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桀一听这话就是一激灵,而后红着眼紧紧咬了会儿后槽牙,把那股子哽咽感强压下去,哑着嗓子问君宵和余贤:“也就是说这些魂魄被羁留在这邪木里头,一直没有投生转世?我能不能——”能不能把我姐姐带回去。
这话还没说完,就哽得又接不下去了。
只是不用别人说,君宵和余贤也不会坐视不理这造孽的邪木平白困住这么多无辜人的魂魄。
君宵皱眉看了眼整株邪木,而后抬手拍了拍林桀的肩,道:“后退。”说罢便和余贤两人同时上前一步。
林桀一看他俩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可能是要彻底毁掉整株邪木,把这当中羁留的魂魄放出来,于是回头看了他姐姐好一会儿,才后退开了一些,只是目光依旧不愿意挪开一点儿。
余贤冲其他小弟子摆了摆手道:“这些魂魄被羁留在里面……恐怕不是很好受,一会儿放出来的瞬间,可能怨气冲天,恶意不比这邪木少,你们退开些,免得误伤。”
这话说完,一直气氛沉寂的众人都默默地朝后退让开了一点,孟析更是拽着林桀,生怕他过会儿想不开,看到姐姐理智全无直接扑上去。
君宵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白柯,他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面色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嘴唇泛着病态的灰,似乎是耗尽了精气的感觉,额头上的汗始终一阵一阵地朝外渗,薄薄地在额上覆了一层,濡湿了额侧的头发。
于是他一手将白柯搂得更紧,同时掌中源源不断地朝白柯身体内灌注着灵气,助他在幻境中支撑下来。另一手则握着长剑,在余贤抬手做了个起势开始布阵的同时,在空中极快地画着符咒。
剑尖落在虚空,却硬生生地划出了金兵相击的铿锵之声,发出流转的金光,那些符文太过复杂,一旁围观的那些弟子被晃得眼花缭乱,别说画符了,笔画都几乎看不清楚。
余贤直冲虚空,而后行云流水地在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各方以剑气落点,八道耀眼的光如同系了千斤坠一样,从空中嗖嗖落地,重重地砸落在那邪木周围,将那邪木各方围了个严严实实。
在八点落地的瞬间,金光在八点之间迅速流转,结成一个巨大的法阵,各点之间发散牵连,交织交错。如同蛛网牢笼一般,将那邪木笼罩了个严严实实。
法阵结成的瞬间,君宵在虚空中所画的符咒也恰好收起最后一画,笔落符成,一道狭长的裂缝如同眯着的眼睛一样,竖在了虚空之中。
那眼睛随着余贤法阵金光越来越强,也越睁越大,终于成了一个深洞。
洞的那一头连接着何处,一旁围观的小弟子们不知道,但是从他们的角度,可以隐约看到洞中有橙红色的火光闪过,可从里头漏出来的风却阴冷得惊人,离得老远也能感觉到有寒意从那洞中逸散出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夹杂着潺潺的水流声若隐若现,听起来简直像是身处黄泉底下一样。
余贤法阵画完,一个闪身落到了法阵旁边,而后抬手做了个抽拽的姿势,那法阵上无数的金线便猛地一收,紧紧地缠在了那邪木之上,顿时金光大盛,晃得人近乎睁不开眼,更遑论想要看清那光中发生了什么了。
只是在金光大盛的同时,一直半晴的天陡然风云变色,一时间乌云骤聚,阴沉沉地笼在天上,将整个密林笼了个密密实实,泛着紫光的雷电从远到近,一道接一道劈落下来,发出爆裂的炸响,听得人心惊胆战,连地面都跟着震颤起来。
