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算了,我也是糊涂,忘了你们才结婚不久。” 心里想着这件事有点麻烦。寿武看出了母亲的难处,冲淑娟说:“你就挑两件吧,妈都跟人家说了。” 淑娟有些不高兴,说:“那我就挑挑看吧。” 秀莲说:“你挑吧,新时候多少钱我给你,你再买新的。” 淑娟脸上马上多云转晴。说:“妈,看你说的,好像我多在乎钱似的。” 寿武在一旁说:“我看你就在乎钱,妈一说给你钱,把你脸都乐开花了。”淑娟有些不好意思,说:“谁不爱钱,妈你说是不是。” 秀莲对寿武说:“你媳妇说的对,你们都有钱了,妈才高兴。”
玉敏菜没卖完,秀莲就找她了。玉敏把菜收拾了一下,说:“婶儿,只能给你拿点剩菜了。”秀莲连忙说:“千万别拿,家里头两天寿文拿的菜还没吃完哪,你再卖一会儿,我等你。” 正好旁边来了两个妇女,问剩下的菜全都要能不能贱点。玉敏说:“婶儿,那我就全都卖了,也不知你家里真有没有,这点菜值不了几个钱的。” 秀莲说:“真有哪。” 玉敏把秤、袋子和筐收拾了一下,放到车上,推到市场门口卖茶蛋的老头摊前。老头坐在矮凳上,拿着把扇子,赶着飞来的蝇子。玉敏说:“大爷,你帮我看一下车子,我一会儿就回来。麻烦您了。”老头挺好,哑着嗓子说:“麻烦啥,你去吧。”
离开市场,两个人边走边聊着。一个蹬三轮的男人从后面赶上来。问:“坐车不?” 秀莲说:“不坐,我们道不远。”玉敏回头看了那个蹬三轮的人一眼,说:“都是农村来的,和我和租一座房子的那家人,就是男的蹬三轮,女的卖馒头。”秀莲说:“不到城里不知道城里农村人那么多。”指了一下前面的水泥桥,说:“过了这座桥,农民城那边就是寿武家。”玉敏抬头望了下,说:“就是那栋红楼吧。”秀莲说:“就是那栋红楼,去年新建的。”玉敏半有意半无心的称赞着:“寿武他们真行,刚结婚就买楼了。”秀莲说:“贷款买的,得按月给人还钱。他爸的赔偿金寿武死活不肯用,日子过得也不怎么宽裕。论余钱,还赶不上寿文他们哪。还是农民好,挣得不多,花钱的地方也少。” 提到陈寿文,玉敏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些犹豫地说:“婶儿,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秀莲的心动了一下, 说:“什么事儿,你说吧。”玉敏想了一下,说:“前天我看见陈寿文和江海媳妇了,他们有说有笑,很亲密的样子。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了,后来一看,真是他们俩,他们没看见我,好像就是来闲逛的。” 秀莲没感到惊讶,反而有一种猜测被证实的平静。但为了掩饰她早已知道了这件事,她停下脚步,问玉敏:“真有这回事儿?” 玉敏说:“是真的,我真看见是他们了。” 低下头,好像无意中看见了这件事有什么不对似的。秀莲拉着了她的手。“这件事你对谁也不要说,传出去对两家都不好,我回去问问寿文,要是真有这回事,怎么也得栏着他。” 玉敏对自己说出这件事有些后悔,何必做长舌妇去破坏人家的好事,陈寿文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是她告的密,不定会怎么想她哪。见寿文妈叮嘱他,就说:“我不会对人说,你也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他们知道了不定会怎么恨我哪。” 秀莲说:“我不把你说出去,再说,我也不能打他,骂他,就是好好劝劝他,他要是不听,我也不能硬板牛脖子。江海媳妇也是,平常看着多好的人哪,长得又标致,又和气,又通情达理,听说在家时差几分没考上大学,咋就和寿文搅到一块儿了哪。”玉敏听到秀莲夸江海媳妇,心里竟可笑的产生了几丝嫉妒。
