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瞪着张守宁,无比坚定地说:“二叔,过去的事没人能再去左右,我现在只做我现在想做的事。”
张守宁再抬起头来,张春已经转身离去,他无奈地叹气说道:“花儿,凡事都有道,有的事做不得。”
张春不理他,径直出门离去。
才走出张守宁家张春就接到张春江打来的电话,一开口就是对他到H市也不给他说一声的事发火,还说张春晓一直在念叨他,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张春江就说已经在来接他的路上了。张春立即猜到肯定是张守宁让张春江来当说客的,于是他跟张春江说了他住的酒店名称,然后直奔车站买了去张家镇的车票。到车站正好赶上一班刚要出发的车,张春不禁暗喜,等在路上接到张春江气急败坏的电话,他才知道原来张守宁只是跟张春江说了他来H市的事,并没提张尧年的事,张春江一腔热情扑了空。张春满怀歉意地连声道歉,过两天就回去,还让张春江替他陪安若玩两天。张春江在见到安若时火气消了不少,调侃张春丢下女朋友不管,又老大哥似的语气让他放心。对此张春解释半天也无用,最后无奈地挂了电话。
一路三小时多的车程,张春到张家镇已经是中午时分。
张家镇是个历史悠久却又固步自封的小镇,经过几十年的改革开放仍然保持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风貌,狭窄的街道,泥泞的小路,陈旧的瓦房。张春离开十几年,张家镇仍与记忆中毫无偏差,只是已经再无人能认出他来。镇上的年轻人都随大流去了外面打工,只剩下一些老人小孩,守着小镇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其实张家镇并不是什么穷山恶水,反而面临澄江秀水,背椅奇峰苍翠,而且毗邻国道,交通便利,但老人们都很守旧,而许多年轻人一去不返,到现在小镇仅只剩下几百口人。
张春在镇外的公路下车,由于没有直达镇上的客车他只得坐路边摩托车,十多分钟就到了张家镇。双脚落在石板路上,仿佛时空穿梭一般,突然一下回到几十年前,远离了城市的喧嚣,静谧的街边老人坐在门口避暑,张春忍不住慢下脚步,打量起已经在记忆里逐渐模糊的小镇。短短几百米的街道他走了足足二十分钟,他就像一个闯入者与这里格格不入。最后走出街道的尽头来到镇后面的坡地,那里是许多张家镇人最后的归宿,包括张春的父母。他来到母亲的坟前,拔干净杂草,上香烧纸,放了一响刚买的鞭炮。看着一人高的土石堆,张春不由眼眶开始湿润,思绪飘回了当年母亲带他远走他乡的情景,直到面前的火堆熄灭才醒过神来,最后再给他过逝的父亲和继母上了坟,然后转回了张家镇。辗转来到他家那幢瓦房前,张春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曾经遮风避雨的家已经成为阳光下摇摇欲坠的危房。其实对此他并没有太多的回忆,眼中的酸楚只是源于被称为家的地方变得如些破烂不堪,仿佛某个背后的支撑点塌陷了一般,他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张春在一旁看了许久并没有靠近,等到心绪平复他转向了张家老宅的方向。
首先刺激到张春视觉神经的是那辆军绿色的面包车,他认得那是张守宁的车。张春没料想到张守宁会比他还先到,连忙来到大门前,果然锁已经开了,倒省去了他翻墙的麻烦,直接推门进去。
张春最后一次进来这里是11年前,他带母亲的骨灰回来安葬的时候,葬礼在H市已举行过了,回来只是下葬,所以那时他只呆了一天。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对于张家镇,对于这幢宅子,张春全都停留在那个时候。他穿过最前面的院子,径直去了西边的堂屋,张守宁以前住的就是那边,但他推开门却没看到人,甚至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张春接着在宅子的前前后后都转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迹向,地面是厚厚的灰尘并没有脚印,就好像张守宁来了却没进屋一样。张春疲惫地坐在天井堂屋前的台阶上,阳光照射着古老的院子,耳边传来阵阵蝉鸣,张春抬头望着蓝天,一种惬意油然而生,思绪不禁飘得很远。猛然间他想起张春江和张守宁都说过的张家祠堂,张家的祠堂并不是张氏宗祠,他猜想祠堂肯定在这宅子的什么地方,只是他不知道入口,但直觉一定是在地下,这阵子以来让他不禁觉得一栋像样的古宅没有地下室就太不合理了。于是,张春走进身后的堂屋,里面除了一些木质的家具并无其它,当年张守宁带家人离开的时候基本都已经收拾干净。他仔细地在墙壁、地板,所有可能存在暗门的地方都查看了一遍,最后弄得一身灰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垂头丧气地蹲在门口,太阳刚好照射进来,晃得他眯起眼睛。
“花儿。”
张春一脸惊吓地瞪住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缓缓站起来叫道:“二叔?”
