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对手了,那名青衫女子得逞似的眨眨眼,艳丽之中混杂着顽皮神态。
「其实……他一开始很好、很好的,我从没见过有哪个男人能如此坐怀不乱,
虽然有时让人觉得闷了些,但姐姐就爱他正直、严肃的模样。」青沉浸在自己的
回忆里,口里缓缓勾勒出当年的情景,断桥、细雨还有那把竹纸伞……
「不会就因为一把伞就一见钟情了吧?」何弼学翻了翻白眼,就算是他跟CK
都没那么浪漫。
「很可笑吧?一个修练了上千年的蛇精就这样栽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手里,姐姐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这么爱他。」青微微叹了口气,她陪着她修练了五
百年,她陪着她经历风风雨雨,可是她在她的心中,地位始终及不上他。
「反正有的是时间,可以说说吗?」吴进推了推眼镜,这位考据狂的可怕症
状阻止不了的发作,青点点头、笑了笑,她也憋了数百年,难得有机会让她渲泄。
「他和姐姐的感情很好,虽然没有轰轰烈烈,但姐姐求的就是那份平淡。本
来—切都很好的……直到……直到他死而复生……」青幽幽诉说。
「死而复生?」何弼学跟吴进愣了一愣,现在是怎样?死而复生很容易吗?
「并不是真的死而复生。他大病一场,就好像……就好像三魂掉了七魄一样
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姐姐愁得都白了头发,正想上昆仑盗仙草救治时,他
又突然好了,只是……清醒过来……他人也变了……」青长长叹了口气,眼神中
的痛楚仿佛当年的争执又再重新体验一遍。
「他醒过来后,性格大变?」何弼学狐疑,未了跟吴进对看一眼,他也认识
一个从昏迷中转醒进而变了个人的家伙,心底浮现一些不好的推测。
「是的,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蛊惑姐姐,害得姐姐真的为他去盗仙草,得
罪了昆仑山众仙,他抢了姐姐的仙草、打伤姐姐后一走了之,留下姐姐遍体鳞伤
的等死,最后不得不躲入塔内重新修行。」青摇摇头,这正是为什么她会这么恨
殷铣,她万分心疼那个痴心、痴情的女人。
听着青的幽幽叙述,何弼学与吴进不难想象当年的种种场景,如同故事般恩
爱的夫妻,因为一场大病之后全变了样,而那场病却来得诡异。
「我现在开始担心,你们可能怨错、恨错人了。」吴进严肃的说明,何弼学
不能再同意更多的点点头。殷铣可能早在「大病一场」的时候就被害死了,而醒
过来的还会有谁,九成九是那个天杀的殷司,真没想到这老鬼早在宋朝就是个坏
蛋了。
「先暂停一下,我还要听!人有三急!」何弼学举手止住话题,跟着习惯性
的跳了跳,冲上冲下的找厕所。
小心的推开木制的门,何弼学探头进到厕所里,又不晓得是谁规定的,厕所
永远盖在阴暗的角落里,大白天时就已经晒不到什么日光了,现在外头飘着毛毛
细雨,室内变得更加昏暗。
「嘘……」终于解放了的何弼学长长呼出一口气,厕所里脏脏旧旧的充满霉
味,不禁让人好奇这里究竟荒废了多久。
「咦?居然还有水?」扭开水龙头,先是一阵浊得厉害的浑水,流了一阵后
终于出现清水,这倒让何弼学觉得惊奇,推测这里大约是引用山泉水节约,才会
在荒废了多年后,水源反而是唯一留存下来的东西。
随意的甩了甩手,处在这种空间里就会变得特别敏感的何弼学顿了一下,拉
长着耳朵仔细听,通常这种时候一抬起头来,总是会在镜子的倒影中看见些什么
恐怖的东西站在你身后,深吸了几口气,不断的提醒自己,在这种地方见鬼是很
正常的,千万不要惊慌……
倒数着三、二、一,何弼学猛一抬头,惊吓的退了一步,天杀的这里没有半
面镜子,竟然是因为这样被吓了一跳,实在是丢脸,幸亏旁边没人。
「把镜子拆了也不通知一声,害我没有心理准备。」观察着深浅不一的灰尘,
