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佳卿跟着梁桢走了一路,不知道梁桢要去哪,他也过了公交车站,但是还不想跟梁桢道别,听了梁桢的话,他点了点头,又问梁桢:“为什么要回老家?”
梁桢叹了口气,没说话。何佳卿自觉有些失言,慢慢吞吞的跟在梁桢后面走着。走到下一个路口,梁桢停下来看着何佳卿,道:“你回去吧,记得以后去我家玩。”何佳卿嗯了一声,梁桢又伸手摸摸他的头,笑着转身离去。
其实何佳卿对梁桢的感觉一直是普普通通的,他没有多帅气,话也不是太多,不见面的时候几乎连他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他跟高云山的事何佳卿并不太了解,只知道梁桢和高云山的关系与他和齐筠的关系差不多。
不管高云山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要去结婚,何佳卿是坚决站在梁桢这一边的,他想的简单,就是他都能坚持下来,高云山却不能,连带着他对高云山的印象一下子变坏,回去之后就给齐筠写信,说了一些他的困惑。当然,信没有寄出去,齐筠的位置多变动,这段时间在这里,过一段时间就去了别的地方。
自从何佳卿刺了书店的兼职之后,他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发传单向川不让他去,餐厅打工刘明宇也不赞成,后来还是路恒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他们小区那边的幼儿园帮助带小孩子。
那些孩子大的有五岁,小的也只有三岁,大多是父母工作忙没时间照顾的,说起来是个幼儿园,其实就是个游乐场一样的托儿所。加上周末,何佳卿一周有四天的时间可以去上班,很快就适应了那边的环境。
游乐场规模不是很大,小朋友的总数加起来都不超过30个,但是照看他们的人员却有十多个,每一个人最多只能看管三个孩子。本来照顾小朋友的都是一些阿姨,要么也是小女生,何佳卿这个男生还是头一例。
路恒刚一说这个提议的时候,蓝发跟黄毛就忍不住笑了,甚至黄毛还说:“死人妖,你难道想叫他跟你一样扮成女的混进去?”
向川在一边没发话,路恒道:“这有何难,管理员是我小姨。”
第一天路恒穿着淑女装跟着何佳卿一起去的,路恒小姨姓赵,大家都叫她赵姐,连路恒都不叫她姨。赵姐见何佳卿文文静静的,没多问路恒什么,就让何佳卿上班了,他一天的工作就是负责擦一擦栏杆,带小朋友上厕所,或者给小朋友讲故事,教一教简单的数字。
周末虽然也上班,但是小朋友就比较少了,有时候就只有四五个人。刘明宇听说他在那边上班,就把他六岁的表弟送了过来,因为小姑没时间看管孩子,一般周末她都会把孩子交给刘明宇,小孩子虽不调皮,但是比较难带,用刘明宇的话来说,就是一点都不可爱。原本六岁的小孩应该也能说会道了,但偏偏这个小孩是个闷葫芦,别人不跟他说话,他也绝不张口,大多时候刘明宇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让那小孩也一边自己玩去。有时候看着也蛮心疼的,毕竟是那么小的孩子。于是刘明宇就想到了何佳卿。
这孩子不太合群,去了游乐场要么是自己拿着铲子勺子玩沙子,要么是自己在本子上涂鸦。何佳卿擦完了桌子栏杆,过去那孩子那边,看了一会他画的东西,小孩也不看他,画完了就翻页,一涂就涂了一个多小时。
游乐场有准备小孩子吃的零食,何佳卿拿过来一点,问他:“要吃东西吗?”
那小孩抬起头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画自己的。这么小的孩子,看人的时候却跟他幼小的年纪极为不衬,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严肃。
何佳卿跟其他小朋友都挺合得来,这小孩子还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刘明宇送来的时候只说他叫吴戈,何佳卿忙了一会,又记不太清楚了,于是边看他画画,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闷闷的声音传过来:“小戈。”
不远处有两个小孩在玩滑梯,何佳卿指着那边,对吴戈说:“你怎么不过去跟他们一起玩呢?”
吴戈头也不抬,道:“你问题真多。”
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孩,被个六岁的小男孩说,何佳卿微微有些脸红,看了一会他就站起来走开了。一小孩上了厕所裤子没提就跑出来,后面有个阿姨在喊他的名字。那小孩撞到何佳卿身上,何佳卿就把他的裤子提了起来,然后领着小孩回去洗手。
吴戈看了两眼,又继续画画。
要下班的时候刘明宇来接吴戈回家,黄毛也骑车过来送何佳卿回学校。那黄毛因为穿着不伦不类,一头黄发醒目有型,到学校门口总能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何佳卿跟他提过几次,叫他不用去送他,但是黄毛依然每天下午六点准时在门口等着。
黄毛看到刘明宇带着吴戈上了一辆出租车,摸着下巴问何佳卿:“那小屁孩是谁?”
何佳卿下意识的反问:“怎么了?”
