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它才明白原来黑色可以是那么邪美华丽的颜色。
毫不厌倦地看着那纯然的黑,它过了很久才发现这黑色的主人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只是睁着那美丽但空洞的眼睛而已,像是把灵魂遗失在别处了一样,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躯壳。
「他」就这样躺在那里,无神的眼睛望向虚空,一动不动。
但就是这样的眼睛,却时常让它产生「他」正在透过那虚无看着什么一样的感觉。
想就这样看着「他」,看着那双眼睛——
它觉得自己可以这样看着「他」……直到天荒地老。
时间慢慢流逝……
岁月在尘世耗尽了千年……
天劫,也被称为千年劫,凡是修行了千年的生灵都要经过天劫的试炼,若过了便重塑身躯,得道飞升到天界;若不过,千年的道行便毁于一旦,魂消魄散。
在下界,可说是是没有超过千年的生灵的,没有任何人能抵抗飞升的力量,三界众生莫不在此之列。
冥冥中,天道自有不容违背的规则。
千年已近,落夕山腹中的金石也要面临天劫这个逃脱不了的危机了。
痛苦地经历化形的过程,金石要在天劫到来前化成人形,这样抵挡天劫的时候相对会轻松一些。
金石的本体不是生灵,而是没有意识的石头,所以化形比别人要痛苦的多,要完全改变身体的构造。
体内像被几股力量同时拉扯一样的痛,身体像要被融化了,漫长的化形持续了七天,它原本坚硬的身体开始变的柔软,拉出修长的四肢,金色的身体表面变成了白皙的肌肤,灿烂的金发披散在身上。
它终于化为了人形。
化形刚刚完成,他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那个人。
千年的岁月,「他」还是没有一点儿改变,唯一不同的是那原本齐腰的黑发垂至了脚踝,丝丝缠绕在穿着同色衣物的身上。
兴奋的跑到「他」身边,金石像极想得到称赞的孩童,即使那人根本不会响应他……
俯在「他」身边看着「他」,看着「他」雪白的脸庞,挺直的鼻梁,桃红的薄唇,还有那睁开的魅色的黑眸。
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指,颤抖地抚上了「他」的脸,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照着视线的路线巡游了一番,连那在微微抖动的长睫也没有放过。
金石脸上露出了傻笑,这是他第一次和「他」这么接近。
执起一缕黑色的长发缠绕在手上,金石的脸上多了忧虑。
「我知道你听不到我说的话,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再过不久我就要历劫了,要是我过了,飞升的力量会让布在山上的禁制有短时间的失效,你可以趁那时候离开这里。要是我没能……」
他苦笑了一下,「那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听到了吗?」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一声悠长的叹息溢出唇边,纯净湛蓝的眸子里只有那个人的倒影。
突然视角里红芒一闪,一片薄红的物事从那人的衣襟中滑出。
金石好奇的拿起一看,原来是一枚不知是什么质地的红色芯片,触手微温。
想到自己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他」,就算魂飞魄散,好歹有「他」的贴身之物相伴也算不枉此生了。
思及此,他将这薄片收入怀中,最后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当他被狂烈的火焰包裹住的时候,金石才真正体会到天劫的威力,那是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他所历的天劫是「天火焚身」。
天火,传说中温度最高的火焰,可以焚尽世上一切的终极火焰,它灼烧的不仅是躯体,连魂魄也都会被它灼伤。
火克金,对性属金的金石而言,天火无疑是天生的克星。
纯白的火焰高贵圣洁,燃烧的景象美丽得不可思议。
金石咬紧牙关,抵抗着天火霸道的威力。
再忍一下就好,再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飞升根本不是他的愿望,现在支持他的就是可以借助飞升,让「他」有机会可以出去。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被那纯白的火焰灼烧时,身上浮现的淡红光芒。
连魂魄都在哀鸣的痛苦折磨着他,现在想来化形时的痛楚与这个简直不能相比!
听说六道轮回中的地狱道中热地狱的最底层,就是「无间地狱」。相传在那里痛苦没有间断,身体与燃烧的烈火已经无法区分。而在那里,生命也是彷佛永无止境的漫长,痛苦也是永没有结束的一天。
金石觉得自己就像身在「无间地狱」,连神智也都无法再保持清明。
也许是因为他意志坚定,也或许是因为他的确拥有强大的实力,金石还是撑到了天劫过去的时候。
被烧焦的肌肤又重恢复了原貌,变得细嫩光滑,长发像金丝垂在脑后,身上被焚尽衣物的身体现在罩上了一套金色的铠甲。
天上祥云汇集,天边隐隐传来了仙乐。
感到向上拉扯的力道,飞升——已近在眼前!
