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什么‘工作人员’和‘生命源’了,咱们都是人……”
“我一直这么想。”
“那好极了!”李猛地坐起,仍拽着佐伊的手,“所以我的意思是,让咱们在这段时间里都坦诚些吧?反正一时半会儿,我也拿不回戒指和八音盒。你想知道我的死因和职业吧?我就告诉你。”
原来他想安慰我吗?他知道了埃迪擅自离岗的事!
佐伊恍悟。他重新打量起李的脸。对方也正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两个人的眼神第一次各怀心事地交汇在一起。
“抱歉,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依旧是佐伊首先逃避开。他的话就像在赌气,让李忍不住笑出了声:“天哪!我现在想告诉你,求你让我说好吗?除非你还有工作。”
“我今天下班了。”
佐伊示意放开他,李便放了手。佐伊没有离开,李说下去:“我的‘前世’,是个极地考察队员,染上了某种的有传染性的疾病,被隔离在极地工作站。我在那期间给我没出世的孩子做了那只八音盒——这就是为什么它看起来有点粗糙。我本打算回家后亲手送给我的孩子,可没能挺到时候,我就不行了。我最后的记忆留在了基地工作站,我想我大概是死在那儿了。你告诉过我我被发现时,是躺在棺材里?那也许事后他们把我送回了家。但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让八音盒跟我一起下葬?是害怕病菌传染给别人吗?”
他苦笑中断了讲述。
“也许是你妻子想让你把它当作孩子的纪念吧?”
佐伊叹息似地说了一句。他只想同样安慰失去所爱之人的李,自己却没有发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抑,非常优美动听。李微感诧异,转过头来凝视佐伊,好像他以前从没见过佐伊似地:“很好,你开始回应我了。知道吗,其实你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冷淡。”
佐伊无言地垂下了眸子。浓密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深灰的阴影。
“怎么,被我说中了?”
李说着,朝佐伊慢慢靠过去。
由于提前两天登船,李这会儿已经不像那两天似地对诺亚号充满好奇和惊喜。他刚才一个人在房间里呆得很闷,便想出来到处走走,碰巧看见佐伊一个人走进这侧面的甲板。
这家伙一个人来干嘛?他悄悄跟上去,得以窥见佐伊不轻易示人的一面。当他听到佐伊的轻声歉意,看见佐伊那哀伤的眼神,他也不知原因地酸楚起来。
啊!这家伙也不过如此!
他于是走了过去,没有恶意,只想好好安慰孤独的佐伊。
甲板上一片幽静。
李还在不动声色地靠近,佐伊机警地瞪上他,音线恢复了平板:“想用这种手段让我对你放水,是没用的。”
李被说得顿时张大了眼。接着,他爆发出一阵大笑,平静下来后,他仍斜睨着佐伊哼笑不住:“你省省吧,这可是在外太空上,你以为我能往哪儿跑,嗯?连那些家伙都纵容我到处走了,你还想怎样?”他在说被他收买的那几个“陪同”,欧文除外。
“这么说我误解你了?”
“没错。”
察知佐伊有所放松,李又一次向他靠过去。
佐伊紧紧注视着李,看着对方向自己挨近,再没有丝毫躲闪的念头。李似乎想讨好他,他感觉出来了,然而李带给他的感觉,又不像以前其他人那样——没有轻薄之意。
“你知道‘二等混血’吗?”
佐伊的目光停在了李的鼻子上,对方的脸离他只有一指近。
“那是什么?”
李轻柔地反问,有点心不在焉。这让佐伊也莫名奇妙地放低了声音:“那是我,一个被像你们这样的纯粹人类蔑视的人种。”
“噢,我可从没蔑视过你——不,在一开始,我的确很讨厌你,非常讨厌。你古板、冷漠、不近人情,直到在颠倒餐厅,我看见你惧怕维克多,却不惜代价地想让我逃脱;直到我听见你发出绝望的声音,以为我趁机逃走;直到你为了叫埃迪的家伙来恳求我,对我说出爱没有理由;直到刚刚,我看见你对着那颗玻璃球道歉、亲吻它——我觉得,你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了——你反而,有那么一点点儿可爱……”
李的气息轻柔地拂上佐伊的面颊,他像对情人将悄悄话似地对佐伊小声地说。忽然,他的手指捏住了佐伊纤细的下巴,他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轻轻一点,旋即离去,若有缱隽。
他盯着佐伊红润的唇,轻声呢喃:“不过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很美,至今未变。原谅我刚才的情不自禁,原谅我。”
他的脸又一次靠向佐伊,直让佐伊以为他又想吻上来,可是他立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有点半梦半醒似地看着佐伊那严肃的表情,笑了:“你一直是这副表情吗?在别人吻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拒绝的……”
航行03
死星
航行03
为什么没有拒绝?
面对李的疑问,佐伊自己都不能解释。若非李一语道破,他甚至还来不及觉察。和其他企图亲近他的人比起来,他不讨厌李吻他,甚至有那么一点喜欢,却又不似埃迪的那么令他着迷。
“其实,你不讨厌我吧?”
听到李自大的追问,佐伊更加不知如何作答。他又被李说中了。从被李劫持的那一次开始,亲身感受到对方那来自百年前的心跳与体温,他就对李产生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向往。即使在颠倒餐厅,和李同时想着“再也不想跟这家伙多呆一分钟”,他也没有真地讨厌李。
也许,是这种向往,让我接受了他的吻吧?