开门进了屋,玉敏往四周看着,由衷的羡慕说:“还是城里的房子好啊。”有些不敢走动了。秀莲说:“好也是人住的 ,我刚来的时候还有些住不惯,觉得拘束,还不如自家的瓦房好。连让玉敏坐在沙发上,给她端上水果。见秀敏不好意思吃。硬往她手里塞,说:“城里人往上端水果都是摆样子的,咱农村人不来这虚的,你就吃吧,也没外人,衣服寿武媳妇早找出来了。” 到卧室,不一会儿,拿出几件还挺新的衣服。玉敏有些不好意思要,说这是新的呢,秀敏说:“样子都过时了,淑娟早就不穿了,我穿不出,雪心还不要,妯娌两个有点不对付,谁也瞧不起谁。淑娟有点小心眼儿,雪心一点亏也不吃,凑到一快儿了。咱们别说她们了,你快试试衣服吧。玉敏站在镜前试着; 高兴的脸色绯红,说:“我好长时间没穿好看的衣服了,整天卖菜,只能穿一身又老又土的衣服。”兴奋了一阵会儿,秀莲替她把衣服收起来,装在一个大塑料袋里,放在玉敏跟前。坐下来,说:“我还真有事要告诉你。你这段时间没听到家里的消息吧,?”玉敏说:“除了你,家里边谁也不知道我在这儿,我什么都不知道。” 秀莲往玉敏跟前坐了坐,说:“那我跟你说这件事儿,也不知道对你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李建平死了,是自杀,他爸骂他,他就拿刀扎了自己的肚子。救也没救过来。” 玉敏先是惊愕,而后眼泪就流下来了,哭着说:“他这是自找的,他活该,他死了,我一滴眼泪都不掉。”说着,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像是为了证明流眼泪并不是她所愿。
哭了一会儿,玉敏眼睛红红地问:“他死多长时间了?”秀莲说:“听寿文说有十几天了,人都安葬了。”两个人一时都无话可说。沉默中,秀莲感到了自己与眼前这个年轻女人有着某种共同的命运,这使她对她感到亲近,产生了一种母性的爱怜。窗外视野所及处,两栋高耸的楼体间有十几只白色的鸽子穿越,更远的背后,是一片灰蓝色的天空。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之十八
江海夜里回来,叫了好半天,老婆晓丽才出来开门。心下生疑,进屋仔细观察,很快发现了不正常,炕上被褥凌乱,晓丽的神色慌张,而且,穿这一条他从未见过的窄的不能再窄的短裤,上身赤裸,只披着一件衣服,里面的Ru房裸露。从时间上看,她只穿这样简单的衣服,马上就能出来给他开门。联想到上次回家父母透给他的话,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他目光阴郁的看着晓丽,看得她脸上的表情无处躲藏,“你在家偷男人,你这个表子。” 女人慌乱了一下,故作镇定的样子,显得有些假里假气。说:“你在说什么呀,回来就骂人。”她没有生气,恼怒,转身走开不理他,这更证实了他的猜疑。他有些泄气,委屈,怨恨。说:“你对得起我吗,我在外面累死累活的赚钱,你却在家养汉,当表子。”晓丽避重就轻地说:“你在外面干,我在家也没闲着,地里家里房上地下那样活不是我干的,你伸过一下手吗。回来就骂人,乱怀疑人,我还说你在外面胡搞哪。”此时江海还不能断定老婆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但他不能不怀疑她的清白,他只有一意认定她的奸情,才能逼出真相。“你是没闲着,你那地方没闲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陈寿文的事,我今天就是回来抓奸来了。看你今天穿得这样,不是卖X,当表子,谁穿成这样,我跟你结婚也有好几年了,你为我穿成过这样吗。” 晓丽本来觉得自己有负于他,自然口气上不那么硬气,但见江海一次次骂她表子,说那么难听的话侮辱她,那点最后的愧疚也没了。她边上炕穿衣服,便冲着地上的江海说:“为你穿,你也配。你算什么东西。我还警告你,别再骂我表子,我不是表子,不许你污辱我的人格。” 江海有点气懵了,大声说:“我就骂你表子,你这个表子。我还要杀了你,杀了陈寿文。” 说着,煞有介事地去找厨房取菜刀,打开厨房的门,开了灯,正好菜刀放在锅台上,他没有不拿的理由了。