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窝在清歌怀里,清歌在抱我上马前只告诉我,“路上解释不清,回家你就知道了。”
天色微明的时候我们赶回了王府,冰心在侧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一见到我们,什么话都没说,迎了上来。
清歌只问了一句,“来了?”便拉着一头雾水的我匆匆进去,冰心机警地看了看四周,才将侧门悄悄带上。
“刚刚睿王死士扶着的那个浑身是血的人,你看清楚了?”马车里,一声低沉的询问悄然响起。
“没看清楚脸,但是那步伐看起来应该是个功夫极高的江湖人,但受了极重的伤,是死是活,还难预料。”莫逐流思索片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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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外公在,何人能在睿王府咽气?江湖人——他还在跟江湖人打交道?”皇上淡淡地道,压低的声音飘出些许幽冷酷厉。
莫逐流打了冷战,“属下证实过,凤十三亲口下令,地下盟邦已经解散,白道寻找武林盟主的行动也已经取消。”
“取消?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还会重新推选武林盟主?与其如此,倒不如还是让凤十三暗中统领……”皇上冷冷地道。
“据说王爷已经扬言天下,他身份敏感,按说已经不能插手武林盟主的推选,但是,朝廷可以对一般的江湖恩怨帮派门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绝对不容许江湖成为一个庞大的有组织有领袖的整体帮派,江湖人如固执不听劝阻,他定不会袖手旁观。白道中人惧于王爷那个‘凤十三’的威名,有多数受过王爷的恩惠,所以武林盟主一事就此作罢,武林中再也不推选盟主!”莫逐流尽可能详细地道。
“……他,确有统领江湖的王者之风!”皇上若有所思地低声道。
“白道人古板固执,只一味认定王爷,其实已经十年没有盟主,从上届盟主被王爷打败后——”莫逐流轻声道。
“所以说,有他从旁协助,朕所要解决的一切问题都能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朕又怎么舍得放他走?”皇上勾起嘴角,面上表情复杂难辨,“但愿,他不要做出让朕失望的事……”
“回宫!”皇上轻声道,凌厉莫测的眼光,最后一次扫向那紧闭的侧门。
每进一道门,清歌立即吩咐关闭,一直来到最后的小小客厅,向来只有自己人可以进来的。
一路上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任由清歌紧紧地攥住我的手,他信任我,同样,我也信任他。
客厅里,两个黑衣人一看到清歌,顿时扑上来呜咽着趴跪在地,“主子,刀影他……”
这两人,竟是许久不曾露面的锏影和钺影兄弟!
我只知道清歌派他们出去执行秘密任务,具体是什么事我没有问,清歌也就没有说,可是现在看他们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分明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拼斗,不由得心惊肉跳。
再加上他们话里的意思,沉默忠诚的刀影,我顿时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
清歌晃了一晃,我连忙扶住他,他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声音是那么得疲软,我知道,刀影跟随了他那么长时间,那份感情已经不仅仅是主子与属下那么简单……
“我不是让你们先顾着自己吗?”
“……刀影说,一定要为主子保住他!”锏影哽咽着道。
外公轻轻将放在躺椅上,比锏影兄弟伤势更加严重、已经昏迷过去的人翻了过来,阴柔俊美的脸庞暴露在大家眼前,赫然在天牢里应该早被处死的——雷泽!
我不由得攥紧了清歌的手!
“他,我猜出天牢里的人是假的,让锏影兄弟下南方去救他,皇上虽然放过他,但却不代表他能够在重重追杀中死里逃生——他也是我兄弟,何况,雷渊为我而死,我应该为他保全幼弟,我知道他很危险,非常危险,会给整个睿王府带来灭顶之灾,可是——你怪我吗?你会怪我吗?”清歌把我的手拉到他嘴边,喃喃道。
“不会的,这也是我所希望的!”我轻声道。
“刀影原本不会死,那致命的一刀本来是要砍在他身上的,可是刀影扑过去……”钺影哭了,圆圆的脸上满是泪光。
“对不起……”清歌低低地道。
“刀影说,他是主子唯一的弟弟了,主子以后有什么事,总还需要有亲兄弟帮着,他不能让主子唯一的弟弟有事。刀影还说,要是有来世,他还要当主子的死士!”锏影努力压抑着胸口的悲痛道。
“你们,把他带回来了吗?”我沉声问道,这时候的清歌紧紧地闭上眼,抿着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没,哥说了,就把刀影当作勇王就地掩埋,骗过别人的眼睛,等风头过了,重新给刀影树碑也不迟!”钺影抽泣道。
“嗯,你们做的对,我们一定会把刀影带回身边的。”我静静地道。
客厅里沉默蔓延,只有锏影兄弟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清歌沉重的呼吸,交替震动众人的耳膜。
“那个为我而死的人,叫刀影,是你的人?”一声虚弱孔渺的声音插进来。
我们一齐看向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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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泽捂着胸口,极其缓慢地坐起来,看向清歌,狭长的眸中邪气不再,脸上隐约有一层从未见过的悲伤。
第三卷 第四十七章
日复一日,清歌一脸平静地忙碌于政事,我把教导若风的任务揽到身上,睿王府内部的一切依旧有条有理地进行着。
雷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了他的重伤期,他什么话都不说,整日坐在园中发呆,外公手头无事,便时刻注意调养他的身子,只是就算华佗再世也无法阻止他迅速地消瘦下去。
