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弥撒 by 壹贰三》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黑色弥撒 by 壹贰三- 第5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期间,有不少犹太人上门求诊,生活拮据的,我便不收诊费。不过人数太多,我早已记不清所有人的长相和名字,而乔安娜忽如其来的感恩,则教我有点不知所措。 
      「那令尊现在身体健康吗?」 
      「他死了。」乔安娜黯然道,「两个月前进的毒气室。」 
      瞧我问了多么愚蠢的问题! 
      「对不起……」 
      「没关系,这不是您的错。」乔安娜安慰我。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一会儿,乔安娜又开口:「您还要糖果吗?」 
      我摇了摇头,「谢谢,妳还是自己吃吧。」 
      「我还有很多,请您不要客气。」乔安娜又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糖豆,不由分说塞进我的掌中,然后快步走到洗衣房的门边冲我小幅度地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她到底是从哪儿得到的这些糖果? 
      我很疑惑。 
      不过撇开这个不谈,看着斑斓的糖豆躺在我的掌心,忽然没由来地一阵感动。它们应该是我到集中营这么多天来,看到的最有人情味的东西了吧。 
      日复一日。 
      每天都有新犯人源源不断从欧洲各地送往奥斯维辛,而正如霍克尔所言,两个星期一过,集中营便会进行一次「筛选」,特别是关押犹太人的比克瑙: 
      伤员、不适宜进行劳动的犯人,会被立即送至毒气室进行「人道毁灭」,另外身体稍弱的人则被带进医务室……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这种事虽然很残酷,可是时间一长,几乎每个人都对此习以为常。 
      在牢棚休息的时候,我从不主动和临床的狱友交谈,并不是担心被看守发现受到「惩罚」,而是害怕一旦和对方熟络起来,便会产生感情——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下,「感情」对我而言是最多余的东西。 

      时间缓缓推向八月。 
      在集中营的日子,度日如年。 
      我在比克瑙待了将近快一个月,可是与霍克尔见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我最近才从看守们的口中得知,他隶属政治处,是霍斯的副官,虽然在比克瑙办公,可是做的只是一些管理工作。 

      平时,他和另一名副官要随霍斯去到奥斯维辛各个集中营巡视,研究怎样更有效率的执行「最终解决」。〈注六〉 
      我对霍克尔的行踪没有兴趣,甚至希望他能晚一点再回比克瑙,这样我就不用面对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了。 
      但,事与愿违。 
      这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样在七点整准时来到缝纫间,进入工作室的一那,我看到了一件让我寒毛直竖的东西—— 
      窗帘!房间里居然安上了窗帘! 
      这就意味着……霍克尔已经回来了! 
      一个上午,我心不在焉的拆剪着大衣,几度划伤手指,在太阳升到日中的时候,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再次见到霍克尔,他还是戴着墨镜,面带微笑。 
      北欧人高大健硕的体格,剪裁合身的白色滚边制服,教他看起来像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绅士,而不是一个纳粹党徒——当然,我不会忘记,他那红袖章上的黑色「卍」字所代表的血腥意义。 

      「艾伦,我来看你了。」 
      他温柔地说,造作的语调让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理他,继续操持剪刀干我的活,过了一会儿,腰后一紧——霍克尔从后面拥着我。 
      「为什么总是那么冷淡呢?你不希望见到我吗?」 
      「如果能不见到那是最好。」 
      「呵,你还是那么心直口快。」霍克尔这般道,伸出一只胳膊拢起了半边窗帘,然后缓缓将我逼至阴暗的角落……接着,这恶魔俯下身子想要吻我,却被我躲了开来。 
      「长官。」我沉声道:「您不怕我大声叫出来吗?」 
      如果我挣扎叫喊,门外的囚犯和看守们,势必都会明白门内正发生什么苟且之事,若是让上头知道,哪怕霍克尔的军衔再高,他都会因触犯「一七五条例」而成为我的「狱友」。〈注七〉 

      「你不会叫的,」霍克尔笃定地说,「我会开出优厚的条件,让你心甘情愿保持沉默。」 
      这混蛋在说什么? 
      我蹙起眉头想推开这个操守有问题的纳粹军官,他却牢牢攥着我的手腕不让我挣脱。 
      「不想听听是什么条件么,艾伦?」 
      「什么条件?」 
      「自由。」霍克尔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一个诱惑的字眼,「我可以给你自由,离开奥斯维辛……虽然暂时不能回到德国去,不过在诸多占领国和中立国之间,你有很多选择。」 

      我呆住了。虽然不愿承认,可霍克尔的「条件」确实很吸引人。 
      乏味的工作,拥挤的牢棚,难闻的尸臭……集中营里短短的三十天,就像漫长的三十年!离开这里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尽管如此,我却无法信任对我开出条件的男人。 
      「为什么要帮我?」我别开脸不看霍克尔,「我对你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 
      「你的价值是以我的标准来衡量的,艾伦。」他附在我耳边轻轻地叹息,「你知道的,我……很喜欢你,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迷恋着你。」 
      他低哑的嗓音,暧昧而情色。谈吐间,昭彰的欲望彷佛随时都会呼之欲出,我禁不住面颊发烫,过往种种不堪的回忆纷纷跃然眼前…… 
      我虽然也是德国人,可是却没有「日耳曼人」的金发碧眼。我的头发和眼睛都是相当普通的黑色,而且长相很普通,绝对称不上美男子,所以我做梦都想不到卡尔·霍克尔会对我这样的平凡人产生兴趣。 

