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跟着喊我南老也可以的,我可不想这么快被喊‘爷爷’‘公公’之类的。”看出罗龙的疑难,他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瞧我,都老了,顾着说也没想起让你们进门……来,进去坐着聊吧。”
笑着说完,他率先走在前面,两条大型犬忠实地跟在他身边,顺着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地溜达着。
罗阳明显看到傅华低头松了口气,她松开了抓着罗礼君的衣服的手,察觉到罗阳的目光后,勉强地对他笑了笑。
“走吧。”凤眸在罗阳身上探寻了两秒,罗礼君叹了口气,伸手给傅华顺毛:“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别害怕。”
“谁害怕啦!”
在外面不能牵手,罗龙侧过身,朝罗阳说道:“只准看我。”
“……谁要!”
跟随着老者走进门,右侧环绕着假山,一带清流从招摇的紫藤萝深处曲折泻出于石隙之下,池中隐隐能看见游动着的锦鲤,不时还探出头来吐两三个泡泡。
再走数步,就看见假山旁栽种的宫粉色山茶花,一只大红色的鹦鹉昂首站立在枝桠上,看见众人盯着它看,哼了一声:“看什么看!”
傅华看着这只嚣张的鸟,笑出声来,忽听南老说道:“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人也少些。不过今天让你们过来,也是想让你们见见那孩子。”
他口中的“那孩子”是指南旭容,南家的独苗,南老的嫡孙,傅华听后笑道:“听说南旭容很出色,真想让罗龙罗阳向他好好请教一下,现在刚好有机会了。”
“那个家伙只会闹事,怎及傅映柔你。”南老笑吟吟地说。
傅华慢慢地叹了口气,停了下来,她认真地说:“南老,我现在叫傅华。”
“……是么?”南老回过头,脸上仍带着慈祥之色,鹰隼似的锐利目光仿佛要在傅华身上穿一个洞,傅华反握住罗礼君的手,在他微愣的注视下迎向了老人的眼神,丝毫不带任何的犹豫。
两人对视之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旁罗家父子三人闭着眼也能感受得到,空气中好像有噼里啪啦的电流声,过了好一会,他们听到了南老浑厚的笑声:“你真的长大了啊……傅华。”
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温柔,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兴致勃勃地跟她说:“你们来得正好,让你们罗家的人好好聚一聚吧。”
夫人
“……好好聚一下……?”傅华皱着眉,重复了他的话。
“是我。”顺着声源望去,一抹碧绿色的倩影映在傅华的眼中。说话的女人披肩长发,正站在石柱旁,轻轻掩着唇,她莲步微移,来到傅华面前,这才显得身材窈窕,足足比傅华高上一个头。
她的眼睛在每个人身上打了个转,向南老微笑道:“我刚才还想您怎么忽然出去了呢,原来是为了她。”
又朝罗礼君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黎碧若,好久不见。”罗礼君似乎有些忌惮她,避开了她的眼神,回应道。
见南老走向一旁的棋盘,她走在傅华身边,微向下垂的眼睛扫过罗龙和罗阳,似笑非笑地说:“你还跟这家伙一起啊,你回傅家的时候,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似是没有听到她语气中的嘲讽之色,傅华只耸耸肩,回以一个可爱的笑容:“谢谢夫人关心。”她抱着双臂,敷衍地回答道:“夫人终于达到目标了,真是恭喜。”
傅华长着一副稚气的脸,又比黎碧若矮小,再加上脸上可爱的笑容,两人看起来就像两姐妹一样。
和她们之间洋溢着的喜气洋洋的气氛相比,罗家父子三人倒是没有这么放松的心情。罗礼君因为年少时做出伤害傅华的事情而陷入愧疚中,罗龙则是见识过夫人的手段,对她怀有敬畏,而罗阳则是看着房子的上方发着呆。
“看来罗家的天罗地网也没把你怎么样嘛,脸还是显小。”黎碧若打量了一下傅华,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故意叹了口气,瞄了一眼罗礼君:“当年你能躲过追捕,自然是你的本事,否则,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你的孩子了吧?”
如果被抓住的话,罗家的人知道她对于罗礼君的重要性,不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最坏的结果会是强迫她生下孩子,带走后也许真的会断绝所有的联系。因此,当年的傅华,或者说傅映柔,是选择了铤而走险,实现了绝处逢生。
“怎么比得上夫人,续弦能爬到高位并不容易。”傅华放慢了步伐,将她们和罗礼君的距离渐渐拉开,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何况,当时模仿我母亲时,那个神韵真的非常到位。”
她暗下了杏眸,注视着罗礼君的背影,低喃地说:“……这样,他的父亲才会娶你吧。”
“口无遮拦,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吧。”两人对视两秒,黎碧若首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前掐掐傅华的黑脸,一边哄着:“小傅子喂,别这么小气啊。”
“混蛋阿碧!只会欺负我!放开啦!”傅华比她矮得多,被她搂住,不满地大叫道。
黎碧若没有放过她,长指一直往她脑门戳,听着她在嗷嗷大叫,不满地说:“回来也不知道找我?找死么?”
“我错了……阿碧……”傅华奄奄一息。
“就知道跟在那个男人后面,把自己都折腾成什么样了?”黎碧若改为弹脑门,把傅华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才放手,“我提醒你多少次了,嗯?”
罗龙疑惑地看着那边被欺负着的傅华,问道:“她不是说是竞争对手么?”
“还是很要好的朋友。”罗礼君失力地坐在椅子上,一副颓然的样子,等着被黎碧若批。
南老见他们跟上了,朝罗龙招招手:“你过来陪我下棋吧!”
