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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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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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节,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我不服。难道就是为了让易安词再添一点沉郁雄浑之气,添一点忧时忧民的慨伤,就一定要这个女人,随着小朝廷南渡,在人世间颠沛流离,孤独终老?如果是真的,那老天真是残酷。

  她熬住了。虽然,丈夫故去,亲人离散;虽然,国破山河破,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她毕竟是熬住了。而且,任是自身这样潦倒,仍念念不忘国恨。别人元宵佳节赏灯时,她一面怀念追忆昔日的风光,一面又不由得因这末世里的繁华而大起悲意。因这浮华实在是人们沉溺不醒的明证。她写下《永遇乐·元宵》。一个女子,静夜沉吟,忧国忧民之思比男子还深切三分。

  原来,是为了看她会不会被尘世的惊涛骇浪湮灭,家破人亡的哀痛会不会将她摧毁;浮生浮世,她最后会不会拔节而出。毕竟上下千年的岁月,这样出色的女文人,除了易安,再没有第二个了。

  英雄美人,原也是想着迎合时代的,只是迎合不上,必要饱经忧患。

  原来,需等到风住尘香花已尽,才可以看到最后的风清月朗,花好月圆。

  无论你在哪里,待走完沧桑人世,我们终会相聚。浮花浪蕊的人生,哪那么容易就断了呢?
15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1:43:27 AM《人生若只初相见》风住尘香花已尽


断肠词



断肠词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生查子·元夕》

  一个女子在上元灯节时等待意中人赴约。他没来,花市依然灯如昼,可是那份亮烈却照得女人心灰意冷。想起去年这个时候,黄昏后,月到柳梢头时,两个人已经倩影双双,一起观灯赏月,现在形单影只,她忍不住哭湿了春衫袖。

  自唐以来,上元灯节就是民间最盛大、最富有人情味的节日。唐朝皇帝在这一天甚至会登上城楼,让百姓们一睹圣颜,以示自己亲民。这一天,上至天子,下到平民,都要尽心尽力的欢乐。尤其是女子,在这一天可以打扮得齐齐整整,名正言顺地出门逛街,稍微晚归,玩的过火点儿,都不会被骂。因为女子的加入,上元灯节也就成为了最有诗意、最为浪漫的节日,多少爱情故事在此时上演,多少异性间的倾慕在此时发生。《金瓶梅》里就写了西门大院的妾室们一起出门逛街,引得路人围观赞叹,把个风骚放荡的潘金莲得意得不行。——不过这是题外话了,赶紧拽回来接着说。

  《生查子·元夕》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词,一直以为是北宋欧阳修所写,但是这两天看书,发现有人说,这是南宋朱淑真所做。(此词一说欧阳修作,但《六一词》与其他词集互杂极多,不足为凭。力辩此词非朱淑真所作者如《四库提要》,乃出于保全淑真“名节”,卫道士心态,何足道哉!)并举例,淑真另有一首《元夜诗》,可与此词互看——

  火烛银花触目红,揭天吹鼓斗春风。

  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惊心忆梦中。

  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

  赏灯那待工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

  都是写元宵佳节过得索然无味,思想起旧事黯然心惊的情绪。这样对比着看,一诗一词感伤怀人的情绪一脉相承,情绪相连。细品《生查子·元夕》,的确不像六一居士手笔,更像是朱淑真的断肠之声。

  朱淑真,南宋女词人,号幽栖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南宋初年时在世。事迹不见于正史。生于仕宦家庭,传因婚嫁不满,抑郁而终。能画,通音律,也能诗。词多幽怨,流于感伤。

  明朝田汝成在《西湖游览志》里记载:淑真钱塘人,幼警惠,善读书,工诗,风流蕴藉。早年,父母无识,嫁市井民家。淑真抑郁不得志,抱恚而死。父母复以佛法并其平生著作荼毗之。临安王唐佐为之立传。宛陵魏端礼辑其诗词,名曰《断肠集》。

  其实我知道朱淑真是在李清照之后。普遍说朱淑真是宋代成就仅次于李清照的杰出女词人。易安身为婉约派的宗主,免不了有拿出去与人比对的时候,有和男的比,人说“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也有和女人比,与同时代的朱淑真、魏夫人比。说长道短。真应了那句话,“人怕出名猪怕壮”。

  然而朱淑真的评价真不低。陈廷焯说:“朱淑真词才力不逮易安,然规模唐、五代,不失分寸。”(《白雨斋词话》卷二)魏仲恭说朱词,“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岂泛泛者所能及。”(《断肠诗集序》)

  要知道,她不是和一个寻常“才女”相比,与她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是几千年来女子才情第一人,风华高妙的李清照。

  这份才华的惊艳甚至都不是苏小小、鱼玄机、薛涛之流以姿色可以获得的。

  朱淑真有非常可爱、娇憨的地方。这也是她绝不同于易安的地方。她在《清平乐·夏日游湖》里写道:“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我看了总是忍不住笑。