一帮没见过这种架势的小弟子已经被吓得发了傻,一副恨不得要抱成团,生怕那电闪雷鸣落到自己身上似的。
如果说之前动的都是那邪木的枝节,现在动的,那就是邪木的根本了。
只见金光包围中,有浓黑的雾团挣扎着想要从里头出来,膨胀的一瞬间,竟然生生挣断了数十根金线。
那黑雾越盛,天地间的惊雷就越响,闪电一道接一道就落得更勤,一路朝这里聚来,最后更是直接一道接一道地劈在余贤落的法阵之中。
一时间飞沙走石迷人眼,巨大的撞击声和爆裂声惊得那一帮小弟子连连后退。
余贤不断地在那法阵上画着新的符咒,一道一道的符文如同硕大的网,一张接一张地覆盖到那邪木上。
那黑雾越挣扎越激烈,到最后简直疯魔了一样,可惜终究还是没能敌得过余贤不断落下的金色符文,被笼了个结结实实,而后越收越紧。
余贤一看时机已到,迅速画了一道新的法阵,当空落下,套在了原本的法阵之上,在法阵重叠的那一瞬间,那一团硕大的黑雾就像被勒爆了的气球,整个炸开。顿时,无数闪着幽光的黑影从那当中飞窜出来,如同四射的子弹,因为数量实在太多,黑色的薄雾一般的尾影几乎在那一瞬间将半空都笼罩住了。
有数道黑影流星一般蹿进密林中,所过之处,树木尽腐,瞬间枯焦萎缩,最后变成一地烂枝碎片。有些更是直扑一旁的小弟子们而去。
有几个慌忙之中忘了躲开的小弟子险些被扑到,倒是红着眼一直死死盯着那黑雾的林桀眼疾手快地落了道符,堪堪将那团黑影挡了回去。只是力道和君宵余贤他们那种相比,实在有些微弱。
但就这一点反抗,也救了一条人命。
只是林桀却丝毫不惊不喜,面无表情红着眼在那些黑影中逡巡,因为在刚才抵挡的一瞬间,他隐约在那黑影中看到了人脸,赫然就是那邪木主干上长着的那种。
他在等他的姐姐,即便她变成了一团毫无意识只剩怨气的黑影,他也想再见一见她。
那些黑影四散的方向太过分散,速度又极其快,快得许多人都反应不及,不过君宵和余贤对付起来倒不算太吃力。只见他们一个闪身,如同流星一般一南一北,眨眼的功夫绕着密林各兜了一圈,捞了一干蹿进密林的黑影回来,而后毫不犹豫地送进了君宵在虚空开的那道裂缝里,就像是投入了睁眼的黄泉之中。
而法阵之中,依旧有黑影前赴后继地朝外扑过来,扑一波,就被君宵和余贤送进裂缝中一波。
那些之前手忙脚乱的小弟子们,在林桀反抗成功一次后,也纷纷找到了节奏,终于有了点修者的样子,开始帮君宵和余贤挡起那些黑影来。
眼看着黑影越来越少,林桀的眼眶也越来越红,终于在眼泪滚落的那一瞬间被糊住了视线,一个打偏,让一道黑影钻了空,直扑林桀门面。
速度快得其他人都来不及帮着挡一下,孟析已经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了,可他的剑只撩到了拿那黑影的一点尾巴。
林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心如死灰的同时,脑中浮出的还是他姐姐毫无生气的脸。
可是,那股带着阴寒之气的风最终却并没有扑上他的身将他腐蚀为白骨一堆,而是在他面前骤然顿住了。
林桀眼皮动了两下,缓缓睁开,就看见那个黑雾一般的影子停在他身前,微微颤抖着,像是想朝前进,却又被什么力量拖住了似的。
在那一片黑雾之下,有人面的轮廓若隐若现,但看不清楚五官。
林桀在那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一僵,而后死死地盯着那黑雾之下模糊不清的脸,犹豫了片刻之后,张口有些迟疑地叫到:“姐……姐?”