      记得四年前,他第一次向我提出那些非分之想时,我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不解。 
      「为什么不说话?」恶魔在耳畔低语,轻舔我的耳垂,「你这么安静,我会以为你默许了……」 
      浑身一震,我大力地从霍克尔怀中挣开,瞪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了,我想艾伦应该没那么健忘。」他坐到窗台边,对着我的方向道,「和四年前一样,我要你做我的『恋人』。」 
      为了救艾莲娜,我曾答应过这个无耻的要求,但是即便出卖了尊严,我的妹妹还是没能活下来——她从盖世太保总部被释放的第二天,就在大街上遭到了枪杀。 
      「当年令妹的事是个意外,我很遗憾,没能帮上忙……」好像能读懂我的心思般,霍克尔这般道,无所谓的口吻与四年前如出一辙! 
      这让我的愤怒犹如被忽然点燃的火引,「噌」的一下燃烧起来! 
      「意外?」我冷笑,「我一直以为那就是您干的好事呢!」 
      「艾伦,我向你解释过,那并不是我的授意……」 
      「我不信!」我打断这个党卫军的话,恨声道:「就算不是你做的,我也当成是你做的!」 
      「艾伦……」 
      霍克尔唤了一记我的名字,声音有点动摇,他冲我伸出了手,我却用力地挥开了他! 
      「请不要碰我,长官。」我拼命压抑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现在……我觉得您很脏!」 
      因为这句话,霍克尔的手顿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那么污秽吗?」 
      他戴着墨镜,我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可是从他的音调,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已经被我激怒了。 
      就这样,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们互望着,对峙着,谁都没有率先开口。最后,穿着党卫军制服的男人站起来背过了身子,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我的工作间。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最开始拒绝霍克尔的那几天,我还惴惴不安,担心他会像路德维希那样伺机报复,可是等了很久,我的生活还是一成不变,而霍克尔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了。 

      一定是厌倦了吧……那家伙。 
      就算同性恋是违法的,凭他的地位和容貌,可以随时找到合适的对象。这总比纠缠一个相貌平凡、脾气又倔强的集中营囚犯要安全、省事的多。 
      而我,也从不指望他真的能给我「自由」——谁会相信一个纳粹的承诺? 
      九月,奥斯维辛的天气开始转凉了。 
      看守们换上了秋季的制服,可是我和我的狱友们还是得穿着单薄的条形囚服。我在室内工作,所以并不觉得有多冷,但其它在户外作业的人就没那么好过了。 
      因为饥饿、患病和体质衰弱,每天死亡的人数在持续增加,我知道,到了冬天,还会有更多的人失去生命。 
      面对狱友的死亡,我并非漠不关心,可是没有药物和医疗设备,就算我是个医生也爱莫能助。况且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卡波斯」,救死扶伤并不属于我的「特权」范畴——这种想法一直伴随我,直到九月下旬的某一天。 

      这日午间,集中营内将要举行一场士官的足球比赛,所有领章上标着「SS」党卫军标志的军官都得参加,所以缝纫间的守备并不像往常那么森严。我甚至可以在送洗大衣的途中,悄悄地走到靠近乔安娜的位置,同她打一个招呼。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今天的乔安娜看上去脸色苍白,没精打采……难道是受到看守们的虐待? 
      我有点担心,冲她使了个眼色,姑娘会意地点了下头。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如果想要说上两句话,就在洗衣房见。 
      乔安娜进入了洗衣房,一看到我便潸然泪下。 
      「医生……我快死了,请您救救我!」她这般道,一边呜咽着,不敢哭得太大声。 
      「怎么了?」我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么说?」 
      乔安娜似乎有难言之隐,踌躇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说出来,请不要轻视我好吗?」 
      我点了头,她才继续道:「我怀孕了。」 
      一句话,让我怔在原地,望着乔安娜平坦的小腹失神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问:「怀孕?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月前,有几个纳粹军官把我叫进一间办公室……」乔安娜捂着脸,含糊其词,「如果我不顺从的话就会被立刻打死……之后他们给了我很多糖果,教我不要把这事说出去。」 

      原来她给我的那些糖果是…… 
      这帮禽兽! 
      望着乔安娜楚楚可怜的模样,我攥紧拳头——要知道在集中营,她不可以生下孩子,也不可能生下孩子!因为怀孕的女人只有死路一条!除非…… 
      「乔安娜,」我沉声道,「虽然这么说对妳很不公平,但是……妳必须得堕胎。」 
      听到「堕胎」这个恐怖的字眼,年轻的姑娘脸色更加苍白了,可她并没有发出反对的声音,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该怎么做?」 
      「先保持冷静,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这么安慰她。 
      乔安娜受到感染,不哭了,她「嗯」了一声,对我投来信任的目光。 
      这让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小小的人流手术,对过去的我而言,不在话下。可是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