但他仍在厨房里翻盆弄碗,装出在找的样子。边找边大声说:“妈的,这菜刀弄哪儿去了,我非的找着不可。” 最后实在托不过了,才拿起来,尽量慢的往屋走。发现晓丽还在炕上穿衣服,并没有吓得跑出去,有点沮丧。见江海拎着菜刀出来,还没穿好衣服的晓丽本能的向炕里躲了一下,这更刺激他把假戏演得逼真。他说:“我先杀了你,然后再杀他,玩了我再自杀。”边说边上了炕,往老婆跟前凑,晓丽往后躲着,躲到墙角时,不再躲了,反而往前站了一步,几乎挨到了江海,说:“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也还是爱他,我这辈子做回人值了。” 江海没有想到把菜刀举起来,没有想到砍下去,胳膊就好像自己动起来,真的砍下去了。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量,菜刀却嵌进晓丽的头颅一寸多深。血从刀口下面流下来,细细的一条,像活了似的流过眉心,流过左侧的鼻翼,在口唇处停了一下,继续往下流,切割过整个颜面。晓丽的身子一点点往下堆,眼睛幽怨的看着眼前惊呆了的男人。看见老婆瘫在了墙角,江海好像从梦中醒来,又好像置身在另一个梦里,一下子把老婆抱在怀里。晓丽眼睛大睁着,但显然已经看不见什么了,嘴里还在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是表子,我不是表子………”江海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哭着说:“你不是表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他只管哭,不知什么时候,晓丽已经在他的怀里死了。但他仍然抱着她,他已经忘了因为什么杀了老婆,他只记得他杀了老婆这个事实。江海哭一阵,睡一阵,做了无数个梦,醒来又忘记。精神处于一种谵妄状态。
之十九
直到天快亮时,江海才感到怕,他杀了人,他成了杀人犯,他会被关进监狱,会被判死刑。他怕得要命,感到绝望,想到了逃走和自杀,但在最后一刻,他选择了自首。太阳出来,世界亮堂堂,村里人家的烟囱冒出了炊烟,门前在木厂干活的人都上班了,在乡中学上学的学生也骑车过去了。要是在城里工地上,这时也早起来了干活了。昨天他还在城里,他砌的一个窗口因为量差了尺,大了十公分,被包工头臭骂了一顿,觉得又屈辱又没面子,现在没什么感觉了,甚至连包工头的臭骂也是一种享受,可望而不可即了。尔后因为这件事,他才要请假回家看看,因为没赶上早一点的车,只好多等了两个小时,在车站,他几乎想要不回来了。他要是当时又回到工地该有多好啊,那么,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在往家走的路上,他还想着家里的老婆孩子,感到了家的温馨,现在一切都恍如隔世了。
江海把老婆最好的衣服找出来,很费劲儿的给晓丽穿上,整理好,又把她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平放在炕上,头枕上了枕头,又盖上了被。便走出屋,先到了父母家,儿子还未醒,母亲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说昨天。看完儿子和父母,江海毅然向乡上走去。在村口,碰见了卖菜回来的张玉江媳妇,同她打了招呼,继续向乡上走。一路上,他觉得两旁的庄稼,杨树,脚下的小草,小草上的露珠,偶尔飞溅起的一只蚂蚱,枝头的小鸟都很可爱,都很美好。
到了乡里,太阳已经升起很高,店铺都已开门,在街上,他碰到了村兽医李文军,他们打过招呼。李文军说是来办理儿媳的离婚手续的,他先要找一个人,走开了。江海直接去了派驻所。派住所里只有一个年轻人值班,见江海进来,问他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