那黑雾在听到这一声的时候,立刻就停止了想要朝前的那股子挣扎,静止在那里,比林桀矮了大半个头。
林桀红着的眼中突然就滚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他努力睁了睁眼,然后在眼泪中,冲那黑影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我找了你十年啊,你躲得太偏了,费了我好大的功夫,找得我都长大了,你居然还认得出我……”
☆、第64章 阵开
那道黑影挣扎着颤抖了许久,终于还是在林桀哗哗的眼泪中,伸出了像手一样的一片阴影,努力抬了抬,停留在林桀的头顶,犹豫了很久,却终于还是没有落下去。
它就那样和林桀的头发隔着一小段距离,凭空轻拍了两下。
一旁余贤探头朝空间裂缝中看了一眼,而后不得不催促林桀道:“小林子,轮回不等人,这阵可谓半个反天道的禁阵,开久了你姐姐可就入不了了!”
林桀看了眼那个空间裂缝,又看了看面前连人形都十分模糊的黑影,满脸的不舍。
但是毕竟这事不能拖,最后还是君宵十分干脆一挥衣袖,将那道黑影招了过去,瞥了林桀一眼后,抬手在那黑影额中点了一下,而后将它送入了裂缝的轮回道中。
最后一道黑影一进去,君宵立刻抬手做了个收势,那道眼睛一样的裂缝就那样忽地合上了,半空恢复成原本的模样,有风有飘过的叶子,再也找不到一丁点儿那裂缝的痕迹。
见林桀还傻傻地盯着那一片虚空发呆,余贤抬手在他眼前招了一下,道:“君宵小子方才在你姐姐的额心点了一指,转世之后便于寻找,到那时你可以去看看她,也算了个生能相见的心愿。”
他说完这话又抬袖轻描淡写地一挥,笼罩着那邪木的法阵便彻底消了。
法阵中原本应该是邪木所生长的地方,变成了一截枯瘦干瘪的细枝,在风中颤抖了片刻之后,突然爆裂,散成了齑粉,在空中氤氲起了一片尘雾。
在尘雾乍起的那一瞬间,笼在天上的滚滚乌云顿时更为阴沉,闪电雷鸣像是昭示着什么似的,非但没有减小的趋势。反倒越来越骇人,一道道劈落在密林间,劈毁了一片又一片的老树,惊得整个地面都一阵接一阵地震颤着。
那震颤连接着地底根基,似是有滚滚闷雷在黄土之下也滚了一遭似的,大有一种要地动山摇的架势。
万潮谷之外,恒天门秘境入口的祭台之上,各门派的掌门长老坐在四道门之间,一边静候着各派弟子归来,一边聊着现今的发展门派状况,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有礼。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举行这样的试炼大会,对于各门派弟子会在什么时候开始陆续从万潮谷出来,心里有个大致的估算,照以往多次的经验来说,一般头一个不是恒天门的也是青云门的弟子,偶尔有几次少阳派占了鳌头,其他门派登顶的次数少之又少。
而第一拨出来的弟子一般不会多于五个,但也不会少于两个,十有*是在太阳刚有些西斜的时候从门里出来。
少阳派的人说话做事一向比较坦荡直接,不像恒天门和青云门那么喜欢端着,少阳的长老在聊天间隙看了眼正中案台上的香,又看了眼太阳,道:“看来差不多了。”
这话一落,大多门派的注意力便落到了东西南北四扇门上,唯独占了大半头筹的恒天门气定神闲的样子,又和青云门的掌门说了几句,这才缓缓将目光移过去。
果不其然,正如少阳派所预料的,没过多久,白虎门那里波光一闪,三个身着青云门弟子服的少年相互扶持着出来了,一出来就立刻站直身子冲众门派长辈行了个礼,刚要开口说几句门面话,就感觉地下一阵晃动,震得人几个毫无准备的少年一个踉跄。
祭台上一众掌门长老倏然皱眉,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不是他们大惊小怪,而是晴空万里的恒天门上方,乌云骤起,大团大团地聚拢过来,将整个恒天门都笼了个严严实实,一看就是要出事的征兆,而且还未曾合严实的白虎门内,泄露了一些妖邪之气。
那妖邪之气并不寻常,当中除了浓郁的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