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温子然开了门。
寒冬料峭,茫茫夜色,刀子般的冷风来回地刮着。
宋千夏出现在了门口。她只穿着薄薄的单衣,瘦弱得过度的她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手臂与小腿肚上纵横着长短不一的伤痕。
她在风中瑟瑟发抖,舔着干得起皮的嘴唇 ,眼睛红红地说:“我今晚想住在这里。”
温小天也是这才知道女儿有着这样一个玩得很好的朋友。
后来温子然的母亲李丽帮宋千夏处理了伤口,过程中李丽满眼的不可置信,她怎么也想不出有人会如此狠辣地对待自己的亲骨肉。
晚上睡觉时宋千夏一直都在哭,但只是固执地咬着牙齿,没有令自己发出声音。然后又开始咳嗽,全身都在发抖,出汗,枕巾上湿了好大一片。
稍微平复些后,宋千夏说:“子然,你说,如果千月还活着,如果她只是被妈妈送了人,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好很多?妈妈那么爱打人,千月身上又有病,如果还生活在这个家中,一定挨不下去的吧…”
“嗯…千月她肯定过得很好。”温子然将宋千夏抱得更紧,叹了口气,安慰她。
那次以后,温子然没有再看见千夏哭过一次。
只是,宋千夏越发地变得像个小痞子了,而且,她似乎认得不少大街上人模狗样的混混,到处都在盛传关于千夏打架的故事。她就这么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坏女孩。
不戴红领巾,不按时完成家庭作业,做操的时候也不怎么动胳膊。
而温子然的形象与她则完全地颠覆了过来。温子然听话,会认真地去上每一节课,仔细地在本子上写满笔记,她是一个常常受老师和同学表扬的孩子。
每天用钢笔在作业本上写出工整干净的字体,每天在出门前端正地系好红领巾,每天都不会迟到,更别提旷课。
于是,两个一起长大的伙伴开始产生了各自的变化。
***
温子然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甚好,她潜意识里抬起手在眼前挡了挡。轻轻动了下,浑身便是一阵酸痛,好像和人大打出手过一样。
她似乎做了许许多多的梦,一个接一个,中途虽然切换得很快,但却给她带来了一种非常真实的感觉。
突然想起一种说法,说人在临死时,脑海中会出现一幅一幅的画面,都是按着生平遭遇的时间顺序所列好的。
瞬间,温子然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正要死去。
一旁传来椅子挪动时发生的声响,看见室友舒琳起身去倒开水的时候,温子然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回到了宿舍。
昨晚上喝了多少?不知道。她只是迷糊地记得自己好像哭了,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完全不知道了。温子然笑,幸好自己是和千夏在一起,如果是和别人在外边喝得烂醉如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换做和别人在一起,她也就不会喝酒了。
而且,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子放纵一次。一直以来,她都是扮演着一个乖孩子的角色,不管是在什么时候。
“舒琳。。。几点了?”温子然揉着太阳穴。
“噢,班长你醒了啊?等等,我看一下啊。。。两点四十二!”舒琳回到桌前放下水杯后按了一下旁边的手机。
“两点四十二?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十一点多你朋友带你回来的。”舒琳回答。
“啊,那我睡了这么久。。。”温子然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还没做,但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颇为痛苦。
“班长,你怎么喝那么多?”舒琳站在一旁歪着头问。
“见到了好朋友,心里高兴,所以就喝了点儿。”
“就是那个女生对吧?她长得挺好看的,也是重庆的吗?”
“不是。”温子然伸了个懒腰。“广州的。她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唯一的死党,宋千夏,呵呵。。。哎呀,糟了,我忘记叫大家去教室领书了!”突然地就想起了这件事情来,昨天从办公室把课本抱到教室后,还没有通知大家来领呢。
温子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然后就急忙地下了床去,打开电脑打算发飞信通知大家去领书。
幸好今天学校放假一天,如果大家都有课的话,那可就真的搞砸了!
“舒琳,快点儿,我们马上去教室!”
仅仅花了十分钟,温子然就搞好一切并且出现在了教室。清点了一遍人数之后,发现还有两个人没有到,而其中之一就是团支书高丽。
温子然有些不悦,但还是手脚麻利地发完了书。
“班长——”
然而这时,却有一个男生举了下手。
“你说。”温子然做了一个请他发言的手势。
“下一次可不可以把事情做爽快一点啊!人家D班的班长在昨天晚上就
把书发给班上的人了。你不能总这样子吧!”说话的男生眉头微皱。
温子然心里震了震。原来,班长真的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做,许多事情执行起来,总是会让人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而且那些阻力都是自己在想象怎么做好一个班长时没有考虑进去过的。
有些事情,没有做好就是没有做好,没有为同学考虑周到就是自己的不对,不管你有怎样子的理由,你能做的,绝对不是为自己开脱。
她确实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到底有没有领导天赋,到底能不能胜任。也许她太高估自己了,以后自己可以把书念好就可以把班委做好。
事实上,书本上边的知识在某些时候并没什么用。
“以后我会注意的。”温子然向着班上的同学微微地鞠了一躬。
刚刚把书抱回宿舍之后,温子然的手机便又震动了起来。
是辅导员的信息,说的是要每个班级要报上一个节目参加院里迎新生晚会,立马挑选几个有点儿才艺的人出来。
于是,温子然开始挨着个儿地给同学打电话——她实在不想再召集所有人起来了,那一套高中的方式在大学里实行得太多只会惹人反感,说不定等人到齐之后她还没开口就会被人嘲讽一番。
但是令她想不到的是,班上的同学大多比较羞涩,一听到活动的事情,便一个个地推辞着说:“班长,你找别人吧,我真不行。”
每一个人都这样和温子然说一遍的话,还有谁会参加呢。
温子然一边用手撑着脸颊,一边翻着手机的通讯录,想着怎样可以鼓励同学们多去参加学校里的活动。
“班长!”
