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星取看着微愣的秦烾,口不择言:“陛陛陛陛……陛下!”
然而秦烾不怒反笑,森然道:“原来爱卿想与朕比剑啊?”
话语刚毕,手中的剑便追了上来,一招招之间杀气尽显,战星取用剑狼狈地格挡。既要防止自己不被皇帝的剑所伤,又要小心着皇帝不在比试中不受伤,他不狼狈才怪。
剑刃相撞,绽出的火花四溅。幸得秦烾将周围的侍卫和宫人全都遣散了,否则的话,听到他们弄出的这么大的动静,定要吓的晕倒。
秦烾的剑法出乎战星取的意料,因为,即使是在他拿出全力来抵挡秦烾的剑刃的时候,他也依然——狼!狈!得!要!命!!!
战星取在层层纱幔之间穿行,然而秦烾紧追不舍,死死地用剑势咬住了他。那些纱幔被两人的剑锋和戾气搅得破碎,在空中飞散,然后落在玉石地板上,让人眼花的很。
其实战星取并不是很擅长用剑,他在战场上最喜欢的就是用枪。在这个世上,他的枪法是公认的第一。但即使他不擅长剑法,可也依然也算得上是个用剑高手。只是,为何他还是抵挡不了这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帝?
秦烾的剑顺势追上,战星取一时不察,剑刃竟直向着自己的胸口刺去!战星取大惊,而左腿被人狠狠一踢,他倒下单膝跪地,顺带着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战星取捂着左腿,抬头望着秦烾。秦烾的剑直指着他的下颌下方,也就是喉咙。战星取暂时放心了,至少现在皇帝已经发泄完了,他的剑势也没了方才那种摄人心魂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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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果然好武艺啊。”
战星取听了秦烾这云淡风轻的评论之后心中羞恼,抓着手中的玉盏暗暗使力,直让指节处发白。
在一旁的宫女连忙拿了酒瓶往他捏着的玉盏中重新满上酒液,这酒是宫中深藏的秘方所酿成的,名唤“碧波”。然而酿酒的那位酒师早在五十多年前将秘方带入了坟墓,只留下他在死前最后酿成的五坛酒液,这酒自然是一滴难求,质贵比金。
而这次,秦烾竟然拿了这连他自己也舍不得喝的珍酿来款待战星取,也难怪身边的宫人对战星取的服侍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有了半声不满。
战星取也知道皇帝肯定是想要他的忠诚,但是他却知道,皇帝现在的确是如莫紊所说的那般,孤立无援。即使战星取有心用自己手下的兵马为皇帝杀出一片血路,但是在大炎掌握重兵的依然是丞相郑原。
郑原一向做事谨慎小心,任是莫紊暗中探查也依然是毫无破绽。再加上并不知道郑原真正的野心是什么——莫紊说过,现在的郑原,只是将他的实力显露出了冰山一角。愈是沉默和低调,那么他的心思也越是深不可测。
其实战星取自回到瑞城后,就一直在纠结于是否要站在皇帝这一方。
郑原的贪婪是个无底洞,他并不满足于现状。他总有一天会“清君侧”,扳倒皇帝身边所有人,使皇帝进一步的孤立无援……
战星取的眼色暗了暗,随即抬起头,看着不知走神到哪里去了的秦烾:“陛下……臣誓忠于炎帝。”
☆、静妃
日午,建章宫。
战星取走后,秦烾斜倚在榻上,手中所捧长卷的一端掉落在地上。长卷上似乎是用细笔描摹的山川水泽,看样子,这东西是有很长的历史了。
享用过午膳后,秦烾也懒得动,在建章宫里稍作午睡。只是心事重重,无论如何也入不了眠,只好翻找出保存在建章宫里的一些文献卷轴,权作聊慰。
现在他手上的长卷似乎是以前的宫廷画师所作,卷上是画师描画的在民间游历所看到的美景和见闻的珍禽异兽,还有一些名字听起来十分古怪而看起来也十分古怪的花草。秦烾翻了翻,没找到画师的姓名,也没找到此卷的名称。只有在画师标注山川水泽的时候,偶尔写下些感想,自称为“区区”,于是秦烾就随手拿了毛笔在卷首添了几笔:《无名异志》、区区画师著。
区区画师的画工看起来有些奇怪,他所勾勒的线总是极细极细的一条,但到了敷墨的时候却是浓墨重彩的一片,有时甚至会渗到底线外围,倒不像勾线时那样细致,反而像是俩个不同的人在画——一个仔细精巧、一个敷衍了事。
春末的正午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但还不是太过炽热,甚至可以说是温暖。秦烾这时有些疲乏了,看着看着就双目涣散,偏头倒在榻上睡了过去,没再去想那些烦心事。
待悠悠醒转时,却见身边是静妃海斯予的近侍雅秋在等待,秦烾疑惑的问道:“雅秋,什么事啊?”