黄毛想了想,道:“一看就是个满身反骨的臭屁孩子,估计也不太好照看吧。”
何佳卿道:“还好,很懂事。”
黄毛叫何佳卿上车,发动车子时,他又蹙起眉头,说道:“我看他有点眼熟,又不知道哪里熟悉。”
何佳卿笑了笑,没答话。
时间在继续走着,何佳卿除了上课上班,其余时间就是在宿舍看书,他也试过写一两篇散文或者小说出来,被寝室几个人嘲笑了一番,就当做日记写着娱乐自己,再也没有给大家分享了。
大三的时候有一部分学生在忙着谈恋爱、考研、修双学位,有些学生也在做生意赚钱,还有一些学生依旧整天打游戏沉迷于网络,那就是何佳卿的室友,农林专业的那个。他打游戏已经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甚至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他自己买了台电脑,但是学校晚上会断网断电,他还是会跑出去到网吧去玩。据他自己讲,他有四五门课都挂科了,从大一到现在重修费都交了好几千了。
说到重修费,跟钱扯上关系,就又到了各个学生拉选票争奖学金的时刻了。何佳卿他们班依旧是以投票的方式,但是据说好几个学生自动放弃了奖学金,参与选举的同学刚好是奖学金的名额一致,毫无悬念的,何佳卿拿到了奖学金。
由于去年曾佳请他吃了饭,这次何佳卿决定请回去,他兴致勃勃的找了曾佳,曾佳也没有推辞,自己选了地方。
那是一家韩风餐厅,店面虽小,但装修得很精致,四壁挂有不知名的艺术家的画作,室内还播放着典雅的音乐,在这里吃饭对曾佳来说不仅是味觉上的享受,身心都相当舒适。何佳卿起初还担心这么好的地方,价钱一定不便宜,不过他想着自己有奖学金,所以没有多在意。但是一看菜单,他就不禁脸红起来,完全认为自己最初的想法太过于无知。
一顿饭吃下来才用了五十九块钱,接完帐,餐厅还附赠了两杯蜂蜜茉莉茶,何佳卿就跟曾佳坐在餐厅里听着音乐喝着茶,聊一聊班上的事,以及对未来的打算。
何佳卿是走一步算一步的类型,他只听着曾佳如何畅想未来,知道曾佳想考国外大学的研究生,想有一番作为,做一个名人,说到最后,曾佳又对那些想法做了个总结:“不过都是过去式了。”
何佳卿捧着茶杯想问又不想问的样子没让曾佳嫌弃他,反而让曾佳微微一叹:“两年多,你倒是一点没变,不知道是该羡慕你还是鄙视你。”
何佳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了一句:“你也没变多少啊。”不管时间过去多少,曾佳始终是何佳卿无法企及的一个高度,当初大一的时候何佳卿看曾佳就觉得他跟自己不是一路人,曾佳跟大多数人都有点区别,看起来名利都不太在乎,一身淡泊,即便现在看曾佳,他也依然高高在上,那个词不是贬义,而是何佳卿从心底里羡慕。要用何佳卿自己和曾佳比,他就觉得自己一身土气,而曾佳就跟沾了仙气一样。
但是他不曾知道,曾佳也曾经满身的土气,只不过他将那些东西全部积压在心里,不让旁人看到罢了。
听了何佳卿那句话,曾佳莫名笑的很畅快,过了会道:“何佳卿,你想好未来了吗?”
何佳卿摇摇头,说:“没想过,也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
曾佳又问:“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是留在这里,还是去其他地方?”
何佳卿仔细想了想,老实的说:“其实,我不想呆在大城市里,我想回家,但是我姐姐可能会留在这里,我也不会去其他地方吧。”
曾佳语重心长的说:“何佳卿,心里怎么想的就要去做,不然会后悔。”
何佳卿点头,笑道:“谢谢,我知道,你也一样。”
两人离开餐厅,往学校方向走,曾佳突然对何佳卿说:“何佳卿,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好久了,九号那天我在市里有一场钢琴演奏会,你过去给我当听众吧。”
九号晚上的演奏会并不是曾佳第一次登台,他第一次在众多人面前弹奏钢琴是在大学里,作为德国一个巡演乐团的一员,最后一个上场。乐团知名度在前,大学生又并非专业,曾佳长相出众气质干净,曲调柔和,乐思清澈,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那之后,曾佳又以个人名义演奏了几回,宣传册上印着:“知名艺术家赵嵩之子赵唯,磨砺十年,海外归来……”
——除了知名艺术家,其他都是假的。
但是曾佳迷恋上了那种感觉,他现在几乎花去一大半的时间去练琴,还要抽出一部分时间看书,每天最多只睡四个小时。曾佳始终觉得有付出就有回报,所以再多的辛苦在掌声和赞许面前都不值一提。
之所以曾佳要何佳卿去听他弹琴,大概是因为他心里有还那么一小块没有被虚荣完全吞噬,那么多的人,其实没有几个是认真倾听他的心声的人吧。
的确,名声可以带来心理的满足,但又让他极大的空虚,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孤独,但是现在,他比以前更寂寞了。
自从第一次曾佳登台演奏之后,杨兮风就再也没有在台下做他的听众了,一般他安排好一切,就从曾佳的视线里消失了。
到今天,已经是第四次了。
曾佳嘴上说着没什么要紧,但还是有些在意,所以他想找个听众,让自己的心能有些许归依感。
不过隔的远远的,曾佳并不能知道何佳卿有没有专心在听。何佳卿跟吴戈坐在一块,吴戈右手边是刘明宇,他们表兄弟两个也跟着何佳卿一起来了。吴戈坐的比在场所有人都认真,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把台上的人和钢琴盯着。
刘明宇拍了拍他的脑袋,低声笑道:“小戈,不是让你看的,是听的,你放轻松一点。”他大概在家里经常欺负吴戈,手上的力道没轻没重的,吴戈差点被他拍到椅子下面。那小孩也不恼怒,只是看了一眼刘明宇,继续盯着前面。
刘明宇是对音乐没什么爱好的,什么音乐在他听来都一个样子,他又捏了捏吴戈的脸,把个小孩整的可怜兮兮的,但是吴戈都不吭声。
刘明宇整完了自己表弟,又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道:“哥哥带你来听音乐了,回家别跟你妈告状。”
吴戈从椅子上下来,在他的视线中挪到何佳卿左手边跟旁边座位的空隙里,蹲在那不言不语。
何佳卿看了刘明宇一眼,刘明宇却道:“别管他,他喜欢安静。”
吴戈拿手把耳朵塞住了。
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