何弼学抱怨似的喃喃自语。
水、镜子或玻璃这些可以反射影像的东西,都可能是连结不同空间、时间的
媒介,何弼学自己就有不少的经历,对于磁场紊乱的白尾村,殷坚非常谨慎的处
理这些事情,为免发生意外,他干脆拆了这栋楼房内的所有镜子,多一事不如少
一事,何弼学的霉运永远超乎他想象的厉害。
其实,何弼学的霉运也超乎他自己想象的厉害,似乎没有界线一般的永远冒
出新花样。就像他现在,站在一个废弃的厕所里,水龙头里流出断断续续但冰凉、
清澈的泉水,而眼前则是少了面镜子,色泽深浅不一的墙,应该只有他一人的空
间里,他却听见身后厕所传出咯略、咯咯的撞击声。
「老鼠……一定是老鼠……」何弼学咽咽口水,那种像是想撞开马桶盖的咯
咯声,一定得是老鼠吧?如果是蟑螂那就太可怕了,那得多大一只?
「不要自己吓自己……」瞪大眼睛的紧盯着仍在那里咯咯响的马桶盖,心里
不断默念着「人因为无知才会觉得恐惧」,然后看着一根、一根细白的不名物体
从缝细间穿出,如果他没眼花的话,他会称那些东西叫手指。
一根、两根、三根,刚巧五只手指全都攀附在边缘时,何弼学可以肯定自己
正亲眼目睹所有恐怖片的经典桥段,一只手掀开马桶盖穿了出来,他这时跳跃的
思维竟然转到庆幸自己没有坐在上头,否则情况会很尴尬。
「何同学,你没事吧?」吴进的嗓子从门外传来,大约察觉他离开太久,有
些不放心的询问。
「呃……没事,一切正常……」何弼学盯着那只已经伸出整只手臂的手,干
笑两声,贴着墙壁慢慢一步一步的往外滑出去。
不耐烦的敲着桌面,殷坚瞟了几眼仍吵得不可开交的妖怪们,天下果然没有
白吃的午餐,如果没有利益可分,他们是不可能趟这浑水,虽然殷坚怀疑,人间
若是毁了,他们能事不关己的毫不受影响吗?女娲若是要灭世,会挑对象杀?
「这是凡人自己造的孽,就该他们自己去承担,作威作福这么久,人间也该
换人当家做主了。」不知是啥妖怪冷哼一声,挑衅似的瞄了殷坚一眼,甚至不知
死活的伸出分岔的舌尖舔舔嘴唇,仿佛对方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块鲜甜可口的美
食罢了。
自从失去了玉葫芦之后,殷坚就变得极容易焦躁不安,任何细微的挑衅都足
以让他暴走。就像现在,那分岔的舌头还没来得及收回嘴里,殷坚嗖的一声已经
闪到他身前扯住,赤红的双眼、尖锐的犬齿伴随着轻蔑的冷笑,他比在场的所有
妖怪更像大魔王。
「要不要猜猜……是你吃我还是我吃你?」低沉的嗓音混杂着危险及诱惑的
气息,殷琳的百日金钱只能让他不发狂,可不能让他不饥饿。
「小侄子,坐下!不要乱吃脏东西,不卫生!」殷琳冷哼。她先是让殷坚几
乎像瞬间移动的快速吓了一跳,随后立即恢复镇定,她不冷静不行,殷坚愈是表
现出超越常人的一面,她就愈有责任将人看牢,她绝不能辜负她大哥的交托。
「既然你都说这里是「人间」,那当然是人当家做主!女娲如果要灭世,你
以为鬼灵精怪就能躲过?蠢成这样,难怪你一直修不成正果……」殷琳呵的笑了
一声,殷家那票子孙居然能动作一致的翻了翻白眼,这让努力促成会议的管彤一
个头两个大,有人这样谈判的吗?殷家的刻薄是不是遗传啊?由上到下没一个不
这样说话的。
「除非,四件玉器日后归我们保管,对凡人而言,玉器最多只是个护身符,
但对我们而言,玉器却有助于我们修行。」又不知道是谁提议,刹时间获得大多
数的妖怪们点头认同,殷坚他们都见识过玉器对妖怪们的作用,短短数十年就能
让山魈成精变人,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大好机会,会提出这个当筹码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在殷坚他们的立场来看,玉器最好是全毁了,才不会有下一次的灭世危机。
「就是!那个大眼高个儿身上藏有一块吧?叫他把东西交出来!」妖怪们起
哄的叫嚣不已,殷坚跟殷琳对看一眼,大眼高个儿,那就是何弼学吧?他身上那
哪是玉器呀?