  李易安的青春年少,是“眼波才动被人猜”,那样的怕,那样的羞怯娇矜。而她,是那样的欢喜活泼,大胆放诞。

  某日,她和喜欢的男孩游西湖。杨柳依依,荷花盛开。突然细雨菲菲,游人四散离去。她和他滞留在某处避雨。这一刻真是千载难逢!她撒娇弄痴,趁机倒在他怀里,呵呵。

  读《断肠词》,会知道她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愉悦甜蜜,让人觉得金玉良缘合当匹配。她自己深闺刺绣,春日凝眸,恐怕也认为这是一段无可撼动的感情了。可是,红线偏偏就短了一截,手指上紧紧缠绕,脚上却忍不住各散东西。

  曾经见过天花乱坠的美,所以后来的满纸浓愁,一片惨淡,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朱淑真到底不如李易安啊,家境际遇,让她的词作每多幽怨,流于感伤,意境、境界都不如易安开朗轩旷。

  “赌书消得泼茶香。”李清照有赵明诚的爱托着,再颠沛流离,人生的底色是明黄的,亮丽的,她心里的热情未灭;而朱淑真遇人不淑,即使她的丈夫也为官入仕,并非一介平民。所嫁非所爱,这份哀苦也足够一个多情痴心的女子幽怨一生了。

  那么离别应该就是那一次的上元灯节,她约他做最后的商量。因为再迟,父母就要将她许给别人了,但是他没来。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终于和你——在爱里,失散了。不兜不转,兜兜转转,都还是失散了。

  我们再来看她后来写的词:

  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谒金门》

  春光浓艳如血,我将满纸思念尽付词章,怄断愁肠。再明媚的天气,也不可能回复当年和你一起陌上游春的碧绿心境。

  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减字木兰花》

  我的日常生活里,怎样都免不了一个“独”字。他不爱我,我不爱他。春寒着病,病里,我仍是无人可以拥抱依靠。我和你,我们之间可以因为小小细雨就相互拥抱取暖,与他之间却是西湖水干,波澜不起。

  却也很难讲,到底谁更无情?

  只可以肯定,谁比谁清醒,谁比谁残酷。

  朱淑真到底离了婚。她是个叛逆的女子,到老了,坚固依然。她是太执着的人,哪怕不能够和爱的人在一起,却也一样不能够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一心要挣脱无爱的婚姻藩篱,即使最后荆棘满身。

  终于渐渐地郁郁地死去了,父母认为这样的女儿有亏德行,不许她安葬入土。女子无才便是德。父母认定,是她的多学多才害了她,不能安心地做一个正经妇人,一怒之下,将她所有的诗作付之一炬。

  宋是那样积弱的国家,礼教却是那样森严,比军法更不容违背,对女人的态度远比对敌寇决裂勇猛,实在令人叹息。试想,男人的心思若全用在规置女人身上,那么怎样的狼狈不堪,也都是应得的教训了。

  后来有人爱惜淑真的才华,将她的诗词整理出来。《断肠集》是她的诗集,词集则叫做《断肠词》。

  我突然想起来,第一次知道《断肠集》这个名字是在央视版的《红楼梦》里。那个好学苦吟的巧丫头香菱,就是在深夜,就着一点微弱的烛火读这本词。夏金桂夜里叫她,她悚然一惊,把诗集丢在桌子上,奔过去接受差遣。那本书孤单单离了主人手,翻转过来。烛火映着,看得清楚是《断肠集》。屋子里蜡烛红泪滴个不停,打湿“断肠”两个字。

  断肠血泪……

  我知道,那一晚,香菱要死了。可是。她一生的悲苦也过去了。其实,朱淑真也是一样的,当生命安睡过去,她血液里的悲苦也渐渐流淌干净了。

  一枝红荷归南海。未尝不是慈航普渡,慈悲一场。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依然能那样清晰地回忆起灯会那一日每分每秒的光景,闭着眼睛追溯每一点滴,与你之间轻声别离,经历了断肠之痛,安静回归。

  其实一直都是那个和你一起月下漫步,笑语翩跹的人,生死之间,未曾松开手指。

  来生来世,希望朱淑真可以做个快乐自在的人,回复本性里的甜美娇憨。在西湖淡烟轻雨中,盛开如花。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张祜《何满子》

  由朱淑真的《断肠词》想到唐人张祜的《何满子》。《何满子》亦名《断肠词》,是唐诗里非常著名的断肠之作。估计四万八千首全唐诗,缩水到一百首,这篇都会入选。

  据说这首诗在当时深受推崇。大臣令狐楚,认为这首诗为千古绝唱,于是上表给唐穆宗李桓,并把张祜的诗作也一起呈上。本来有了名流举荐,皇帝赏识,张祜很可能一诗成名,平步青云。这种事搁别的朝代说是神话,然而“以诗入仕”在唐朝却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情。德宗时,韩翃以“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扬名天下,才名飘忽忽传到皇上的耳边。后来德宗身边缺一个秘书,中书省提供了两份名单,皇上都不太感兴趣。经再三请示,皇上钦点韩翃。当时还有一个江淮刺史也叫韩翃,两人重名,宰相问要的是哪个,圣上批复:“‘春城无处不飞花’那个韩翃。”

  可惜张祜没有韩翃的好运,他比较点背,遇上了个横竖看他不顺眼的元稹。于是他的大好前程被元稹“啪”的一声打掉在地。因为身份悬殊,元稹甚至连个理由都没有给他,就这么恶巴巴地把人欺负了。

  这件事细说起来,过错全在元稹身上。在张祜写《何满子》之前,元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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