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遥遗憾地皱了皱眉:“既然这样,我会差人把晚膳送到几位的房间里。其实几位多住几日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庄里很少来外人,我平日一个人也是有些无聊的。”
顾殛宇笑道:“此行我们是有要事在身,下次如果有时间,一定再来好好拜访。”
对于岑遥的热情款待,顾大少只当他是乐善好施并且喜爱广交朋友,在很久以后某次对秦临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的时候,才被对方提醒道:“你以为任谁出门都能一路有如此高的待遇么?”的确,顾殛宇是人人趋之若鹜的长灵泉眼,对灵气感应比较灵敏的动物甚至会竞相追逐,人的感应力虽然不如动物,但也难免对他生出一份亲切感,不由自主地想多靠近接触。退一步说,即算不因为灵泉吸引,川君秦临也个个都是少见的美男子,多留几天养养眼也好啊!
用过晚膳,顾殛宇在院子里散步,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不过因为看不清东西,那夜莺的啼鸣反而更加的嘹亮动人了。
顾殛宇转了一会儿,便又走到了那书房门前。想到岑遥白天的话,再想想如果鬼鬼祟祟猫在窗户下面又被抓住,肯定更尴尬,就索性推门走了进去。
一推开门,夜莺的歌声便溢满了四周的夜色。顾殛宇小心翼翼走到窗边,深怕惊扰了笼里的鸟儿。
他轻轻撩开了遮住笼子的黑布,一只不怎么起眼的赤褐色鸟儿便进入了视线。鸟儿似乎是感觉到了来人,停住了歌声。歪着脑袋跳过来。
顾殛宇屏住呼吸看着它,耳朵里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过了一小会儿,鸟儿仿佛是感觉到顾殛宇没有恶意,便又放开嗓子唱了起来。婉转的歌声充斥耳膜,顾殛宇不由得放松身心。
感觉到自己即算动作很大,小夜莺还是没有停住歌声,顾殛宇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也许是习惯了动物会粘着自己,顾殛宇保持了一会儿抬着手举着黑帘幕的姿势,便觉得手臂酸痛,鸟笼太高又不便取下,便鬼使神差打开了鸟笼,让夜莺停在肩膀上。
赤褐色的小鸟停在他稍显单薄的右肩上,在夜色中看起来跟他身边的画十分相似,顾殛宇并没有太注意,旁人看来却是透着一丝莫名诡异。
画中的岑遥看上去还是十来岁的少年,如今过去了十几年的光景,那鸟儿却跟画中分毫不差。
也许不是同一只夜莺吧!
顾殛宇没有细想。
如果顾大少爷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就绝对不会干这么自找麻烦的事了。
顾殛宇听着歌,慢慢感觉四周都亮了起来,紧接着有小孩的欢笑声,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追着一只夜莺满屋子跑着,身边的奶妈又是好笑又是担心,像个老母鸡一般护在孩子周围,深怕他不小心摔倒受伤。
那小夜莺也仿佛是通灵一般,引着孩子追着,飞的不高不低刚刚好让孩子够不着。窗户和门都是敞开着,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这样的画面,就好像一位老者半躺在夕阳余晖下的藤椅中,恍惚失神间的回忆。
被时间侵蚀的皮肤此时泛着光辉,颦了大半辈子的眉头自然地舒展,心底紧绷的弦终于复归安宁,顾殛宇只觉得满心的慈爱与温柔。
孩子总也追不到,气得直跺脚,不等顾殛宇反映,便撒娇般地哭喊着一头扑进顾殛宇怀里。
顾殛宇一惊。
却只见咻的光影破碎,周围的景象沉入了愈加浓重的黑暗。
顾殛宇还在愣神,尚未弄明白刚刚那到底是谁的回忆,就见肩头的夜莺扇扇翅膀从大敞的门中飞了出去。
顾殛宇这才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追了上去。
鸟儿飞得不快,似乎是故意等顾殛宇追上来,就像刚刚在画面里看到的逗着小孩一样,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但都刚刚好不让顾殛宇抓到。
顾殛宇在心里嘀咕,你这是被关久了,无聊了,所以让我陪你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么?
顾殛宇一边要看着空中的夜莺,一边要注意脚下的路,再也分不出视线留给周围的环境,很快他就发现,他不知道被鸟儿带到了什么地方。
转过不知道第几个弯,顾殛宇发现了停在一个较低窗口上的夜莺。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它。
夜莺梳理着羽毛,似乎并没发现他的靠近。
顾殛宇一下扑上去抓住了它。
鸟儿并没有挣扎,不过那窗口突然亮了起来,倒是把顾殛宇又吓了一跳,他本能地趴了下去。
四周很暗,那窗口的亮光就显得分外刺眼。
顾殛宇眯起眼睛适应了半天,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地下室,亮光是从熊熊燃烧的火盆里发出来的,地上摆放着铁链,墙上挂着许多刀具,看起来颇像一个拷问室。
顾殛宇确认自己虽然没有仔细辨认环境,但应该是没有出山庄的。
这边的环境稍显荒凉,山景有些阴森,不像前院那样经过了精心的修缮,顾殛宇侧耳听了一阵,已经完全听不到前院的喧闹,他估计自己现在是在山庄的深处。
四周的景物都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但顾殛宇就是觉得有些别扭,连夜莺也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停止了啼鸣。
顾殛宇还趴在地上,就见四个壮汉抬着一个黑布罩着的铁笼走了进来,笼子是横放的,竖起来足有一个人高,从笼子里伸出来两条拇指粗的铁链,拖在地上,随着那几人前进的步伐不断碰撞摩擦,发出刺耳的哗啦哗啦声。
几个人把笼子重重地扔到靠近顾殛宇所在的窗户这边的墙边,把从笼里伸出的铁链一左一右接到地上的两根铁链上。
顾殛宇才发现,那地上的铁链的另一头似乎是连在他身边这面墙上的。
那些个壮汉似乎是搬运得颇为费力,做完这些事,便一屁股坐到了对面的墙根处,靠着墙,喘着粗气休息。
几个人都是面目狰狞,让顾殛宇不由怀疑他们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老三,酒放哪儿了?”坐在中间靠右的那个男人,踹了踹坐在最右边的那个。
“等……等会,我歇会……就去拿!”被叫做老三的男人喘得比较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哎,快一个月没运动了,没想到退化了这么多!人老了啊……”最左边的男人出声儿道,他的左眼角到脸颊中间有三道明显的疤痕,似乎是被什么猛兽的爪子抓的。
“大哥,您别这么说,您也就比我们大个几岁,算什么老!这不,白狼都给你抓住了!”右二的男人接过话道,说起白狼,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左一的男人摸了摸脸上的疤痕,语气里有兴奋,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是抓住了……我抓住白狼了……翠儿,我给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报仇了!”
