣服,出门打车。
当我站在病房前的时候,我看见那个人,她躺在床上输液,鼻子里插着氧气管,面色苍白,十年,她的变化似乎挺大,虽然脸上依稀可见当年的清秀,但是多了些沧桑与□的味道。十年,她经历了很多吧。
我把一束花放在她床头,是在楼下的花店买的,店主招牌式的笑容让我想到桃夭。
“你是谁?”坐在一边的一个大妈起身问道。
“恩,我是她以前在N大同学的弟弟,那个时候她有帮我补课,我姐姐让我来看看她。”我说着走到床边,她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动了动嘴巴,声音很轻,但是我还是能听的出来。
“谢谢。”她合着眼睛,嘴唇很干。
“恩。”大妈应了一声,走到一边抽出一根棉签,又倒了点水,用棉签沾了水小心涂过她的嘴唇。她小声地喊了声“妈。”大妈放了棉签帮她掖了掖被角,又抬头看了看点滴,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在哪里读书?”晓玲轻声道。
“我在C大。”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C大啊,我以前也很想去呢,只是后来去了N大。”她说着,语气里有淡淡的惆怅。
“N大可是有条桃花街啊。”我笑道,也许就是这个女人是我失去视力的罪魁祸首,但是当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我却找不到理由去抱怨她。她已经这么可怜了,错的只不过是桃夭罢了。
“是啊,我当年就是觉得那里的桃花很美才选的N大。”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是有很美好的回忆吧,“只是后来出了国,就再没有去吧,现在这个样子,也看不见了——”
“会好的。”我打断她,“总会好的。”
她笑道:“但愿吧,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在春天去一趟桃花街,就算不能看见那里的桃花,也能闻到桃花的香味。”
“春天,很快的。”我附和。
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睡去,当电梯门在一楼打开的时候,我看见粉色衬衫的男子眼中的错愕。
“桃夭,又见面了。”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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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桃夭(4) 。。。
“桃夭,又见面了。”我笑道。
我从未想过会与桃夭这样并肩站在一起,睡梦中的晓玲面色沉静,桃夭对陈妈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将手中的花放在一边。
他走到床前,细细看着沉睡的女子,我残存的眼睛看见,一丝丝光亮从他的体内飞出,进入晓玲体内。
“拿走浮生兰果实的是你。”走出病房的时候他说。
“是我家黑皮。”我吸了口气,抬眼看向他。
“你都知道了。”他注视着我,脸上笑意不再。
“是你用灵气在为她续命,”我点了点头道,“你想把我的视力拿走给她。”
我们走进电梯,门合上了,他伸手按了一个键。
“是的。”他没有否认。
“你喜欢她?”我咬了咬牙,说道。
“十三年前,我经历了天劫,被天火劈中,本体几乎毁于一旦,更别说凝成人形,当时她还是个大学生,每天来帮我浇水施肥,当时我还觉得好笑,我已经化妖,寻常的办法是根本救不了我的,但是三年过去,我发现妖力开始渐渐恢复,在她毕业前的那天,我终于可以幻化成形,只是我们之间,终归只有那一面之缘。”桃夭淡淡说道,电梯里没有别人,他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带着落寞。
“你是爱她的,只是用错了方式。”
“那么,你考虑的怎么样?是自己主动个给我,还是我动手来拿?”他笑着向我靠近一步,把我逼到角落。
“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么?就算她得到了视力,也估计撑不了多久了吧。”我昂起头,看着桃夭的脸色转为苍白,是啊,我戳痛了他,我刺破了他一直在试图遗忘的事实,“你也别忘了,她若恢复视力,便能看见阴阳两界,毕竟那是我的眼睛,你觉得她能接受么?”
桃夭的脸色愈加苍白,他退后几步,倚在电梯壁上。忽然,他自嘲一般笑起来,朝前走了两步,用手肘抵住我,“不重要了,这些都不重要的,只要她能看见,多久都是无所谓的,你呢?你不也是惧怕失去视力么?”
