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飞身上前,道:“陆压仙君,你找到伏羲大神了!”他来回打量着伏羲。
陆压面色沉重,紧蹙着眉头,也不回答。伏羲反倒淡然,凝望了一会儿阵法中那抹往来纵横的红色身影,又将目光落在八卦台上的通天教主身上。
“因为有人在等我,我答应过他,一定会活着回去。不想留他一个人,怕他会寂寞……”
他便是你一直惦记的那个人吗,蛟精?伏羲心中默默道。
女娲创造了人,可她却一生都不相信人心。伏羲闭上了眼睛,女娲,我不是你,我想要相信,我愿意相信。
伏羲与陆压二人方至不多时,只见天空骤然间紫霞万丈,瑞云千里。无数莲花袅袅升起,香雾萦绕,仙乐悠扬。祥云瑞霭中,两队紫衣小童鱼贯走出,分列两侧;正中云雾渐隐,一朵紫蕊白莲座上,鸿钧道祖从容而坐,冰蚕丝般的黑发蜿蜒在雪白的肌肤和典雅华贵的紫袍上。
他那琉璃般的紫眸凝视着持矛昂首而立的朱华,流出一抹神秘莫测的冷淡笑意。
至此,天庭、西方教和鸿钧老祖三大势力,已齐聚云台山之顶。
☆、第三十九回 截教主命丧矛下
飘渺云台山,悠悠白云间。高耸的紫芝崖上空,三路仙人各据一方。云雾缭绕中千百条衣带飘飘,仙气光华。
东华大帝与准提道人俱全神贯注地盯视着突然驾到的鸿钧道祖,天空中竟一时鸦雀无声。鸿钧不以为意,微笑着看向紫芝崖上的八卦台。
通天教主眉头紧蹙,目光复杂地与他对视。
高坐紫蕊白莲座上的这个仙人,冰肌玉骨,不可方物。数万年前,他的紫霄宫矗立在一片鸟语花香的小溪边。儿时的通天常常缠着他不让他出门,他便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掏出糯软的桂花糕塞进他嘴里。
这个人总是笑眯眯的,懒洋洋的,喜欢做人间的美食,不喜欢洗盘子。
师父……
千万年过去,通天教主本以为变得只是沧海桑田,却没想到人心也早已不古。
鸿钧老祖依旧懒散地微笑,“通天徒儿,你的阵法愈发高明了,只是太过伤身。你可记得为师说过:你若要长久,就不要感情用事。今后当把自个儿看重些,否则为师怎能安心?”
面对天庭和西放教围攻,自己的师父本是最能依靠的人,此时却偏偏又是最不能依靠的人。听着他温柔的语调,通天教主只觉得痛彻心扉。
鸿钧老祖开口说了话,虽然如此平和,场面的气氛却反而愈发压抑。
朱华飞回八卦台上,落在通天教主身边。这些神仙之间的利害关系他丝毫不关心,他在意的只是通天教主的安危。这神仙对他有恩有义,他必定要倾心尽力地回报。至于旁人,便是尊贵美艳如鸿钧老祖,也不入他的眼。
陆压到底先沉不住气,满面通红径直朝鸿钧老祖奔去。两边紫衣小童模样的黄巾力士没有得到授意,竟丝毫不阻拦。陆压道君得道比鸿钧道祖还要早,道行却不如他。他生性野逸,从来没有鸿钧老祖这般排场。
陆压一直冲到鸿钧老祖莲座前,众仙此刻皆捏住把汗,太上老君更是准备催起青牛了。要知道,三界之中年纪最大和年纪第二大的两个老神仙马上就要短兵相接了,谁人能不颜色大变。
陆压道君一把攥住鸿钧道祖的紫袍前领,把他直接从莲座上拎起来。鸿钧老祖淡淡看着他的眼睛,竟毫无反抗。陆压绝眦怒目,一拳挥过去,狠狠将鸿钧打翻在地。
鸿钧躲都不躲,甚至连用手支撑一下的动作都没有。他就这么飞出去,摔落在一片浮云上。众仙以为的惊心动魄的一战,竟就如此草草收场。
元始天尊目瞪口呆,心里虽是对鸿钧道祖的那些行径百般失望,但终归还是放不下多年来的师徒情分的。看他被陆压道人当众欺凌,心里总也不是滋味。
一片寂静,清风拂过,流云飞散。鸿钧老祖这才慢慢撑起身,紫眸不沾情绪地扫过陆压,手指虚握成拳,抹掉嘴角的血迹。这个略有强硬的动作,与他纤细的长相很不相称。
“鸿钧你真混账!”陆压怒不可遏地吼道。
鸿钧老祖站起身,冷笑道:“在你眼里,我一直就是个混账。你帮女娲打压的是个混账,所以你心里也不用有什么负担。”
陆压听得心中一紧,不禁道:“若不是你想毁了这三界,我又如何会帮女娲对付你!你是自作孽不可活,又何必在这里讽我无情?”
