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作者: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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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作者:尼罗- 第1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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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世腾迎着他的目光屏住呼吸,忽然一声也不敢出了,仿佛他是朵要凋零的花,自己这边吹一口气,他那边就要香消玉殒。
  这个时候,小鹿开了口,声音很轻:“大哥?”
  程世腾的气息一颤,想要回答,然而小鹿的睫毛颤抖着合了下去,像他方才毫无预兆的苏醒一样,他毫无预兆的又昏迷了。
  赵驼子把小鹿的衬衫撕成了布条子,一圈一圈的勒缠了他的腰腹,算是包扎。程世腾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笨手笨脚,帮不上忙。这一趟真是来对了,他想,小鹿纵然要死,也应该死在自己的怀里眼中。尸体也是需要疼爱摩挲的,孤零零的等着冷硬腐烂、孤零零的等着化为白骨,那就太凄凉、太可怜了。
  四个人,加上三头累得半死的老驴,程世腾一行人又上了路。一头驴驮不动两个人,小鹿肚子上有伤,又禁不住颠簸与活动,所以程世腾与胖三儿轮了班,抱着小鹿往前走。好在小鹿如今瘦得只剩了一身细骨头,几乎是个孩子的分量,抱着走也走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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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因为近来比较忙,所以本文近几日改为隔日更。
    
    ☆、第一百九十八章

  程世腾没再往东河子走——不必去了,他是奔着小鹿来的,现在找到小鹿了,东河子和他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和小鹿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替小鹿做了主。
  小鹿始终是不醒,并且很快的开始发烧。出山之后过了不久,他的腹部伤口也显出了腐烂的征兆。赵驼子把三头驴还给了他的地主朋友,并且不要押金,说这一趟叨扰了对方,如今要走了,只求对方帮自己找一辆安全的大车,因为这里有急需治疗的伤号,不敢在路上再耽搁了。
  地主知道赵驼子弄回来的这个伤号乃是军人,而且还是被日本飞机炸伤的,故而义不容辞,没钱拿也要帮忙。他儿子也是地面上的能人,得了老子的命令,便赶出一辆大马车,把小鹿和程世腾藏进了马车里。
  赵驼子还是跟着程世腾走,胖三儿却是先跑一步,快人一步的独自回了天津——他到天津是有任务的,依着程世腾的命令,他回家联络一番,不出半天的工夫,就有个德国人开着汽车驶出租界,直奔城外迎接程世腾去了。
  对于欧美人,日本兵并不大管,也很少盘问检查;对于德国盟友,日本兵又是格外的更亲切一点。所以德国人的汽车出了城又进了城,一路走得畅通无阻,很顺利的便把程世腾一行人送进了租界地。
  这个时候,小鹿已经开始发臭了。
  他烧得人事不省,一直在程公馆内待命的医生为他解开了腹部绷带,程世腾与胖三儿站在一旁围观,观到最后一起惊呼了一声,因为发现小鹿的伤口已经腐烂成了个拳头大的孔洞,糊满了红黑相间的脓血。程世腾俯下身去,心慌意乱的大喊小鹿,想让小鹿给自己一点反应;然而小鹿双目紧闭,只能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呼吸。
  程世腾在家中开辟出了一间病房。
  病房内是无比的洁净,按照医生的要求,还会定时喷洒消毒药水。虽然现在兵荒马乱,但是凭着程世腾的本领,弄到所需的药物还是不成问题。医生二十四小时守在程公馆,日夜只围着小鹿一个人转。
  起初医生还不敢确定小鹿是否能活,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小鹿的生命力是如此顽强,如同野兽一般,在昏迷之中与感染与炎症战斗。有好几次,他已经高烧到了极其危险的地步,然而在医生和程世腾一起绝望之前,他总能生生的停在鬼门关前,最后的一步,他硬是不肯迈。
  三天之后,小鹿终于彻底清醒了。
  他睁开眼睛向上看,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这似乎是让他感到了不可思议,于是他愣怔怔的对着天花板望了许久。及至看得够了,他缓缓扭头,迎上了程世腾的目光。
  程世腾坐在床边,睁大了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的举动,然而不敢贸然出声惊动他。直到见小鹿转向自己了,他的嘴角动了动,木然久了的面孔上,牵牵扯扯的现出了一丝笑容:“醒了?”
