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朝彪子使了个眼色,后者板起脸,很不甘愿地递了把枪到老大的手上,“哼,用砍的,不是更利落干脆?!!”他的小声嘟囔,清晰地传到两人的耳中。
“周军,终究,你的心肠还是不够硬……”孙乐哀怜地心语。
黑洞洞的手枪对住了少年左面的膝关节,周军的手臂绷直,很稳,很紧,绝对不留情的姿势。
枪口离开肢体有点距离,依照经验,这样扣下扳机,子弹能瞬时射入,并卡在骨关节中,不会穿透飞出。如果不动手术及时取出的话,腿便是废了,而且剧烈的疼痛根本无法忍受,永远也不会消失。
彼此再深深凝视了一会儿,“开枪吧,别拖了,周军。”
孙乐的眼里似乎有一点点的笑意,清淡如风。
手动了两下,周军冷静地开了两枪,确如预想的一样,子弹卡住了,血出得不多,只是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小滩在地上。
出于本能反应,男孩撑不住身子地倒向地面,没有惨烈的尖叫,听见的,只是蚊子嗡嗡般细微的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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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军慢慢蹲下身,抬起他的下颌,眼神中没有爱恋,也没有怜惜,平淡地就象看着陌生人。
少年的脸色惨淡如纸,头发给冷汗浸得湿淋淋一片,耷在额前,毫无血色的嘴唇已经咬烂了,鲜红的液体丝丝缕缕地渗个不停。
“乐,后悔吗?”周军的声音也冷得似冰。
孙乐迷恋地望着他,指腹宠溺地抹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再到嘴唇,轻轻地笑着,“周军,为什么要后悔……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57
大陆走到暗流涌动的两人面前,伸手拉开了周军,“放过他吧,周、大、哥!”
孙乐拒绝了大陆敞开的怀抱,只是拽住他的胳膊费力地站起来,把对方当成了拐杖,一步步地拖着向门口移动。
周军看着他们,没再说什么。
已经一条腿迈出门槛的大陆,突然停住了,调整了一下呼吸,他有些黯淡地说:“周军,你真的变了……不知道这样算好,还是更糟……帮派、兄弟、义气就真的,那么重要?……我是不懂的……我只是想念那个温暖的周军,可惜,他走了,不回头地走了。”
说完,他不等对方回话,搀扶着男孩默默离去。
“小乐,跟我回医院,马上找骨科的大夫给你动手术。”到了街边的停车点,大陆边说边打开车门,想扶着孙乐坐进去。
“陆哥,不用了……这点伤,死不了人。”
“小乐,你说得什么话啊??不把子弹取出来,你的左腿就没用了!!”大陆疑惑焦虑地,差点吼起来。
“陆哥,对不起!你就当我傻了、呆了、痴了……你就当我没脑子、发了疯……就这样让我走吧……”
“小乐,你这是要自残……还是要虐——周军?……要他一辈子良心不安吗?”大陆盯着他低垂的眼睑,脑中一闪,忽然有所领悟。
“陆哥,我想要他一辈子记着我,就象……就象记着小飞那样的刻骨铭心!”
大陆惊讶到了失神的地步,面对这样的两个人,他该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
“我……你们……”他倦怠地挥挥手,无可奈何地叹气道,“你们就是一对傻瓜……傻得还真要了命,我是管不了了,我放弃,我投降……”
孙乐抬头,清亮的眼眸中混着几道血丝,却没有了水雾。
“你要留着弹头,就随你吧,”大陆碰上了他的视线,停顿一下,继续说,“但是,医院仍然得跟我去,消毒止痛,预防伤口感染,这些个善后的步骤总要做的。”
男孩不再盲目地坚持,他点点头,听话乖巧地钻进了车厢。
关上车门的一瞬,他还是不舍地望了眼“金露”深茶色的玻璃幕墙,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再见,周军……再见,乐。”
本该合家欢庆的春节假期,却在年初一演了场凄惨别离的戏,周军感慨,一贯信奉着好聚好散,可难免还会有那么一两次难堪的分手,以前是小飞,现在是乐。
再回头细想想,或许这般的恩断意绝,却比拖泥带水来得更好。
“周军,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死心吧……”深夜,他独自待在露台上,望着漠寥的天空,用烟雾将自己围住,低低地反复念着。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毕竟,当事人也消失得无声息,甚至很有可能已经收拾好行装,离开了H市。
因此,当梁平怒火十足地找上门来,周军毫无思想,以及行动上的戒备,冷不防地挨了他一记又狠又重的直拳。
只有两人对峙的房间内,气氛紧张而尴尬。
被打的那个,缓缓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红肿的部位,眼神平静地看不出任何波澜。
“周军,你他妈的真够毒、真够狠!你怎么不直接杀了他,杀了他啊?!”梁平的咄咄逼人地往前挺身,整个人几乎要压向了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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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平,这里,最没有资格骂我的人,就是你!我承认,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他讽刺地裂嘴笑了笑,身子转了向,不再看对方一眼,只留了个挺直傲然的背影。
“周军……你,想说什么?”稍微灭了点火,渐渐恢复理智和精怪的脑子,在沉默中转了好几圈,梁平才带着些懊恼开口。
“说什么?哼……”周军嘲弄地反问他,“你以为,你做的手脚,我都糊里糊涂地被懵住了吗?你说,我傻吗?我有那么傻吗?”