左边第二个男人一直没有吭声,这时终于小声道:“大哥,你看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以往这一带的狼可是到处窜,这一个月几乎没见着狼影子,安置在山上的十几个捕兽笼子也都完好,我们不都断定这片地儿的狼被咱捕绝迹了么!这怎么能一上钩就是白狼头子?”
右二的男人立马吼了他一句:“老四,你瞎说什么呢!笼子里被麻翻了的不就是白狼!它都被锁在这儿了,还能有什么问题!不信你再去检查看看!”
虽然被吼了,老四还是不太能放下心的样子。左一的男人似乎也认为再确认一下比较好,便站起来,走到笼子前,掀开了罩在上面的黑布。
黑布被完全揭开了,还好在里面的不是顾殛宇想象中的尸体。
——铁笼中,卧着一匹巨大的白狼。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安静下来,连房中四人都停止了聊天,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那雪白得不掺一丝杂色的皮毛在火光的映衬下愈显细腻柔顺,恍若流光溢彩的云霞,健硕的肌肉充满着张力,在它低沉的呼吸间微微起伏,仿佛一只等待时机的猛兽,充满着危险的霸气。
它的脖子上,套着铁制的项圈,项圈的内部是一个个突出的尖刺,刺进白狼柔软的颈部。
鲜血染红了它项上的皮毛。
项圈的两边分别连着两根铁链,此时已经接上了墙上的锁链。
四个男人还在屏息注视,顾殛宇还趴在原地未动,白狼的眼睛突然动了动,幽幽地睁开了。
青色美丽的眼,冷傲而深邃……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大家所熟悉的,悄悄不知不觉编织迷雾的——过度段╮( ̄▽ ̄〃)╭
报告一下追文的各位大人:屿汜最近开始修订分段、细节和错字,由于前面写的时候没有掌握好节奏,所以许多章节都在过后做了调整,内容没有太大变化。所以大大们如果看到前面章节更新了,请不要惊奇,其实是在修订哦!
☆、夜莺(三)
白狼清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密室中的四人。
视线经过离它最近的老大的时候,男人脸上的杀气顿时被震得只剩下怯懦,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
似乎是意识到白狼还被锁链锁着,又关在笼子里,他们涂在项圈牙上的麻药也是从船商那买的最厉害的一种,经过了多次试验——很多狼就是在睡梦中被剥皮抽筋的。那白狼就算能提前醒来也应该是动弹不得的。
男人站住了脚步,看白狼果然只是睁开眼而没有其他动静,勉强壮起胆子,没有马上转身逃出密室。
白狼看了一圈,也不知是对这些家伙没有兴趣还是麻药的效力真的没有散去,又闭上了眼睛。
四个人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小声讨论是不是应该再喂它吃点麻药,或者先动刀宰了它,也不管皮毛是不是完整了。
顾殛宇看出来了,这是个专门杀狼的密室,为了取得那柔韧细腻质量上好的皮毛,有不少狼已经惨死在这间小小的房间。为了不破坏皮毛的完整性,杀狼的人往往不会动刀,而是用铁锤或铁棒击碎它们的颅骨,然后直接剥皮。
很多狼在被剥皮的时候甚至还没有死,会活活疼醒过来,然而醒来后看到的,却是自己鲜血淋漓的身体。
狼的一些内脏也是很好的药材。
毕竟狼并不是好惹的动物,这些“药材”和狼裘在市场上都十分稀少,再加上一些达官贵人对于用披枕猛兽皮表示王者霸气的热衷,猎杀狼后往往能得到十分丰厚的报酬。
如果这就是啼莺山庄在经营的“生意”的话,的确可以很好的解释为什么光靠岑遥救世行医,可以养活这么一大庄的人。
不过“啼莺山庄”——有着如此美丽动听名字的地方,竟然做着如此血腥暴力的营生,不免让人感叹。
就好像披着菩萨的外表白天做善事,却是为晚上化为恶鬼烧杀抢掠做着掩护。
山下遭狼灾的平凡百姓,大概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们心目中的救世活菩萨,是个杀生都不用自己动手的冷血商人。
顾殛宇看不下去了,打算回去搬救兵来拯救这只可怜的白狼。不过他很快就要后悔,他给予白狼的这个修饰词了。
顾殛宇稍微动了动,刚刚打算起身。就见白狼突然睁开了眼,转过头盯住了自己。
呃,我是去救你啊大哥!你不要听觉这么好行么?
不过为时已晚,四个大汉都顺着白狼的目光看向了小窗。顾殛宇感觉背上微微有些冒汗。
好在密室中光线太亮,反而导致从里面看黑暗的窗外只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