没有为飞升感到任何喜悦,他轻皱眉头,将视线转到后面。
还看什么,明知道这里是看不到「他」的啊……
金石收回了视线,任凭力量的牵引,身体向天上飞去。
希望……「他」能顺利逃出来……这是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天界蟠桃宴。
蟠桃分三类,一类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体健身轻;一类层花甘实,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最后一类,紫纹缃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蟠桃乃天界圣品,对仙人的帮助甚大,平时若不是立了大功的仙人,是不会轻易赐予的。而此次的蟠桃宴每个仙人都可得
到一颗,这千年难得一遇的机会,给沉寂了千年的天界添上了几分热闹。
此时,瑶池天宫内仙人们正三三两两或坐或站在一起聊天,不时传出两三声笑语,气氛显得一派宁静悠闲。
但这悠闲的气氛,被突然出现在莲池中央的两人打破了——
众仙马上停止了交谈,站起身来行礼,先前的闲散气氛一扫而空。
彩衣紫带的女子启唇一笑,微一扬手,天宫中仙乐忽起,缥缥缈缈,如梦似幻。
旁边男子白衣似雪,足下像踏在镜面一般波澜不起,足尖微动,身影已在玉座之上。玉般的脸孔高贵清冷,冷色的眸子环顾众人,清淡地说了句:「大家尽兴吧。」
众仙松了口气,不敢再看向他,重又聚在一起聊了起来。
西王母身形一动,站在了他的身边。
「哥哥,这回的蟠桃比以前多结了很多呢。」声音是在别人面前没有的温柔。
她坐在玉座上的哥哥是这个天界的主宰,是元始天尊唯一的儿子——东华帝君。
东华没有看她,淡淡应了句:「是吗?」
她没有介意,相对于旁人,他的态度已是极好了。她的哥哥,从不会把眼神倾注在一个人身上,永远那般高高在上,不可捉摸。
「那我现在就命人把蟠桃分发下来吧。
「……哥哥?」
她发现今天的哥哥好像有些不对劲,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陵光神君身边站了个金发的青年,金色的发丝束成一束,天蓝的眸子,深刻的五官,修长的身躯站的笔直,脸上带着一抹笑。
「他是才不久飞升的仙人,赐号启梵。」
东华收回了视线,无言地看了她一眼,闭上了眼睛,开始了冥思。
他没注意到,就在他闭眼的那一刻,那金发青年看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眼神。
宴会上,三三两两的神仙们各自和相熟的人聚在一起或畅饮或低声谈论。启梵认识的人不多,只有带领他的上仙在他身旁。
每个初入天庭的仙人都会有个指导上仙,教导新进的仙人该遵循些什么。他的指导上仙是四方神之一的朱雀陵光神君,通过他,他知道了很多天界的事,包括……发生在一千年前那件事……
启梵刻意询问了千年前发生的大事,因为通过这段时间对天界的认识,他已明白天界对「那个人」的做法非常的奇怪。
对犯了罪的妖魔,天界一向施予的刑罚就是收了妖丹,然后杀了了事,不然就是丢到北冥极寒之地,永远受酷寒的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如同「他」一般,将其封禁在下界的做法实在没有听过。
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陵光神君回答得倒是很干脆,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
「千年前天界倒真是出了件大事。
「那时在上古时期,元始天尊大人封禁的竖亥在过了万年后竟然破封而出,当时天界无人可挡,只有东华帝君大人将自己的爱剑『裂天』,与据说是上古时期的宝物相融合,将竖亥重伤,竖亥逃往下界,这才解决了可能牵连三界的灾祸。」
竖亥?不,不应该是他,那个人是被天界封禁而并非重伤……
「你问我还有什么事情?嗯……好像没什么大事了啊……哦,想起来有件事倒是满有趣的。在这件事之前啊,倒是有段小插曲,说是有个下界的妖魔擅闯天界,还杀了几个守卫的神将。
「结果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当然最后还是被杀了呗,妖就是妖,怎么能与天斗?」
被杀了?是「他」吗?但「他」还活着啊……虽然没有意识,但「他」的确还活着。
好想赶快见到「他」,把「他」抱在怀里,看着「他」的眼睛。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逃出去吗?要是「他」逃出去了,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真是该死,为什么没想到「他」现在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要是被其它的妖魔鬼怪伤了怎么办?
他好想见「他」……
好想好想……
与此同时,在人界阴暗的一角,魔物们正为了闯入的猎物而窃窃私语。
「是人?不,不是……」
「是妖?嗯……也不像……」
「他要像这样走到什么时候?」
「怎么没有反应?嘻嘻,原来是个傻子……」
「但看起来很好吃……」
「我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好想吃了他……」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一道紫电劈向隐藏在暗处的魔物,尖锐的叫声像要撕破耳膜,浓浓的焦臭味传来。
「这么漂亮的人……真是少见……这样成为『它们』的腹中之物也太可惜了。怎么样,跟我回去吧?
「不说话?那就是同意罗!」
青衣的男人笑着抱起那没有任何反应的人儿,绝尘而去。
翠绿峰,传说中妖魔聚集的地方。
翠绿峰所在之地远离人烟,灵气充足,正是极好的妖魔潜伏修炼之处,妖魔天性喜好血腥,崇尚力量,妖魔聚集之处自然少不了争斗。在这里,只有实力才能说话。
而有本事成为翠绿峰主人的,拥有可号令翠绿峰上所有妖魔权利的人,自然有着不容小视的实力,而这一任的翠绿峰主人,就是一只修炼了九百年的妖狐——碇渺。
也许是妖狐的天性,碇渺喜欢搜集天下所有美丽的东西,华衣美服、珠宝首饰、陶瓷、玉器、花草、鱼鸟,凡是美丽的东西,他都想得到。
碇渺最近很高兴,因为他得到了一件美丽的东西,一个连他都会看呆的东西……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漫无目的地走在幻境森林里,幻境森林是众所周知的危险之地,里面是无数的低级魔物和恶灵栖息的地方,那里常年笼罩在瘴气之中,寻常的妖魔也是不敢孤身一个进去的。
碇渺去那儿是为了一种奇花,只能长在森林最深处,最阴暗之地的——幽泽之花。
妖魅惑人,噬心夺魄。
在看到那人时,就如同看到了这花的化身一般。
不过……这花是没有了灵魂的。
他似乎是没有意识地走着,没有方向,没有停歇。
在他身后跟着一群低级灵和魔物,在寻找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