梁平面部抽搐了一下,表情有点僵硬。
“我派人跟踪乐,拍到的两张DV,是你故意作的秀吧!你在小乐的酒里放了什么?迷幻剂?量不多,却已足够了——足够让他配合你摆出夸张淫荡的姿势。”周军说着,扭头在桌上找了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至于小微的那挡子事,大伙都心知肚明,没啥多说的。小乐无辜被卷进来,吃的苦,受的伤,你我全脱不了干系!再有,就是殷杰,你明知道他和乐有仇,你还又暗示又明说地编排他去绑人,好威胁我……哼,那一刻,你倒不怕见着小乐死吗?梁平,我告诉你,要不是我那天清晨早一步找到了小乐,他现在,可就躺在棺材里了!!你还好意思揪我的小辫,你他妈的凭什么啊?!!”他越说,语气越强硬,一番凌厉刻薄的叱责,打压了对方的气焰。
“那个,我说……”梁平困难地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他看着周军抽了会儿烟,而后狠狠掐灭烟头,双手撑在了桌子上,“我们都别再挖根究底了,该合伙、该联手,照做照旧……我如果有对不起周哥的地方,也请多担待!”
周军不动声色地顺了口气,冷淡地说道,“梁平,你别嫌我气量小,那一拳,我可记在心里了。打一下、撸一把,再让我多担待……你他妈的当我刚出道混的小虾米啊?!既然今天这层纸都捅破了,我和你今后也不用再藏着、掖着,有什么都明着来,别阴着放冷枪!”
“周哥,成交!!”梁平不眨眼地应了,“至于小乐,我找着了,一定押他回去好好调教,再不来添乱惹麻烦,请周哥放宽心。”
最后的那句话,表面上他说得恭敬,可听在周军的耳朵里,却是明摆着的宣告主权。
故意无视他的潜台词,周军叫来了手下,示意他们“送人”。
梁平客套地说了声“不用,多谢……”,便自行走了出去。
58
那一年,全国的房价都井喷了似的高开高走,周军也赶了个巧,在A市开发建造的楼盘正趁着好时机,拿到了预售许可证,短短两三个月,银行帐户上的数字便翻了倍。
然而,他赚来的钱既不还以前的欠帐,也没有转移到国外的迹象,这让刘卫林有些纳闷,
说是要漂白的人,怎么反倒越陷越深了呢?
地皮一口气收进了好几块,水货走私的战线也拉到了省城,至于毒品生意,一对一单线又多找了个上家,开始往海对岸的日韩运送冰毒,风险更高,来钱却也更快更多。
“小军,你要那么多的‘0’,每天数着玩?”新年头上,刘卫林收到周军送来的汇款单据,从加拿大汇入瑞士,数目可观,是前两年的总和,他一时心血来潮,随手便挂了个电话过去,“这样子拼下去,你小心出事,别捅个大篓子,连我也保不住你。”
“刘哥,连你也保不住我,那篓子岂不是捅到Z N H了?我还没那么大的法力呢。”周军笑着摆摆手,让陪酒玩乐的男孩退出门,“这收成还满意吧,我可是听刘哥的话,豁开到底地做了啊!”
“小军,失恋了?漂白的动力没了?”刘卫林真真假假地戳了一句,一面是调侃,另一面,是不点穿的暗示——周军,你的一切,我都全盘握着呢。
“刘哥,都一年了,你现在才关心我啊?!”他也似真非真地回了一句,“我这种人,黑白不分过的也挺好,弄个清白之身,还真不知道要干什么呢?难不成,刘哥想我——洗洗干净,白切凉拌??”
“你就贫嘴吧你!说实在话,我也想两袖一甩,一阵清风啊,可大家都在这缸浑水里泡着,谁都弄不干净。小军啊,想开点,还就这样,得了。好好,不多说了,下周新春茶话会见。”
断了通话,周军窝进沙发里,长腿搭在茶几上,解开了衬衫领口的纽子,取下眼镜搁在一边,修长的手指一圈一圈按摩着眼眶,象是要舒缓情绪。
“刘卫林……说了啥事,要紧吗?”赵老六看着他这般举动,有点担忧。
“他大爷空得找我聊天呢!”周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刚才说的那批货,就定了,直接和缅甸人谈,我们可以负责全程,包括运送、分销和洗钱,不过利润得四六开,他们提的三七,不行。”
“周哥,这当中的风险大着呢,……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风险总归有的,老六,风险要和赚头对照起来看,才知道值不值!再说,凡事都有第一次,如果这回搞成功了,以后就可以跳掉云南人,一条直线通到底,少了抽大头的环节,我们可要赚疯了,就等数钱吧。”
周军说着,忽然感觉心算计得很累。
尽管才喝了一瓶红酒,头却嗡嗡得象有蚊子钻入似的轰鸣,还有些尖锐细刺割破的疼痛。
又胡乱扯了点事,周军坚持自己开车回家,赵老六扭不过他,只能叫人保持车距地跟着。
隔天上午,手下来汇报情况,说是大哥去城北绕了一转,车子停在狭窄的巷口,人没下来,只是车窗摇落了一半,黑暗中,烟头闪着红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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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一二十分钟后,他离开了那个老式小区,一路上没再作停留。
赵老六等人走了,才长长吁了口气,借以抒解胸中的闷堵。
他心里清楚,周军又去看了孙乐的家。
春夏秋冬轮回了一季,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却绝对不够让人学会遗忘。至少对周军来说,是如此。
记得有一次,他无意间提了句,孙乐的房子已经卖了,他人也到A市去了,脸色逐渐阴沉发青的大哥,“乒乒乓乓”地,将满桌子的东西一轰隆地扫到地上,发了火地低吼,“他妈的谁叫你们去查的?我靠,还当不当我是这儿的头啊??通通操他妈的给我收手!还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