作者有话要说:‘下井’是土话,下葬的意思。
☆、第四十五章 祠堂
张守宁双手付在身后,没应张春的话,而是转身淡淡说了一句:“跟我来。”表情像个年迈的老人,眼中沉容着世俗的沧桑,淡然从容,完全不像那个早上对他发脾气的张守宁。张春跟上去,没再说话,只是注视着张守宁的背影,对于张守宁的这种性格转换,张春甚至怀疑过他有双重人格。
张守宁穿过天井往大门走去,并没如张春所想去某个隐避的房间打开一条暗道,然后出了大门往宅子后面的山坡上去,经过一条林间的小道后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上面有一座不算小的坟墓,和整块平地一起都显得怪异又突兀。张春看着面前的孤冢心里一阵诧异,心想这张家祠堂难道是在这坟里?虽然这无法跟王公侯爵的陵墓相比,但比起现在一般的坟冢要气派太多,一人多高,正面看来像个小版的牌坊,雕梁刻柱,正中间是碑石,但上面却一片空白。整体打理得还算干净,但仍免不了石板上还残留着清苔的痕迹,看起来应该修了不短的时间,风格很像清末民国大户人家的坟墓,孤独地耸立在半山坡上。张家镇背后的山都树木苍翠,但唯有这坟墓的四周一马平川,感觉就像是被周围的万树千山包围起来一般。
“这是什么地方?”张春的记忆里完全找不出对于这座坟墓的印象,即使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他长大后也回来过几次,如此怪异的存在他不可能不记得。
张守宁站在坟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空无一字的碑石,深深叹了口气说:“这就是张尧年的墓。”
张春惊异地瞪着张守宁,张了张嘴却没出声,过了许久才说:“他被葬在里面?怎么碑上没字?”
张守宁不动声色看了张春一眼,缓缓说道:“里面是空的。”
“空的?”张春又是一惊,强烈感到脑子转不过来。
“这只是衣冠冢。”张守宁又轻头看了看张春,然后微低下头去。
“衣冠冢?真的只是衣冠冢吗?那他被葬在什么地方?又为什么碑上没刻名字?”张春冷冷地问,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坟冢。
张守宁转身正对着张春,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的理由是什么?张尧年害得你家破人亡你还愿意帮他?”
张春愣愣盯着张守宁,半晌,他沉声答道:“我家的事我很清楚,不用你来说。”
“很好。”张守宁轻笑一声,那一笑令张春毛骨悚然,他接着说:“如果你真的想帮他,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想让张尧年安息不是重新下井立牌位就能解决的。”
“你到底是谁?”张春忽然冷冷地瞪向张守宁。
“姓张的人。”张守宁表情不变,气定神闲地答道,但他的回答等于默认了他不是张春所熟知的张守宁。
张春疑惑地看着张守宁继续问:“那宋祖扬呢?”
“不想姓张的人。”张守宁看着张春嘴角一扬,张春吓了一跳,这个表情出现在张守宁脸对他来说太过诡异。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张春做足沉稳的样子,对于他的话张春其实并不是不信,相反潜意识里认为他不会骗自己,因为觉得他们有着殊途同归的目的,但是他想知道更多。
“一直以来都流传着张家族人的长子嫡孙活不过三十岁,那并不是传言而是事实,就像一个诅咒一样延续了几百年。张家早逝的嫡子都会葬进张氏祖墓,灵位不会入张氏宗祠,而是张家单独的祠堂,从未曾改变。直到张儒文那一辈,他打破了这个诅咒,用张尧年作为楔子。”张守宁突然说起故事,没留给张春准备的余地,一时间张春不由全身绷紧,聆听着他的叙述。张守宁顿了几秒盯着坟墓,像是在回忆往事,“张儒文打小聪明但乖张独行,六岁时有一次去寺里上香,一个老头忽然拉住他说他命犯双煞、阴阳互食、祸及福门,结果他将出生时收到的家传玉佩给了老头。在他七岁时擅自拜了那个老头做师父,学起了风水异术,几年后他竟找出了张家地下的风水局 。张家家业一直都是由次子继承,作为嫡子的张儒文自负孤傲,所有人都以为他对此愤愤不平,但他却并没有去争继承权,而是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张儒馨作为继承人一直倍受宠爱,也是正是这份宠爱让他形成目中无人的性格,但张儒文却轻而易举让张儒馨对张儒文言听计从,等人注意到这点的时张家上代家主已经因病过逝,张儒馨年仅19岁就继承了家主之位。而后不久张儒馨便卧病不起,那时他尚未娶妻,身后无一子半嗣,家主之位自然就到了张儒文头上。从那之后张儒文自然地研究起张家的风水局,一心想摆脱嫡子活不过三十的结局。张儒文28岁那年冬天娶了一名戏子,一年后张尧年出生,他正好29岁。但那一年张儒文没死,张尧年一出生就被养在地下室密里,而张儒馨却在29岁的时候重病不治身亡。”张守宁说着停下来看着张春,“你听过‘换命’之术吧!不过张儒文换的却不是张尧年的命,而是张儒馨,就在张儒馨当上家主之时。”
张春愣了愣,忽然恍然大悟,宋祖扬说过张尧年是被当作祭品,却没有提过换命,但若张儒文已经不需要张尧年当替死鬼,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张春想着不禁皱起眉头。
“不用费劲去想,去看看就知道了。”张守宁说着转身又往山坡下走,张春连忙跟过去,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反而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张守宁再次让张春意外一番,他以为张守宁会去张家老宅,却没想到竟去了他家那栋随时会垮塌的老房子,惊讶地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张守宁一笑,说:“张家的祠堂在这里。”
“啥?”张春大张着嘴,下巴差点掉下来,这一定是他今年遇到惊异指数最高的事件,张家祠堂为什么会在他家里,就算是隔壁邻居也没有这么行方便的!同时张春也终于明白了张守宁说他意外爬进了张家祠堂是怎么回事,如果祠堂是在他家的话对他来说就方便了许多。
大门上的锁被张守宁轻轻一拽就掉了下来,张春很想阻止他,就算是快塌的危房那也是他家,但他并没有开口,而是跟着张守宁走了进去。关于这房屋他几乎没有记忆,离开的时候他才六岁,但按理说六岁的事多少也能记得一些,他却毫无印象。张守宁叫了一声发呆的张春,两人穿过堂屋,再经过厨房到了屋后的一块空地,周围是一圈矮墙围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