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阿斯卡将手挪到阿久津脖子下方的肩膀上,决定此刻还是别开这种暴力玩笑。
「因为同情?所以不掐我了吗?」阿久津口里吐出淡淡的嘲弄。
「不,本来就只是开玩笑而已,因为你没反应,所以才想过分点无所谓。不过要是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下去,不只是我,连你都会很不妙的。」
自己是粗暴的家伙,能徒手轻易折断人的脖子,尤其是像阿久津那样又细又白的脖子。
「明智的决定。」阿久津泛起歪曲的微笑,他的笑一直都是那样,别扭、不率直,像被扭曲卷起再打结的铁丝。
「要复仇吗?在他给七姑娘带进来时,我躲在哪里偷偷给他脑门来上一枪。」
虽然不会死(因为已经死了),不过让他痛得半死也绰绰有余。
「……不。」
「啊,我知道了,你要亲自对付他吗?道具方面你要什么我就帮你准备什么,毒药、刑具、拷问椅……」
「你还真够格下地狱的耶。」阿久津拧了下眉间。
是是、您说的是。
也没有否认的必要,完全没有。暴力是阿斯卡的本业,使用起来就跟呼吸吃饭一样容易。
「那么,阿久津大人,您决定要怎么做呢?小的领命就是。」阿久津知道自己生前是做什么的,他刻意在此摆出一副谄媚相,结果被瞪了一眼。
「杀人……会被判到哪里去呢……」自言自语似的,阿久津摸摸下唇。
还是接个话吧,「就像你说的……地狱啰。轻一点的话刀山油锅,重一点的话……」
「委托你的价码,这样够不够?」阿久津竖起食指。
「那要看做什么啰。」如果只是给七海先生头上一枪,这报酬倒是挺丰厚的。
「把他带到我指定的地方去。」
「喔?果然是要亲自复仇啊。」
「……这跟你没有关系。」委托人冷淡地这么说。
「说的也是。」阿斯卡淡淡吐了口气,下意识地摸摸口袋,结果只有摸到把小弹簧刀,这才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戒烟一星期多了。「不过,这么做不会马上被发现吗?」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不、我是说……以在城隍公司的员工数来看的话,谁做了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你可还真够自信的哪。」阿久津冷笑了声。
阿斯卡挑了下眉,不明白阿久津的意思。就跟暴风雪山庄或是豪华客船里发生谋杀一样,凶手都是极好锁定的,虽然不能说整个城隍府是密室状态,不过就某种意义而言,大概也差不了多少。
「像你这种有点力量的家伙,在冥道里面不算少数,有些甚至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一一清查起来,可是很费功夫的。而且在这里,光只是破坏一两个规矩,尚在容许范围内,不然你跟我又怎么能暂时脱离因果律的轨道,好端端的在这里谈话?所以我才说你未免太有自信了。」
「还真是乱七八糟的理论哪。」阿斯卡说,「不过你的话倒是伤了我身为专家的自尊,如果真有这么多能人异士,你去拜托他们不就得了,何苦委托我。」
阿久津的脸上淡淡透出红色的愤怒,因为觉得这样有趣,所以阿斯卡很刻意地继续说:「还是说你,你……没什么朋友?」
咻——
本来能避开的电线,就这么活生生地缠了过来,一圈圈地绕在颈子上,就像过时的颓废风装饰品。
「闭嘴。」
「没什么好丢脸的,不是吗?一直到我还活着的时候,也是除了陌生人之外,就只有敌人了。」惨兮兮。
唏哩哗啦、惨不忍睹的人际关系。
之前(生前)阿斯卡也做过将被因为任何原因遭到拘禁的人质营救出来的任务。
若是在动乱国家,直接一点的,就去劫持有权有势的要人,逼迫相关单位释放要营救的目标;若为注重人权的社会,则以医院,或是幼儿园为饵做出胁迫,不过通常这样的国家,武器跟人员都很精良,弄得一个不好,也有全员被逮的可能性。
规模小一点的营救计划,比如说逃狱,如果能贿赂内部人员倒戈这是最妥当的,不然就是在监狱外部引发爆炸,声东击西,配合地形调动直升机或是可轻易变更颜色的车辆……
然而,这些东西也不是在冥道内这么轻易就能弄到手(有没有都不确定),人手方面,就现阶段看来,也只有他一个(要不要让委托者亲自参与,这点还在考虑中)。
现在首先要去做的事,得确认领路人引来亡者之后的行径路线。
很遗憾的,自从他在阿久津先生底下开始做档案管理的工作后,神经方面不知不觉地较之前松懈,另一方面也是想先熟悉现在的生活,所以对于周边探查的兴致,也就暂缓下来。毕竟之前完全没想到,在这种看似安稳的公务员生活下,也会有人亲自上门委托。
麻烦的是,现在时间紧迫。
打印机传来哔哔的声音,最近养成的习惯就是,一旦听到这机器叫,他就得跑过去旁边待命,不然阿久津会完全不管地让地上散乱着大堆纸张。
这回,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不是纸,而是块黑色布料,上面画有标示的白线,才轻轻碰触,由白线框起的布料片便脱落。打印机吱吱地不断跑出材质相同的布,这时一条细得跟普通缝衣线差不多的光纤线迅速地滑过来,飕地夺去阿斯卡手上的黑布,线穿过边缘,自顾自地缝合起来。
他望向阿久津现在正在操纵的屏幕,上面的图案似乎与布片的形状相同,在图案一块块凑上、组合起来的时候,另一方面,真实的布料也同步动作。这时他才意识到,阿久津正在缝衣服。
