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原本就是一个可笑的悖论。
莫云来找陆飞之前,夏志英像兔子般红通通的眼睛望着陆飞,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陆叔叔,如果可以的话……出院后就尽快离开红纱吧,程维的身边,除了祝霖,是留不住任何活人的。”
这样的警告让陆飞微愣了一下,低头凝视着夏志英,半天才说:“……我自己会掌握分寸的……”
莫云提着一只塑料袋在远处朝他用力挥手,陆飞在夏志英还没有说出更奇怪的话之前,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站在阳光下的莫云走去。
陆飞要的瘦肉蛋花粥很快就端了上来,沙锅里白嫩稠厚的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香葱肉末和蛋花相得益彰。
莫云笑着推给他一只小碗:“先打几勺出来凉一凉吧,小心烫口。”
两人面对面坐在简陋的粥店里喝着生滚粥的时候,莫云突然问:“哎,刚才夏总监来看了你吧?他好像和你挺熟的啊。”
陆飞被呛了一下,咳嗽几声,道:“还好啦,没有到特别熟的地步。”
“骗人啦,你昏迷的那段时间,他连饭都吃不下哦。”
“歹势,我是他救命恩人耶,他能吃得下饭,那简直就是铁石心肠了。”
“唔……那倒也是。”莫云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们刚才在聊些什么?”
》 陆飞隔着一桌子小菜和滚粥冒出的腾腾热气瞪他:“管这么多干什么?你准备改行做小报记者啦?”
莫云苦笑着摇了摇头,好脾气地说:“行啦,不肯说就算了,我不是想找些有意思的话题聊聊吗?”
“那聊你们家三爷好了。”陆飞恶声恶气地说,“他是不是和祝霖有一腿啊?”
“呃……”莫云想了一会儿,“有……倒是有啦,不过三爷喜欢的人是谁,我们也不是很弄的明白。以前都以为祝先生是三爷最喜欢的,可是后来三爷做了一些非常过分的事情,我觉得,三爷心里如果真的有祝先生,是不可能对他这么残忍的。更何况三爷前几年……呃,生活有些混乱,跟很多漂亮的男孩子都有过来往……反正就是乱啦,别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陆飞吐了口气:“他最喜欢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吧?”
莫云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哎,你说程维对祝霖做过的很过分的事情,是什么啊?”陆飞顿了顿,忍不住很三八地问。
莫云面露尴尬之色:“这个、这个不方便说的啦,是隐私啦,隐私……”
“强/暴?”陆飞锲而不舍地追问。
莫云:“……这对三爷来说,大概就像吃饭一样正常吧……”
“啊?”陆飞两眼放光,“那,性/虐待?”
“……也许在三爷概念里,这算是温柔的了……”
“靠!”陆飞一摔筷子,“性虐待还算温柔?!他果然是个变态啊!!”
莫云的脸红了红:“哎,你小声一点,别人都往这边看了……”
陆飞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会在旁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人,感觉和挥不掉的苍蝇似的,立刻回头,纱布缝隙里两道目光非常凶狠:“干嘛?看什么看!没见过性变态啊!”
莫云无比沉痛地低下了头,没见过性变态啊没见过性变态啊没见过性变态啊没见过性变态啊……
正扭过头的无辜路人甲手僵在原地,估计是被性变态木乃伊吓到了,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抽纸巾,擦嘴巴……”
“抽嘴巴也不用盯着我看吧!”
陆飞气哼哼地重新从筷笼里拿了双新的一次性筷子,夹了只小笼包愤愤地咬了下去。
“噗。”
小笼包里滚烫的汤汁冷
不防飞溅了出来,在陆飞惊愕的目光中,不偏不倚溅到莫云细滑白嫩的脸颊上。
莫云:“……”
陆飞:“……”
回过神的陆飞连忙去连抽了好几张餐巾纸递给莫云,一迭声道歉:“那什么,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莫云咳嗽一声,擦掉油汤,随和温顺地说:“算了吧,没关系的……”
顿了顿,他握着纸巾,深墨色的眼睛凝视着陆飞,过了一会儿,问道:“……陆飞,夏总监……他应该是和你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是吗?”
陆飞顿了顿,转过了脸去,沉默了半晌,才干巴巴地:“……没有……只是一些家常破事而已。”
心里却好像被柏油浇灌封堵住,有些话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说给别人听的。
他不像夏志英,陆飞觉得,自己的痛苦和别人无关,没有谁是必须要听你的抱怨或是伤心的,之所以能够分担你的痛苦,只是因为,那个人爱你。
想让你好受一些,哪怕,自己会难受。
只是喝着粥的时候,陆飞还是会闷闷地想起夏志英的那句话。
“……他要结婚了,我曾经以为,我是他心里的第二顺位,只要一直在后面等着他,看着他,他总会有回头的那一天……”
是啊,我知道你在等着他回头。
就像,我曾经在等着你……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11君,虫子已捉~
☆、标题乃浮云
陆飞痊愈出院后,又重新回到了公司上班,夏志英在食堂遇到他的时候,陆飞端着托盘在自助窗口前选菜,盐水鸡和白切鸡他拿不准究竟该吃哪一个,正纠结犹豫着,突然有人拍了自己肩膀一下。
“陆叔叔。”
陆飞回头,夏志英正端着选好的菜,和自己打招呼。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那里光线充足,金灿灿的阳光如同质地上乘的桌布,平铺在光洁干净的桌面。
夏志英显然不怎么爱吃味道重的东西,餐盘里的清炒莴笋,凉拌海蜇丝,冬瓜子排都是清清淡淡,让陆飞一看就食意索然,唯一还有点鲜艳颜色的就是番茄炒蛋,可惜这小子挑了盘尽是番茄的,鸡蛋简直见不到影子。
“……你需要美白祛痘吗?”陆飞狐疑地瞪着夏志英光洁白净的脸蛋,问道。
夏志英抿了抿嘴唇:“这些是我妈让我点的,不是我想吃的……”
“你妈?”陆飞一噎,左右看了看,“你妈也在这里上班?”