这时,从厕所里头出来的舒琳一边洗手一边回过头来喊了温子然一声。
“啊,我怎么忘了,你可以去参加的啊!”温子然突然间想到,舒琳很喜欢唱歌,她的声音非常甜美,很适合唱那种安安静静的歌曲,非常抓耳。
“嘿嘿。。。实在找不到人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出一个节目吧!”舒琳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地眯着,看起来非常可爱。
“哎。”温子然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我这个班长,做得不怎么样啊。。。”
“瞎说!”但是没想到的是,舒琳一下子就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那样子去想,你这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你看你常常都是饭都不吃,然后就忙着处理班上的事情,还要怎样嘛?你不要听班上那些人那样说就否定自己,是个人,谁能没点事儿?再说这又不是多大个事情,今天又不上课,今天发书又有什么关系?又不能影响班级上什么利益。高丽在那儿挑拨离间的,你别上她当,广摄那么多个班,哪里是只有你最后发书的啊?我认识一A班的人,他们就还没有发,那么积极地在昨晚上就发了的就只有一个D班。我相信你可以做好的,别想多了,晓得不嘛?我挺你!”
舒琳连珠弹似地说了这么一席话,温子然快听傻了。 她也从这番话里边找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暗暗地下了决心,今后绝对要做好所有的事情。
打开电脑,登上QQ,温子然点击了创建群,接着在群名称上面输入了“10广摄B”几个字。
☆、她的演出
进入到一个新的学校,对此处的一切事物都还不是太熟悉。这样一来,自然就会感觉似乎到处都透露着一种距离。
那种冷漠着的陌生感无处不在。人与人之间,客套地说着话,不像高中那般可以打打闹闹互相追逐。
往往都会在相互见面自我介绍后再添加一句:“以后请要多多关照。”
所谓利益的存在,正是体现于这些细小的夹缝中。
上课的时候不再是固定的教室和座位,除了专业课之外,每一堂公共文化课的面孔都是陌生的。
有时候老师会重复地点一个同学起来回答问题,但是这样重复并不一定能让人记住那个学生的体貌特征。
有时候温子然会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疏离,其实就是在大学里面学习出来的。但最后怎么想也都还是觉得不能去埋怨太多。
舞台上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着布置一切。
舞台下是一排排的梯状观众席,温子然早早地就过来了这边。舒琳陪她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去后台准备了。
因为每个系每个专业的学生是划分了座位区域的,而且这里很早地就来了许多人,为了同学们方便找到自己班的位置坐下,温子然不时地就会站起来,冲着进来的本班同学招手。
人到得差不多后,温子然开始给每个人发一些小物件,那是一种塑料做的小手,摇起来时会撞击出“啪啪”的声音,方便观众在观看演出之中‘鼓掌’。
发到最后,还剩下一个,温子然的眉头皱了起来。五分钟前点过一次名,高丽没有来,可是到现在却还没有来,演出还有十多分钟就正式开始了。
今天比较特殊,辅导员说了要来亲自查看的,因为上面领导说不来的人就要接受扣学分的处罚。
“怎么还不来,急人!”温子然将两个小手掌放到了一边,然后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高丽刚才发了短信给我,叫我和你说一声,她来了,不过是和别的系的人一块儿坐的。”这时,一个女孩子小声地说了出来。
温子然眉头却仍然皱着。她实在是太厌烦高丽的这种行为了。
“她想申请转系么?你回去问问她,如果她想,我帮她,只要她准备好手续费,不多的,七八万而已。”温子然望着那个女生,勾着嘴角,面带微笑却眼神冰冷地说了出来。
那个女生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她在班上是和高丽一伙儿的,温子然现在把高丽说得那么不像一回事,在某种意义上也等于是在说自己。
而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上面显示着两个令她差点窒息的字:“千夏。”
也许是在自己喝醉的时候千夏把号码存到了她的通讯录上。看着屏幕上那个闪动的小信封,温子然的心里突然地就暖了一下,那些所有的浮躁都变得柔软安静了下来。
“我是第五个节目。”
读完之后,温子然笑了起来。
千夏唱歌很好听的,她的舞步也很精湛,站在台上的时候,总是光芒万丈的样子,台下的人总是会为她而疯狂起来。
但是温子然还是最喜欢听她唱慢歌,微微闭着眼睛,将话筒放在唇边,轻轻地哼着,似乎全世界都已与她脱轨了的样子。
温子然合上手机盖时将手机捧在胸前用力地呼吸了一下。
“班长,情书啊?笑得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