“我……”
佐伊正待开口,只听头顶冷不丁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怎么回事?!”李吓一跳。
“紧急驻船警报。飞船很快会慢下来。我要先回去了,你最好跟我一块儿走。”
不容李多说,佐伊已向着发出警报的方向快跑起来。李只好跟上他。
警报是在舰桥外面发出的。维克多的首席秘书,正在舰桥紧闭的自动门外焦急地徘徊。因为罗兰不想让他进入自己的领地,把透明而隔音的自动门锁了起来,他只好按下门外的手动驻船警报,迫使飞船驻停,以便引起罗兰的注意。诺亚号在一瞬慢下速度,好在罗兰和特丽丝仍在岗位,及时发现情况,立即修正指令,让航船保持了之前的光速行驶。
就在这个时候,埃迪、佐伊,李和其他人全都聚集到了舰桥外面。把驾驶系统设置成“自动”后,罗兰和特丽丝也离开了他们的位置。
“欧文先生,你知道按下这个报警键的后果吗?”罗兰简直快气炸了,“要是系统没预先设置好就迫停,我们会永远被困在这片黑漆漆的宇宙中!”
欧文倒是一脸无所谓:“呵,罗兰舰长!您不是在紧急关头阻止了这场灾难吗?再说我不这么干,您根本不会听我多说一句。”
“你还想说什么?”
“紧急的事。”
“什么紧急事?”罗兰受够了,插。腰瞪着欧文。几分钟前,他多少还顾及些维克多的权利,可这会儿就算是高官维克多安德烈安德列维奇本人在这儿,只要欺负了他的船,他就敢给他看!
欧文用手势示意罗兰镇定,同时环顾一番聚来的众人,说:“登船时,我们带上来的一件重要医疗仪器不见了。要是抵达死星前,生命源因此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咱们可就谁也别想好过了。这难道还不算要紧事?”
“先生,请问哪件仪器不见了?”一名医务人员紧张地问道。
“就是那件手腕脉搏监测仪。本来按照工作计划,在飞船行驶四十八小时后给生命源佩戴上,好时刻了解他的生命质量情况,现在这玩意儿弄丢了,大家的工作都得受处分,也许还会被解职……”
“我还以为怎么了呢,我又不是温室里的小花,才没那么弱不禁风!我想只要大家守口如瓶,不能有什么问题吧?”李爽朗地说出了让欧文安心的话,
后者却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先生。那仪器有自动记录功能,记录你每天的身体状况信息。我的人得靠它提供的信息了解你的健康,还得靠它完成在飞船上对你健康的观察报告;事后,我们必须拿它作为工作尽职的物证,向上司交待——它是要上交的,关乎我们所有人的工作评定。”
欧文几个了解工作流程的手下,全都神情难看地默默点了点头,
“你确定它真地丢了?”罗兰说道,“你的人刚才玩儿到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识了,你问过他们没有?”
“罗兰舰长!这和我的人刚才在做什么无关!我们带上来的东西,统一放在你指定的一间机械仓库内,启航前经过了清点,这当时您也在场的,您忘了不成?”
罗兰当时的确亲眼看着他们对照一份单子清点物品,而且他亲眼看见了那个手腕脉搏监测仪。 它长得好像一只手表,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热触屏。
“罗兰舰长,东西丢在了您的航船上,您打算怎么办?追究起来的话,您和您的人也逃脱部了干系!”
罗兰一时没有作答,但他清楚此时他必须做出决定。他的部下正看着他,等待他给出结果。欧文那一方的人,还有李,也全都注视着他。
他终于叹了口气:“好吧,你想怎么着?”
“搜查。”
欧文说出了他早就备好的答案,“封锁生活区,包括航员的,然后我们彼此搜查房间。我们检查你们的,你们检查我们的,生命源归你们,这样人数上就对等了。”
“嘿!干吗把我也搭上?再说这东西迟早我用,没有又怎样?我不同意搜查。”李抗议。可根本没人理他。
“这太不公平了!谁会偷一个没用的破玩意儿?!”埃迪第二个抗议。站在他身边的特丽丝赞同地附和:“是啊,我们是无辜的。无缘无故的搜查显然是侵犯个人隐私的恶行。”
“佐伊,你怎么想?”
罗兰向不作声的搭档征求意见。如果他们全都表示出明确的否决态度,作为舰长,罗兰已经做好抗争到底的准备,即使事后被解职。可是佐伊却冷淡地答道:“能以此洗清大家的嫌疑的话,我没意见。”
背靠墙壁受人无视的李听着,发出了一声冷哼的笑,好像在说:“还真是佐伊的作风啊!”
“那好极了!”欧文抢在了罗兰之前,高声发言,“罗兰舰长,以免夜长梦多,我们这就开始吧?”
罗兰无奈地环顾一遍他的属下,不情愿地点下了头:“好,就按你说的。可要是大家的房间里都没有的话,就不归我管了。”
欧文一笑:“这只有等结果出来再下定论了,舰长。”
派遣了一名医务人员在一间无人客舱暂时“照料”生命源后,欧文带领其他人一起闯入了航员的生活区走廊,应他的要求,大家的房门全都打开了。罗兰则领着他的人踏入另一条走廊。埃迪一路抱怨,还发誓早晚给欧文好看,结果欧文的房间就交给了他。
然而罗兰这边一无所获,埃迪更是没抓住欧文任何把柄。秘书的房间惊人地整洁,生活用品全都按照用途、大小,分类摆放,床单和浴帘也神经质地抹得无一丝褶皱。相较之下,埃迪自己的房间就没这么好了,自带的零食和臭袜子一起遍地播种,被褥更是从没叠过。
两小时后,两队人员重新在舰桥自动门外集合。首先发言的是罗兰:“很遗憾,我们这边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