鸿钧道:“刚刚那一拳我让你打了,从现在起我们便不再讲往日情分了吧。”
看出陆压道人有意将鸿钧的行径抖露出来,太上老君万分焦躁。他一步上前,道:“师父,劈天神斧已与那蛟精元神相合,请师父与东华大帝,准提道长一同封印了他!”
鸿钧老祖似笑非笑地觑了太上老君一眼,转而看向东华大帝,笑道:“东华帝君要如何处置劈天神斧?“
“自然是封印了他。”东华大帝不动声色,窥伺着鸿钧难以看透的双眼道。
“封印之后蛟精也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你们这是合伙欺负我的通天徒儿。”鸿钧老祖莞尔,目中却是森森寒意。
“道祖又有何高见?”东华大帝厌恶地看着他紫琉璃般的眼珠,耐住性子问。
“解除劈天神斧的第二道封印,就让这蛟精坐天下之主,如何?”鸿钧老祖道。
所有人面面相觑,东华帝君颜色大变:“疯话!”
鸿钧老祖款款道:“当初共工是何人所灭?东华帝君你为何不说话?倪君明如此对待功臣,”他环视天庭众神仙,“你们不心寒么?”
“劈天神斧是盘古的神力,它选择了蛟精,想必是盘古的意思。”鸿钧老祖道。
伏羲遥遥地望着鸿钧老祖,暗自叹道:若是当时蛟精未跳下洞底,共工得到了劈天神斧,想必这道祖也会说是盘古选择了共工吧。倘若蛟精不是这般果敢之人,那时不敢承下劈天神斧,让共工称帝,与鸿钧老祖联手,天地必将毁于这道祖之手。
他默默看向八卦台上,守在通天教主身边的朱华。他的红袍撕裂,墨色的长发披散,目中却尽是温柔之色。
——爱是种很奇妙的东西,既可以生出贪婪自私的索求,也可以生出不求回报的付出。
伏羲突然将琴狠狠掷于地上,弦断琴裂。众人顿时一惊,他已飞身冲到朱华面前。朱华抬首愕然之时,他已握住丈八蛇矛深深刺穿自己的胸口。
——第二道封印,唯有我的血可破解……
有人在深黑的洞穴中如此说过,记忆的片段飞逝过朱华的脑海。
伏羲双手握着丈八蛇矛,低声道:“劈天神斧,封印它没有意义……不如用人心的力量去驾驭……女娲不信人心,我信……除了盘古的劈天神斧,又有谁能阻止疯了的鸿钧?”