  然后那笑意像眼泪开了闸一般,顺着他的眼角眉梢,瞬间流了他满脸。他苍黑粗糙的面孔忽然熠熠生辉,嘴也咧开了,笑出了一口洁白的好牙齿。站起身手扶床边弯了腰,他低下头又问小鹿:“醒了?”
  小鹿眨了眨眼睛,脑海中最后的回忆是火光与密林。火光密林和周遭的洁白墙壁显然不是一个世界的风景,于是他继续回想,又想起了飞驰的汽车,轰鸣的飞机,骤然而起的大爆炸,以及伴随着剧痛的天旋地转。
  “你救了我?”他用嘶哑的轻声问程世腾。
  程世腾俯身面对着他,一味的只是笑,笑得没有声,也说不出话,单只能够对着小鹿点头——他感觉自己好像是重生了一个小鹿,小鹿前些天昏迷不醒,真和死了是一样的。
  小鹿的手脚随即动了一下,是个作势要起的意思:“我得回去,我的兵——”
  程世腾不笑了,他用手指一摁小鹿的嘴唇,堵住了小鹿后面的话。
  “从你遭了轰炸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天。”程世腾低声告诉他:“东河子早丢了,你的队伍,据说也散了,没全散,说是有一个团没开枪,直接向日本人投降了。”
  小鹿听了这话,眼睁睁的看着他不言语。昏迷得太久了,小鹿须得一点一点的转动脑筋,才能领会程世腾的言语。
  “投降?”他哑着嗓子开了口:“谁?”
  程世腾摇摇头:“不知道,报纸上也没详写。”
  小鹿垂下眼帘,不说话了。外敌当前不放一枪一弹,一个团的人马整整齐齐的集体投降,说起来简直是骇人听闻。
  而在他的麾下,直到他被炸翻汽车之时还未上过战场的团,就只有武魁的团。
  小鹿不敢再想了,于是转而问道:“我的参谋长呢?”
  程世腾继续摇了头:“不知道,不是跑了,就是殉国了吧!报纸上没写投降的人有参谋长。”
  小鹿茫茫然的抬眼又望向了程世腾:“你救了我?”
  程世腾对着他微笑了:“嗯,我救了你。我救你的时候可是了不得,地上枪林弹雨,天上全是飞机,炸弹噼里啪啦的往下扔。我是拼了命才把你救出来的,我要是命不够大,兴许就留在那山里给你陪葬了。”
  小鹿一眼不眨的望着程世腾,这一回,他望了良久。末了慢慢的垂下睫毛,他小声说道:“以后别这么干了,我也不想让你死。”
  程世腾深深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即抬头说道:“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小鹿半闭着眼睛不看他,气息却是越来越乱。程世腾见他仿佛是快要浑身打哆嗦,立时紧张起来:“小鹿,怎么了?伤口疼还是哪儿难受?”
  小鹿张了张嘴,然后很艰难的吐出了字:“我??我害怕??”
  他失控一般的激动了,没有哭也没有泪,只是感到了极度的惶惑。五官似乎都要随之扭曲:“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害怕??”
  程世腾勉强的笑了,要安慰他:“小丑八怪,我为了你连战场都敢跑,你有我的一条命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小鹿腹部的腐肉被切除了,医生给他的伤口缝了针。如今还没到拆线的时候,但是他已经可以小心翼翼的在床上坐一坐。
  程世腾从早到晚的陪在他的身边,又拧着眉毛皱着脸告诉他:“你那肠子差一点儿就要流出来了,当时要是流了肠子,那可真是彻底完了——没有医生没有药,只能等死。”
  小鹿望着他的脸,说话的声音很轻,有气无力:“你怎么黑成了这个样子?”