「这是领路人穿的制服,除非特别订做,卖店并没有现成品,不得已,只好勉强凑合。」阿久津动着鼠标,脑后半数以上的电线换成丝状光纤线,多条同时穿梭在布料间赶工,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一件削肩黑色背心已经完成百分之七十。
阿斯卡甚至看见那线灵巧地在布料边缘反折,并做出漂亮的收边与藏针缝。
「原来你会做衣服啊?」
「不会,这是第一次。」阿久津说,「不过就跟做模型差不多,先从制图开始,只要算好要组合起来的部分就行了。本来要更精确的话,可以先用订书机固定,可惜现在没这个闲工夫。」
「模型啊……还真像你的嗜好。」阿斯卡搔了搔耳朵。
「你也喜欢模型?」说「也」就表示,阿久津是真的喜欢模型了。
「不,我一向都是玩真的,如果想听在航空母舰的弹药库里躲藏一个半月的经历,我可以详细说明。」
「再说吧。」一如所料的回答。
「时间紧迫,我先去探探路,等一会儿再回来拟定作战计划。」阿斯卡随便抓了抓头发,让浏海遮到眼前,故意把腰上的识别证反着戴。
在这个人人衣装上都别有名牌的大楼内,若是把牌子拿下来也许会遭人注意,不过若是将牌于反过来,既可以遮住姓名,又不至于立即启人疑窦。
「你那边还有没有备用眼镜,借我一副,最好颜色不要太漂亮的。」他对阿久津说。
阿久津默默地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副黑色胶框眼镜,用电线卷起来送到阿斯卡面前。
「有度数吗?」
「很轻,一两百的程度。」
本来还想把镜片拆掉,不过既然度数很轻就算了。
「附有追踪与通讯功能吗?」阿斯卡把眼镜挂到鼻梁上。
「买五副送你领结变声器和滑板怎么样?」
阿斯卡喷笑出声,闪出档案室的门。
时间真的很紧迫,由于城隍府的作业时间绝对是奉行「今日事,今日毕」的信条,以二十四小时制来看,从七海先生死去之后,至今已经一个小时以上了,按照亡者指引规则手册(地下一楼商店街的特等公务员考试参考用品店中有卖)中所述,人在死去的八小时内,会有引路人将亡灵领至冥道,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拐出走廊,隔壁单位与隔壁隔壁单位的人员看来依旧忙碌,推着公文车的勤务员在外头来来去去,有时甚至就在走廊上旁若无人地讨论起净灵处理对策,或是地狱满员居然把错归咎到城隍府宣传报应法则效力不彰等似乎很严重的话题。
阿斯卡低着头穿过人群,没有任何人点头打招呼,当然这时他也不便主动示好。在初来乍到的一星期内,光是从档案处走出来都会引来刺刺的目光,他们大概是对于怎么有人可能跟阿久津氏相处愉快感到不可思议。
由那些反应大概就能探知,阿久津平时到底是用什么态度对待他们的。
跟是否尊重无关。
最重要的是,阿久津根本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与「他们」是同一种生物,就如同狗与猫之间,狗下意识想咬猫、猫看到狗则会自动闪避。而能跟自己相处愉快(应该),则是因为他们在「位阶」上有某种波长是相合的。
连带地,自己也被看成异类。
不、自己大概本来就是。还谈不上怪物,只是稍微有技巧的野兽。
自己,总是伪装成人类。
通过走廊,进入电梯,压下二楼的按钮。引路人将亡灵带入冥道后,暂时的歇脚处就是城隍府二楼的接待处。
接待处还真如其名,是个很像饭店迎宾厅的地方,附有连员工办公室都不常见的柔软沙发、自动咖啡机与各式茶包,不过被带到里面的人都神情紧张外加神经紧绷,就跟自己一开始被带到这里时的反应一样。
毕竟能真正坦然接受死亡,并真切发现,死去之后居然还有世界的人,大概并不多吧。
电梯门打开。
正面迎上了一位出乎阿斯卡意料的人士。
「哟!」
「……大叔啊。」阿斯卡走出电梯门,然而对方并没有穿过他身边进去,反而留在原地朝他微笑。
真惨,偏偏在这时遇到了这个公司里最高的权力支配者,城隍王爷的高巽。
「不要老是叫我大叔,都被叫老了。」高巽摸摸下巴的短胡髭。
他长得相当高大而且体格很好,有着一头往后梳的金色头发,以及脸上挂着用来隐蔽危险眼睛的墨镜。
「又翘班啦?」开始闲话家常。
阿斯卡没忘记,初次见面时,对方跷班带他稍微参观环境,顺便以最简陋的方式解说这边的概况。程度就跟公家机关网站里的分类表格一样,只知其名,不知其内容。
「才不是呢,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工作喔。」高巽笑嘻嘻的模样仍旧很有派头,就算不挂识别证(那张脸根本就是招牌了)、没打领带、袖子与领口都不繋好,给人的感觉依旧不变。
「可是你的办公室在最上层,不是吗?」阿斯卡随口问。
高巽这时却没说什么,推了推墨镜,又不自在地挽了下松松的袖口。
「…………果然是跷班?」
「请说这是适当的休息。」
「有这样的Boss,难怪这里认真工作的人都忙翻天了。」阿久津也是,以他那种简直可以说是神速的处理状态,都得跟工作量耗上大半时间,就不要说他这个才刚进入状况的新手了。
「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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