“我来吧。”罗阳皱着眉,不让罗龙过去。
“磨叽什么,我说跟罗龙下,不跟你这狐狸小子下!”南老像个老小孩一样,扭过了头,见状罗龙忍着笑坐上南老对面的椅子上,将罗阳拉上坐在他身边。
那边,傅华还在遭受着非人的磨难,被黎碧若追打着,把脸都掐红了。
“你这家伙从来没见老啊!”黎碧若敲打着她的脑袋,“你这深山老妖!”
傅华抱着头四处逃窜,也不敢往罗礼君那里躲避,小短腿跑得也不快,只好一直处于挨打的状态。
两人追逐了一会,终于停了下来。一是觉得没意思,二是体力真的不够了。
喘着气,两人在一边坐下来歇息。
“我说你,真成母猪了。”黎碧若一停下来就奚落傅华,气喘吁吁地指着软软卖萌的罗芙瑶:“这么多孩子。”
傅华的指尖划过樱色的唇,露出了色气满满的笑容,挑眼看向了罗礼君:“因为爸爸很‘努力’啦。”
罗礼君扭过头去。
偷听的罗阳也别过了脸。
……真的太小看傅华的色气指数了。
黎碧若受到了严重的攻击,幸好以前也知道傅华是个怎么样的人,缓了口气,她看了看罗龙罗阳,又看看罗芙瑶,忽然问道:“咦,老大呢?”
傅华一手指着罗龙,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黎碧若:“他不就是。”
“这不是你那对异卵双胞胎嘛,我知道。”黎碧若看了一眼,勾住傅华的肩膀,摇了摇她:“别装失忆啊,大学时候不是还说好我做干妈的,罗徽墨啊。”
四周在那一瞬间静了下来。
并不是说没有声音,只是拂过的风,摇曳的树叶,依稀听到的鸟鸣,落子时木头触碰的声音,连同近在咫尺的呼吸,都带着冰渣子。无论如何,让人会觉得这一切骚动在这一秒是不应该存在的。
如同狂风暴雨前的静谧,没有人敢开口,生怕发出的声响会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各人在凝固的气氛中相互胶着,令人不悦的温度逐渐渗入皮肤之中。罗礼君坚毅的轮廓上出现了罕见的悲痛之色,傅华沉下了脸,缓慢地说:“我没有这个孩子。”
那是,傅华的心魔。
“怎么会……!”黎碧若显然没有料到,她站起来,愣了一会,用杀人的目光看向罗礼君。
“还记得霍涟吧。”傅华拉过黎碧若坐在一边,后者默默地将她抱紧了些。
“嗯,以前我们不是都看她不顺眼么。”她努力地活跃起气氛来,朝一旁的大型犬甩过眼刀:“不就是罗礼君的未婚妻。”
傅华抬眼看着勉强着自己的黎碧若,抱住她的腰,手指在微微发抖:“你回家的那段时间,她将我从楼梯上推了下来。”
门外汉的对决
“罗龙啊,你这样下棋不行啊。”南老对掉了他的马,拿着罗龙的马在他面前晃了晃:“看,顾着进攻可不行。”
罗阳一直在旁边看着,皱起眉:“你欺负人,哥哥他根本就不会下象棋!”
咕噜。
棋子从手中掉落到地上,罗龙完全没有防备,被他那一声“哥哥”萌到,侧过头低咳两声。
“观棋不语真君子,罗阳。”南老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胡子,瞥了罗龙一眼:“看你把他吓成什么样子了。”
“臭棋篓子还专门欺负不会的人。”罗阳在罗龙身旁坐下,拿过他的棋子:“呐,将军。”
南老被他噎了一下,瞪大眼睛,只差没跳起来掐罗阳:“刚才的不算!重来!”
罗阳:“随便。”
南老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哼哼唧唧地说:“我不跟你玩,我跟罗龙玩!”
罗龙:……其实不太想玩。
罗阳:……
最终在南老各种撒泼卖蠢之后,两人不忍再伤害自己的眼睛,还是答应了下来。
“罗阳不许说话!”
看着老顽童,罗阳耸耸肩,靠在罗龙身上,无聊地看着不远处说着悄悄话的傅华和黎碧若。
“请问,要喝些什么吗?”罗阳抬起头,入眼的是一个17、8岁的女孩子,正在笑颜盈盈地看着自己,发现南老注意到她,忙解释道:“刚、刚才旭容让我过去……”
南老眼中闪过不悦,又笑着对罗龙罗阳说:“想喝什么?”
罗阳看着低头沉思不语的罗龙,男人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困意,于是对女孩说道:“请给我一杯黑咖啡,不要加糖。”
“好的。”女孩匆匆地向他鞠了个躬,从罗阳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她领口内的肌肤印着不易发现的红痕,他想起之前南老的愠色,于是快速地看向女孩的脸。
“怎么了?”见罗阳摇头,女孩笑了笑,“有什么事可以叫我,我的名字是皎白。”
“皎白,我知道了……咖啡不要加糖。”罗阳点头,眼睛停留在她微肿的唇上,心思微动,轻声说:“谢谢你。”
“景池呢?” 皎白再次鞠躬,正准备离去时,南老忽然问道。
“呃……池先生在旭容的房间里。”
南老握着棋子半天不出声,眼睛盯着面前的棋局,忽然用余光瞥了一眼骚扰着罗龙的罗阳,沉声说:“你先下去吧。”
南老的目光又移回棋盘上,发现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了,气得发抖:“罗阳!不是说不要掺和到我和罗龙之间的战斗吗!”
“我才没呢,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啊!”罗阳站在罗龙背后,圈着他的脖子,听到南老气急败坏的声音,反驳道:“我哥哥是最棒的!……喂,你还好吧?!”
罗龙:……(默默捂住鼻)
(内心:结婚吧。)
“话说你在哪里学的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