他眼中寒意闪现,我不寒而栗。
“一楼到了——”电梯门应声而开,我一个箭步跨了出去。
“等我。”他在我耳边吹了口气,低低说道。傻子才会等你来拿自己的眼睛,我在心里恨恨念叨。
当我推开家门的时候,我看见桃夭站在窗前,他转过身看着我,笑道:“回来了。”
我转身朝外跑去,不料腰间一紧,被桃夭揽到了怀里,我挣扎着,他伸手朝我的右眼覆上来。
我惊恐地瞪着右眼,忽然,桃夭惊呼一声,松开我退到几米之外。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的胸前,我低头,胸前狐狸给的吊坠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我看向桃夭,他的左手已经变成了树干,他盯着我,恨恨道:“他居然把内丹都给了你!”
我一震,内丹,妖之本,是修行之物修行的精华,没想到狐狸两千年的修为精华就在我手上,我开始担心,狐狸,你没了内丹现在是不是一切都好,你又在哪里?
“可惜你终究不是妖,这东西护不了你多久。”桃夭说着伸出已被打回原形的右手,枝干上桃花绽放,粉色的雾气从桃花中飘出,朝我袭来。
我转了个身,就要跑出去,却有两条藤条绊住了我,我脚下一踉跄,跌在地上,爬起来,顺手抓起两只鞋就朝桃夭扔去。桃夭侧身躲过,我又抓起起几只,朝他丢去,不料却先碰上了那团粉色的雾气,原本就要砸到桃夭的鞋子仿佛被什么生生拦住,去势顿减,直直往下掉落在地板上。
我惊骇不已,正要喊叫,雾气已经飘到我面前,将我裹住。胸前的吊坠光芒愈盛,我挣扎却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泥浆之中,微小的移动都受到巨大的阻力。桃色的雾气越来越浓,我渐渐看不清眼前的桃夭。
我听见黑皮的叫声,然后桃夭的低声咒骂,一股阴寒透过桃花雾气传到我的体内,我重重地缠了一下,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记忆中某个角落被打开了,是那个东西!我紧握狐狸的吊坠,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原来狐狸并没有将他杀死,他还在那里!
他居然还在那面镜子里!
桃花雾气如同被风吹散,我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镜魇【关于镜魇,可见镜魇一章,目前尚未上传】如同蛇一般紧紧缠住桃夭,几年未曾见到,他的样貌居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已经不再是原先蜈蚣那样长着几十只手,他两只手紧紧勒住桃夭的脖子,绿色的皮肤紧贴着桃夭,不断从桃夭的体内吸取生气,桃夭怒吼着,桃花瓣飞旋,如同刀片一般切割着镜魇的身体。
镜魇因执念而生,是照镜者执念汇集的结果,我家这面镜子据说是从太爷那一辈就有的,镜子里也不知道封了多少执念在里面,只是几年前因为溅上了血才得以成形。换句话说,桃夭执念愈强,镜魇对他的伤害愈大。我本以为几年前狐狸已经将他杀死,不料他居然还在镜中,难怪狐狸要把镜子搬到他的房里。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难道……狐狸一直在用执念养着他……
就在这时,墙壁中,椅子上,忽然长出无数藤蔓,红木的茶几上开出粉色的小花,拇指粗的藤蔓纠结布满整间屋子,他们纠缠着绕向桃夭,如同一个茧一般将桃夭与镜魇裹在其中,那些藤蔓仿佛管道,我看见里面一丝一缕的微光闪动,不断朝茧涌去,那是源源不断的生气。
我心中一紧,桃夭居然选择了这样的方法。
镜魇的外形与行动,取决于体内最强的那股执念,既然无法将你杀死,那就拼一拼,我的执念是否能将你同化。桃夭居然做了这样的打算,如果成功了,那么镜魇将会按照他的意识行事。我抓紧手里的吊坠,狐狸,你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