「你如果不怕死的话,可以去抢抢看,这里不会有人阻止你。」殷坚帅气的
耸耸肩,长生石的威力他们都见识过,只要何弼学多戴着它一天,他就天下无敌
多一天。
前后转变太大,殷坚那种不痛不痒、事不关己的欠揍模样,让那些妖怪们不
禁狐疑起来,纷纷担心他暗藏诡计,又或者只是虚张声势。另一头,殷琳他们则
认真盘算,如果最后真的谈成联手,势必面临到夺回玉器后该怎么办,阻止女娲
灭世之后,妖怪们肯定翻脸抢夺玉器,他们该怎么处理这个随时都有人会倒戈相
向的危机?
「你们再慢慢考虑吧!我只想提醒你们,女娲灭世之时,活着的都躲不掉。」
殷坚终于忍无可忍的不想再耗下去,他不晓得其它人是否有感觉,但白尾村阴冷
的死气大盛,他不想放任何弼学一人在外头乱逛,这里可不是郊游、渡假的好地
方。
凝望着远处聚集起来向这里飘近的黑雾,蒙蒙细雨让她身上的白色套装湿黏
的紧贴,展露出她的玲珑有致。身后脚步声接近,她不必回头也能知道走来的那
人是谁,她等了他多少年,她就怨他多少年,可怨他这么多年后,再见面,她发
现自己对他只有无尽的想念。
「白小姐,你不参加会议吗?」殷铣撑了把伞走到她身后,那一瞬间细雨、
断桥的景象让他一阵晕眩,殷铣不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可以很肯定,连他自己
也说不上来的肯定,眼前那个女人他认得,牢牢印在他心底一生一世,从第一眼
开始。
「不了。」摇摇头苦笑。会议前,她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帮凡人,因为她不
想再让他背叛、出卖一次,可是再见到他那一眼后,她一颗心便再也忍不住的倾
向他,还是那个木讷得不懂体贴、不懂情趣的男子,可是那双深情的眼睛,就好
像回到那年飘着细雨的断桥上,他们之间情爱纠葛了数百年,岂是一句放下就能
放下。
「素……」殷铣靠得更近些,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喊她,只是,那
一声叫唤,让她整个人像是活了起来的发亮,他知道就是这个神态,才让他在第
一眼时,就不可自拔的爱上她,这是场延续了数百年的一见钟情。
「我不记得前世做过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我甚至不能确定我前世是不是跟
你有关联。」殷铣苦笑,在这种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并不特别,他也是个平凡
人,除去了殷家道术之外,他跟何弼学没什么分别。
「我知道你是……恨或不恨,已经不重要了。」素靠在殷铣身旁,头倚在他
肩膀上,谁能料想到,轮回了几百年之后,他们又在细雨纷飞中重逢了。
才见面不到一天,就有个女人亲昵的倚在自己身旁,若在平日,殷铣肯定冷
言冷语的拒绝她,可是这一次不一样,那种熟悉的感受竟然让他有点想念,也许
这就是殷坚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