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瞟了一眼散落在桌子上的照片,虽然焦距有些模糊,不过很容易看得出主角是苏锐和顾鹏飞,取景的角度也很蹩脚,可惜关键的肢体语言都明显地记录在案,时间地点更是千变万化,看上去确实像从早到晚形影不离那麽亲昵,只是我觉得若一定要作为捉奸捉双的证据的话,牵牵手抱一抱什麽的都太不痛不痒了,最好里面夹杂个两三张限制级的会更有杀伤力。
不过话说回来,不要说动手动脚了,对於每次看到他俩纯粹言语往来个三分锺都浑身长倒刺的我来说,照片的煽动性够了。
“你怎麽弄到的?”我淡淡地问,虽然早已领教过此女无所不用其极到违背自然规律的程度,但亲自偷偷摸摸架个照相机跟在人家後面当狗仔队的行经,我相信她还不至於丢得起这脸。
“那时顾鹏飞还在四海工作,和我也没有解除婚约,每次下班却都不见人影,家也很少回,我很想知道他背著我在做些什麽,才请了个专门吃这碗饭的,仔仔细细把他每一天的行为拷贝了下来……本来打算留著跟他算帐,现在看来,送给你还比较有用。”
“你当心当肝护著的苏锐,他倒是很对得起你,趁你要死不活的时候跟有妇之夫光明正大地卿卿我我如胶似漆,比过蜜月心情还好。陈总,从这个角度上讲,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呢,哈哈。”
“你还想添油加醋得更恶心的话尽管再夸张点儿没关系,”我听完他精彩的挖苦後,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故意不急不缓地说,“不好意思,我对你讲的一点都不感冒,我想也完全没必要惊苏锐的驾,当然,顾鹏飞也会继续留在旭升为我效劳,你可以放心。”
“我没听错吧,陈总?你是说你甘愿继续睁只眼闭只眼,让他把你玩得团团转,这顶绿帽子戴起来就这麽舒服?”
她的措辞显然低劣到消灭了我继续反驳的欲望,於是我懒得说话,顺手抓起桌子上的照片,当著她的面在手里一下下撕得粉碎,又全部扔在了垃圾筒里。
“曹小姐,你以为我像苏锐一样,那麽好让你牵著鼻子走?早了二十年了。”
她沈默著看了一眼垃圾筒里的残渣,嘲讽到,“我明白男人的自尊心很重要,不过,还没见过您这麽死要面子的。”
“那还真是抱歉了,没能如你所愿。”说完我指了指她的身後,“如果你找我就只为了告诉我这个的话,门在那边,不送了。”
“对了,别忘了替我向曹总问好,他要不小心进去了,我一定亲自去探望。”
她瞪著我,终於好一阵子动不了那张毒嘴,最後突然笑了一声,“你说没能如我所愿?这个恐怕不一定吧。照片撕掉了就没有了,发生过的事儿却谁都抹杀不掉,你能当完全没有看到过吗?”她说著转身踱到了门边,“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吧。”
“祝你们白头偕老,陈总。”
我握紧拳头,试著将刚刚临界的怒气释放,再不动声色地平息。等到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很久之後,才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揉了揉酸涨的太阳穴,将头枕在椅子的靠背上,望著字纸蒌里花花绿绿的碎片陷入沈默。
苏锐,那些狭碍的怀疑和猜测,我也觉得很烦。
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诋毁,装做对你绝对的信任,就算心虚得要死。你就不能配合一点,少在背後拆我的台行不行?
给我一点信心好吗,我愿意把今天看到的事实当作荒诞的谣言般不屑,否则真的会如她所说,它一定会另我耿耿於怀。
“陈总,你还好吧?”
“你怎麽出来了?”我看著尾随在身後的顾鹏飞,立刻拉长脸不悦地说,“快回去,把客人丢在那儿算什麽。”
“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叫他们开个房间,你上去躺一下……”
“别小题大做,我今天喝得不多。”话音刚落,脑袋却很不合时宜地被一阵阵晕眩侵袭,我连忙扶住墙壁以稳定重心,继续说,“只是里面空调开得太大,闷得我心慌,想出来透口气……”
他没有坚持,只是淡淡地说,“还是别勉强得好,毕竟不同从前了。”
“他们还在喝吗?”我缓口气,抓紧这一点中场休息的时间,点了根烟放在嘴里,也许还能帮忙提提神。
“恩,我出来的时候又开了两瓶。”
“这帮老蛀虫,”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微微皱起眉头,“看来今天不放倒我们几个人他们是不会买帐了。”
顾鹏飞跟著叹了口气,“……我看陆主管他们已经有点高了。”
“那有什麽办法,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我苦笑著,想了想说,“呆会儿让司机先送他们回去好了,实在不行的明天放他们一天假。……这样吧,你顺便去跟这里的大堂经理说一声,叫他找几个上得了台面的小姐来,口齿伶俐的最好,多少替他们扛几杯,钱结帐时一道算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他微微点头,迟疑了片刻说,“那我先回去照应著,你多休息一会儿。”
我目送著他快步离去,不由得放松了少许,好在今天多了个心眼儿把顾鹏飞叫上了,虽说这小子喝酒不怎麽在行,脑子倒还比较灵醒,横竖是个人,凑个场面也好,不然我怕是真得单枪匹马跟人家硬碰硬。
想到这里,我突然出声提醒他,“喂,你可悠著点儿,别也一声不吭就给放倒了,现在存在一个谁来帮我开车的问题。”
他答应著,背影消失在灯火通明的过道转角後,我在附近的休息大厅找了张沙发坐下来,软软地靠在上面,仰起脖子,不停地向被灯光染成橙色的空气中吐出苍白的烟雾,头重脚轻的感觉却迟迟不能消退,算了算今天喝下的杯数还没到我以往酒量的一半,我似乎有点明白为什麽出院的时候医生再三叮嘱我戒烟戒酒。
“果然……到了得提前下课的时候了吗?”