  程世腾笑了:“晒的。去的时候是凭着两只脚走过去的,什么车都没有,生生的从天津卫走到了东河子,你知道那是多远的路?两只脚都磨烂了。”
  小鹿此刻很虚弱,没有精力和心思去辨别程世腾这话的真假。而程世腾见他仿佛是很听得进去,立刻趁热打铁,开始长篇大论,将自己这一趟远行讲述成了历险记,并且是要多惨有多惨的历险记。
  小鹿默然的听着,对于他的言语,倒是全盘的接受了,只是心中依旧茫然——这一回,他真的是把一切都失去了。
  此刻他吃着程家的,喝着程家的,穿着程家的,面前又坐着程家的大哥。兜兜转转的过了这许多年,结果竟是回到了原点。可他当年是个稚弱的幼童,吃了嗟来之食也无需羞愧,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二十多岁,是个成年的男子了,难道还要回到程家,吃人一口喝人一口吗?
  但是外面世界成了日本人的天下,也没他的立足之处了。
  身体上的伤痛,倒还能够让他忍受;心灵上的彷徨,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自己其实还是死了的好,可在下一秒钟,他就把这念头清除掉了。动辄寻死,也是懦夫的表现,他是鄙视的。
  程世腾把历险记讲到了段落处,暂时停下来喝了一口茶。这一口茶喝完之后,他本打算继续口若悬河的说下去,可是一双眼睛望着小鹿,他一时失神,竟是也沉默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忽然低声说道:“我看到了你军装口袋里的袖扣。”
  小鹿想说自己随身携带那两对袖扣不是为了纪念他,然而不等他开口,程世腾继续说道:“我当时简直要哭了。”
  小鹿听了这话,就闭了嘴。
  程世腾又道:“我觉得——我觉得——”
  他仿佛是不知道怎样措辞才好了,红着脸笑了一下,他把话说了下去:“我觉得我们的坏时候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一定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话到这里哽咽了住,他微笑着流下了一滴眼泪,同时又挣扎着重复了一遍:“一定??不一样了。”
  小鹿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拭去了他脸上的泪滴,同时低声答道:“对,你不是原来的你,我也不是原来的我了。”
  程世腾握住了他的手,脸是笑的,声音却是哭的,断断续续,说不成话:“这才叫做??一对新人。”
  小鹿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惨笑,同时有气无力的答道:“是的,一对新人。”
  一周之后,医生给小鹿的伤口拆了线。据医生说,伤口愈合得算是很好了,然而程世腾看在眼里,还是感觉那一道疤痕令人见之惊心,像是曾被开膛破肚过。
  皮肉虽然是长好了,然而伤处依然痛痒,小鹿甚至不敢随便的深呼吸,下床之后站立了,腰也是向下弓着,一旦昂首挺胸,就要抻得伤口剧痛。程世腾昼夜陪伴着他,然而始终不曾和他同床共枕过,夜里只在靠墙的一架长沙发上对付着睡。小鹿心里暗暗纳罕,万没想到人这东西,竟然真能转性。
  他也知道程世腾要把自己带到上海去,不是为了要金屋藏娇,是为了避风头。他信程世腾的话,又想自己孑然一身,去哪里都无所谓,所以也不反对,也不多问。
  他在床上想他的心事,沙发上的程世腾也有自己的主意。眼看小鹿在床上也能自由的坐卧翻身了,他并没有由着性子往小鹿身边凑,而是如同一名君子一般,白天他是非礼勿动非礼勿言,及至到了夜里该睡觉了,他当着小鹿的面把衣服裤子一脱,直接脱成一丝不挂。
  小鹿记得他从小就是光屁股睡觉,这一点倒是没法挑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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