云蓝和秋灵捎来消息,他们在荒芜比南蛮更加原始的赤岭以南寻到一处四季如春的好地方,山清水秀,人烟稀少,民风淳朴,他们已经简单修整了山谷,建造了防御机关和房屋,单等我们给予命名,然后结束京里的一切去与他们汇合,在那里定居。
他们在安排好山谷形势后,易容走遍大江南北,将清歌名下称号各异的商号店铺悄悄结束,为了避免被人跟踪,云蓝将大部分资产折成金银珠宝和工具用品,分成小批运放在赤岭,便不再向南,转而在赤岭一步一步犹如蚕食桑叶一般,建立起一个不至于引起官府注意但是却可以不动声色搜罗各方情报的生意网。
云蓝的头脑果然机灵,我与清歌倘若隐居,绝不是两人往深山老林里一钻了事,而要选择更加安全稳妥的方法。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如今朝既然不能待,我们退而求其次只能选择“市”,却不能选择“野”——未来皇上的注意力必然放在寻找山林隐士上,而绝想不到,我们居然大剌剌地活动在市井之中。
外围的一切基本准备就绪,我现在要头痛的,是如何在铁桶般的京师,找到一条安全的出京之路。
年底的时候,雷泽终于跨越了自己心头的那一关,战胜了自己的心魔,在某一个晚上,主动要求和清歌谈话。
书房内,清歌和雷泽面对面坐着,似乎谁也不想先开口。两人的面庞在摇曳的烛光下,不时拖过一抹阴影,在某一刹那,白日里看起来完全不像的两张面孔,竟然意外地出现某种程度上的相似。
也许就是这份隐匿太深的相似,让清歌甘冒危险救下雷泽吧。
在清歌的允许下,我窝在挡风绡帐背后的躺榻上,透过绡帐看着眼前两条朦胧的身影。
“他是怎么进入我们组织内部的?”
雷泽缓缓地问道,看向清歌,清歌坦荡宁静地看着雷泽。
“当日我易容混进明州,他同时随我进去,他的任务是——保护你。”
“为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雷泽蹙眉轻问,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在椅把上敲着。
“你如今孑然一身,一败涂地,连东山再起也绝无可能。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牺牲答应的命来夺取?”清歌平静地反问道。
雷泽抿嘴,脸孔发白,狭长的眸如猫眼收缩。
我不知道为什么清歌突然说这么重的话,可是清歌一定有他的道理。
“收容一个战败之将,还是个危险的通缉犯,难道你只是一时的善心?”雷泽不屑道,眼中闪过阴影。
“也许你不知道。”清歌仰头不看雷泽的表情,双手搭在椅把上,指尖并拢,玩着自己的大拇指,“九天已经下令放过你,我以为刀影他们足以全身而退,没想到……”
“可是最后想要我命的,就是九天的死士,你以为我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你应该谅解,每个人身边,都有非常忠心的——朋友。”清歌轻道,“刀影对我的忠心,所以要拼命救你;莫逐流对九天忠心,所以他一定要杀了你这个对九天威胁最大的人,即使他也许会因此被九天痛恨并暗杀——而你不也有那些忠心的朋友,甘愿代你服下九天的毒酒的人么?”
沉默良久,雷泽看起来十分疲惫。
“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原因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清歌轻挥手,“重要的是,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听府里的下人说,你——武功被废?”
我从帐后挺身坐起,手中已经扣了三枚银针。
“呵呵,我以为你一直沉迷在痛苦中,却没想到你在低迷中还能打听到这种不怎么受人关注的小事。看样子,我还是低估了你。”清歌微微一笑,修长的十指交叉叠放在一起。
“哼,雷渊为你而死,你为‘他’废去武功,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雷泽攥住椅把,略微激动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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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不值得?那你当初红了眼一般要夺取皇位,你想过值得吗?”清歌问道。
“那不一样!”雷泽咬牙撇开眼。
“一样。”清歌轻松地道,“人的一生总有自己要坚持的原则,不论这个原则是黑是白,一个聪明的人,他的原则坚持与否总会影响广大——比如你一败涂地引发的死伤,比如我形同废人镇住的局势。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雷泽道,首次认真地打量清歌,眉眼还是那样温和的眉眼,笑容还是那样春风般的笑容,只是那清潭般的瞳眸似乎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极薄,却已足够包住火热的心。
雷泽也不糊涂,“九天这次真的伤了你的心?!”
清歌面不改色地微笑,顺手往下一按,动作看似轻松,却听“咔嚓”一声轻响,只见那结实的椅把已经断下一半。
雷泽呆呆地看着他,“你,你伪装……”
“聪明人永远懂得保存自己,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清歌遽然收起笑容,语含冰箭。
“你……”雷泽怒道。
“一个人,始终认不清自己,那是一种悲哀,你若是一直乖乖地做你的王爷,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清歌锐利地道。
“不要说了!”雷泽大吼。
“如果不是呢,一直梦想成为天下第一臣的雷渊又怎么会逝世?如果不是你,你那个庞大组织的兄弟又怎么会一夕之间被全部杀光?如果不是你,刀影又怎么会死?”清歌的声音微微上扬。
“那你何必救我这个罪人?让我死了不更好?!”雷泽大吼,积累许久的满腔情绪终于爆发。
而这,正事清歌的目的。
书房中一下子静默下来,我听到雷泽粗粗的喘息,听到清歌深浅不均的呼吸,我的心跳得很快。
“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