从我第一天担任旭升的当家开始就深有感触,最考验一个领导人全方位素质的硬仗不是在办公室里,而是在饭桌上。
陪人吃饭,既是一门体力活儿,更是一门脑力活儿,尤其在接近年终的时候,说旭升下一年的业绩高低在此一搏也不为过,这些日子我的艰巨任务就是带领一帮酒精免疫力天生高於常人的精锐部队,怀揣空白支票穿梭於各个高级饭店餐厅,拜见这个行道里大大小小的政府官员,粘上点儿利害关系的一律通杀,照顾好了这帮衣食父母,明年的项目才有著落,在这个关系第一的社会,这是市场潜行规则,也是一种风险少回报高的投资。
在这些连我都很少光顾的奢侈地段,一顿饭吃掉普通白领一年才有的收入是常有的事,比起为纳税人服务,那些身居高位的公务员显然对每个星级饭店的菜式和酒的品种在行得多,当然我不否认这也是在间接刺激第一和第三产业的发展,而为了推动第二产业的共同成长,我们能做的就是投其所好,毕竟,只要有钱赚,别的不该我们管,我们也管不著。
此番恶战划下句点後,我打发了手下醉得一塌糊涂的伤兵残将,让唯一保持清醒的顾鹏飞送我回家,车子停在楼下後,他见我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问,“陈总,还有什麽事吗?”
“我看了你上个季度的工作报告了,”我轻松地说著,好让气氛变得友好一些,“比我预计得还好,调到你那边的人也都说你很负责。”
“过奖了。”
“想必你已经听说过,我打算把今年的事情干完,就辞职了。”
“恩。”他的回答比刚才更加惜字如金。
虽说对他的态度有点不爽,我依旧保持风度地说,“现在谁接我的班还没确定,不过,你会一直在这个位子上的,我也希望你会一直这麽努力。”
这回他干脆一个字都不冒出来了,消极应对著我的最高指示。
“到一定时候,我会把寰宇还给你的。”
“你……是说真的吗?”这次他的反应倒是快了十倍,立刻转过头将信将疑地望著我。
我随即补充道,“不过那可不是白送给你,明说吧,是卖给你的,只要你们为旭升赚进的纯利润累计达到了当初四海支付的身价,寰宇就还给你,你也不用为我们打工了。”
“照你们今年的业绩,如果还能够一直稳定在这个水平上的话,也就是四五年的时间,你就自由了。如何?”
看他毫无反应,我微微皱起了眉头说,“你还在等什麽?等我改变主意吗?”
他回过神来,脸上突然有不加掩饰的高兴,“我当然愿意,谢谢你。”
我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寰宇是旭升名正言顺的所有物,照理说我就算永远不把它还给顾鹏飞,他也根本无可奈何,不过我俩之间的矛盾本没有那麽苦大仇深,谁得意谁失意都是无法把握的,没必要非要把对方踩在脚下一辈子不得翻身,今後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他,自己心里也落个清净。
我本打算趁著此时我们单独两人的难得机会,干脆一次把想说的话说个清楚,於是又旁敲侧击地问,“最近,苏锐……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麽?”
他愣了愣,“你是指什麽?”
“恩……关於我和他之间的事。”
“没有,我最近很少碰到他,你们怎麽了吗?”
“也没什麽大不了的,最近事情一多,我心里就毛躁,头痛的时候更控制不住脾气,总是一肚子窝火。”说著我迟疑了好一会儿,“……我知道跟你说这个很别扭,不过,我确实很难搞清楚他的想法,他好象比较习惯跟你讲这些……你能帮我哄著点儿他吗?”
他睁大眼睛,似乎想确认一次我刚才的请求。
“顾鹏飞,你也希望他能够幸福吧。恕我直言,我们每次吵架之後,他就喜欢找个人发泄发泄,撒撒娇,你可别会错意了,我希望你不要趁虚而入动摇他的意志,这样只会把事情……”
“陈总,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一次他打断了我,语气明显变得不再客套,“不用再说下去了,给彼此都留点面子吧。”
“……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适可而止地住了嘴,实际上想要传达的信息已经非常明确,苏锐任性归任性,对感情却不会随便,可是,若顾鹏飞有意引他出轨就另当别论,结合天时地利那就是防不胜防,只有这招釜底抽薪才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好歹我们也合作过这麽久,你能理解的话……或许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我承认在社会上打滚了那麽久,难免养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习惯,不过我却不认为这是纯粹的作秀用台词,因为我确实这麽想过。
“那是不可能的。”他的回答却远比我想象得要决绝。
我轻轻笑了笑,“因为我横刀夺爱吗?”
他低下了头,手握紧了静止的方向盘,小声却清楚地说,“因为我不会原谅你曾经对他的伤害。”
“那就没办法了。”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坦率,随後我径自下了车,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又绕到驾驶座车窗的外面,弯下腰看著眼前一动不动的他,以最近的距离说出了一个事实。
“……不过别忘了,顾鹏飞,给他最致命伤害的人是你。”
从遇见苏锐直到与他同居,其间也很是折腾了些日子,我数不清楚他已经多少次惹得我七窍生烟了,但最无法想象无法忍受的莫过於他会跪在我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