“没有啦。”夏志英苦笑,“她手里有公司每周的菜谱,然后我每个星期的午餐,她都会规定我吃她选的东西。”
“靠!不会吧?这么变态?!”愤愤地一摔筷子,对上夏志英的眼睛后,陆飞才反应过来,咳嗽一声,“那什么,我不是说你妈变态啊。不过你有没有搞错?放着自己想吃的东西不吃,都二十多了还按着你妈给你定出的框架活,你很搞笑哎。”
“有什么办法。”夏志英闷闷地扒着饭,“她是我妈,她的话,我怎么能不听。”
“她是你妈,又不是你!哪有吃东西都要受她监督的道理?”陆飞怒了,夹了自己餐盘里有着一层厚厚辣油的水煮肉片,统统往夏志英的碗里丢。
“来,今天开荤,叔叔请你吃肉,你妈管不到你!”陆飞很豪气地说道,又去贩卖机前买了两罐啤酒,他一罐,夏志英一罐。
两人把话说透之后,陆飞也算是对夏志英死了心,没什么念想了。虽然看着这个青年俊美的侧脸时,偶尔也还会心脏微微难受,但那也只是像钝刀子一寸一寸慢慢地拖划,痛得并不是那么剧烈。
总之是一种持续的,但非无法忍受的疼。
就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再年轻了。卡在中间不尴不尬的年龄,感情也变得犹犹豫豫腻腻乎乎,爱的时候不会轻易说出来,割舍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干脆就淡忘掉。
夏志英看着摆在面前的冰镇啤酒,还是有些犹豫:“……我一周只能喝两次酒……”
“你傻啊,乖小孩。”陆飞瞪他,“你该不会每天睡觉前还听妈妈的话,按时喝一杯热乎乎的睡前牛奶吧?”
夏志英不答话,垂下眼帘,陆飞眼睛瞪得更大了——靠,难道还真给自己说准了?
最后还是推不掉陆飞的一番“好意”,夏志英只得拉开啤酒罐,两人边吃饭边聊天,由于陆飞是程魔王的秘书,和夏志英坐在一起的场景就显得分外有冲击力,尽管两个人坐的位置偏僻,但还是频频有人偷来诧异的目光。
陆飞粗神经,啤酒下肚之后,更是旁若无人。夏志英对别人的眼神显然也很不敏锐,两个人面对面吃着午饭。夏志英就问道:“对了,莫云呢?你平时不都跟他一起的吗?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哦,他啊。”陆飞说,“好像感冒了,请假在家休息呢。”
“最近流感挺严重的……”
“可不是吗?医院今年又创收新高了。”陆飞啧啧嘴,“早知道就应该好好学习,当个医生什么的。”
“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多喝水,人多的地方不要去,以免被感染了。”
陆飞笑了笑:“知道啦,老子可不想再去那鬼地方,否则今年就三进宫了。”
“陆叔叔……”
“嗯?”
夏志英望着他:“我上次和你说的,关于程维的那件事情……你想过了吗?留在他身边真的不安全,如果你不想离开公司,其实可以到我手下来做事,我……”
陆飞打断了夏志英的话,眯着眼睛玩世不恭地打了个哈哈,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算了吧,这是我自己的私事。你也不用管这么多了。我知道你和程维八字不合,祝霖的事肯定会让他对他心怀芥蒂,不过公私要分明,不是吗?”
这话里裹着细细的刺,仔细一嚼,倒有些陆飞在指责夏志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腑的意思。
夏志英显然也听出来了,睁着望着陆飞,漂亮的桃花眼里有些按捺过的委屈和难以置信。
青年受伤的表情让陆飞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犹豫了一下,干咳着轻声道:“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志英低下头,拨弄着自己餐盘里没怎么动过的水煮肉片,闷闷地嗯了一声。
“……可背后说人坏话,真的不是什么好的行为。”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
“……”
“谢谢你。”陆飞望着他,“……不过,我想,程经理的为人应该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我自己能够把分寸。”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陆飞看人的水平,还真是不一般的烂,光凭着之前轻信夏志英是个穷学生这件事情,就可以判定这家伙的眼力肯定有很大的问题。
夏志英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但自己欺骗陆飞的往事,又实在没有这个脸说出来,于是
只是动了动嘴皮,又把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吃完午饭后,陆飞回到办公室。这个时候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里没什么人,他就从电脑里调了些熟悉的老歌,一个人捧着茶杯,坐在窗户边,喝着茶,听着音乐,惬意地休息。
音响里飘着的是前苏联的金曲,陆飞平时很少听歌,年轻人爱听的流行歌曲,他完全听不进去,至于那些老歌,放出来又只会被人笑话。于是也就只能挑无人的时候,自己独自欣赏。
“他在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实在叫我心里挂牵,我愿变成一只伶俐的小鸟,立刻飞到爱人的身边……”
嘴里轻轻跟着哼唱,半眯着眼睛有些陶醉。记忆里爸爸年轻的时候总是喜欢哼着这首老歌,坐在掉了色的老藤椅上,眯着眼睛唱着,藤椅摇摇晃晃,吱嘎吱嘎地响。
唱到最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