“……好好保护你重要的人……”
伏羲的身子后仰,从丈八蛇矛上滑落,鲜血四溅,慢慢溢开。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
鸿钧老祖收起惊诧,闭上了眼睛,心道:“你要和我赌么,伏羲?可惜你注定输了。”
朱华只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变化,从气海一点点漾满全身。通天教主伏在伏羲身边,深深埋着头。
“第二道封印解除了,现在劈天神斧已势不可挡。”鸿钧老祖在高空中悠悠道。
东华大帝的手猛地砸在扶手上,严声道:“诛杀蛟精!” 众仙蜂拥而上。
准提道人眉眼细眯,想起接引道人的嘱托,双手合十,道:“贫道实不忍再观生灵受罪。”遂按兵不动。西方教一向只捡便宜,如今便宜没有了,自然不再出手。
鸿钧老祖坐在紫蕊白莲座上,观看着通天教主催动阵法,元始天尊率十二金仙锐不可当,朱华所向披靡。
陆压凝视着伏羲的身体,当时他的琴声还犹在耳边。
共工台上,陆压按落云头。伏羲停下抚琴的手,淡淡道:“我知道你要找我,特地再次等候。”
北风瑟瑟,野鹜飞鸣。
“当年我在混沌中诞生时,世上还只有盘古一个,”陆压坐在断垣上,怔怔道,“我们俩都挺寂寞,盘古那人极随和,所以也极无聊。”
“后来有一天,混沌中生出一片紫色云雾似的团块,云雾散开,里面是个美得吓人的家伙。后来盘古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鸿钧。鸿钧这人比盘古有趣多了,我每天和他斗嘴,一点都不无聊了。”
“鸿钧比我出生晚,其实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年纪在后人眼里都差不多,不过他生的晚,所以盘古对他更宠溺些。结果鸿钧每天跟着盘古身后跑,跟小鸡追着老母鸡似的。”
“再后来,某一天,盘古在混沌中捡到一颗蛋。他好像很喜欢这颗蛋,他那人就是有点怪。盘古开始每天趴着孵蛋。现在想想,当时鸿钧是很不满的。后来蛋破了,生出了你和女娲。”
“我们是孪生兄妹,虽然性格一点也不像。”伏羲捋了捋琴弦,道。
“这下混沌里热闹了,盘古很高兴,”陆压继续道,“他好像还想更热闹一点,女娲为了让他高兴,就按着我们几个的模样造了‘人’。当时十几个人每天在盘古面前跑来跑去,他看得乐呵呵的。可惜总是过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死去。”
“盘古和女娲一商量,发现是因为‘人’需要吃饭。”陆压拨弄着石缝里的草,说道,“他们两个每天聚在一起商量这事,鸿钧好像变得很寂寞,所以我就带他四处散心,就那时遇到巨鳌出世。也合着这巨鳌倒霉,出生的第一眼就瞧见鸿钧,他那张脸,啧啧,总是让人念念不忘的。我现在还记得他看到那傻愣愣的巨鳌时的笑容,也难怪那巨鳌一直对他倾心。”
“所以鸿钧道祖利用自己的顶上铅花将死去巨鳌的魂魄固定在重铸的肉体中,利用巨鳌驱使共工,自己却躲在幕后,一直不被你和天庭注意。那巨鳌对他一直忠心耿耿。”伏羲道,“他筹划了共工起兵之事,为了将天庭的兵力吸引过去,再布下天劫阵,用聚集到系昆山的千万生灵的血肉去破解女娲给劈天神斧下的第一道封印。当时劈天神斧就封印在共工台下的洞穴里,而我就被他囚禁在劈天神斧旁边。若是共工得到劈天神斧,立刻就能杀了我,解除第二道封印。”
“陆压道君,你继续讲鸿钧道祖的事吧。”伏羲道。
陆压按捺着对女娲的疑问,继续道:“后来盘古和你妹妹女娲想出了一个主意,就是把把混沌劈开,形成‘天地’,然后让‘人’在‘地’生活,我们则在‘天’生活。由我们负责给人做食物。盘古还决定作出‘日月星辰’,其实他那时可能没觉得日月星辰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他只不过喜欢奇怪的东西吧,比如蛋,比如会发光的东西,比如鸿钧。”
“然后他也没有跟鸿钧商量过,某一天,就把天地劈开了。盘古这人一向头脑简单,其实混沌并不如他想得那样劈开就成了两半。结果他没办法只好用身体把混沌顶成一高一低的‘天’和‘地’。但关键就是,他不尽止如此,竟还把自身都化进了这天地之间。说句实话,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当时分开天地时灵机一动,又或许是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连女娲都瞒着,总之已经不得而知了。后来‘地’上长了很多的植物,又出现很多的动物,它们能跟着盘古做的‘太阳’生长。‘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