雅秋看来是在一旁等了有些时候了,缓缓抬起头,道:“奴婢见过陛下。陛下,娘娘方才差我来知会一声,娘娘请陛下去永昌殿一晤。”
秦烾有些疑惑,但还是在雅秋的带领下移驾去了永昌殿。
海斯予是为他所承认的女人,也是他心中作为妻子的唯一标准。只有这样聪慧懂事且有自知之明的女人才能成为他的女人,才能成为大炎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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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永昌殿,海斯予已在殿中屈膝行礼,秦烾见到她后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扶起了她。
海斯予此时身着一袭浅红蜀锦宫装,腰配夜明珠,发束剑形金簪,颊上浮现淡淡晕红,显出一副少女的娇俏和浪漫。
她轻轻拉着秦烾的衣袖,低头羞涩地抿唇浅笑,将秦烾引到了飞鸿池中的湖心亭里,原来亭中早已备好了一些精致的点心。
秦烾坐下,四面环顾湖心佳景,却见海斯予在一旁拿起竹箸将案上盘中的点心夹起了一个,就要咽下,不觉有些奇怪——还没赏景呢!你就要吃了!
海斯予咽下口中的点心时,瞟到面前的陛下表情有些奇怪,笑问:“陛下,斯予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秦烾连连摇头:“嗯,没什么,你吃就是了。”难道他这个皇帝只能管别人吃不吃东西吗?
“其实陛下不用那么奇怪的,斯予在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尝遍天下美食……”海斯予闷闷的声音传过来。
秦烾看了看海斯予那幅怀恋的表情,笑道:“那斯予的这个愿望朕一定帮你实现,朕让御厨每日为你做三道不同的菜肴,等你吃到个七老八十的时候大概也就将这世间的美食吃了个遍了。”
海斯予也顺着他的话继续下去:“那如果我老了的时候咬不动那些东西呢?”说着,她用箸尖将一块乳白色的糖糕戳了个对穿,听语气很是落寞。
“嗯……”秦烾捏着下巴略一思忖,缓缓道,“可以把那些粥啊、汤啊、糕点啊留到那个时候再做给你……”
海斯予在心中笑疯了,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恭谨端庄的皇帝真的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呆然了。
“真的?”她带着戏弄的心情“严肃”地反问。
“君之言,一诺无价金!”秦烾板着脸回答道。
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想到命运无情,世事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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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斯予只知道,她在秀楼上远远地看到的那位俊美男子眼中深藏的寂寞后,她便沉沦了。
在她从母亲口中得知自己将要嫁给总是听到却总是无缘一见的那位后,她曾哭倒在母亲的怀中。在母亲的怀中,她只觉得心冷。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送进皇宫?如果她并未受到皇帝的宠爱,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呆在囚笼里?
在瑞城,谁都知道,丞相郑原才是真正把持朝政的人。现时皇帝年及弱冠,一轮夺权之争就要开始,皇宫就像一个漩涡,各方势力相互牵扯其中,吞噬着一切接近它的人、事。
而她的父亲竟然将她送到皇帝身边,他就这样忍心将女儿牺牲?
海斯予知道父亲的立场,也只有遵循父命,嫁与皇帝。
那日,她将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海决叫来,细细嘱咐。再过几天,她就要进入宫廷,以皇帝的女人的身份。
但是一看到弟弟还是年幼无知的模样,她再一次的红了眼眶,只不过这次却是强行将眼泪忍下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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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决蹦跳着离开她闺房的天真样子在夕阳照进雕花窗楣的余辉下缓缓褪去,海斯予清醒过来,然而眼眸却是蒙上了一层阴郁。
她疲累地抬起手指捏了捏太阳穴,似是在自问:“我该怎么办啊?”
她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在皇帝身边活了下去,虽然皇帝是她所恋慕的人,在他的身边已让她分外的满足。但是……她还觉得不够。
海斯予觉得自己很贪心,她不仅想让自己幸福,她还想让自己所爱的人平安无事。
“娘娘是想要为皇上做些什么吗?”一个声音突兀地传进海斯予空白的脑中。
海斯予抬头,见雅秋跪在一旁双目真诚的望着她。
雅秋是她进宫后所拥有的第一个奴才。她在一次游玩中看见一群宫女在欺负一位孤立无援的可怜宫女时,顺便搭救了一把。但是这位宫女——便是雅秋,却是在永昌殿外等候了一夜,乞求海斯予将她收进永昌殿。海斯予当时心中感动,便答应了她。
没想到第一次见时颇为笨拙的雅秋竟然在她的身旁变得伶俐懂事了起来,才不久,雅秋就成了海斯予身边最亲近的人。
海斯予听到雅秋的问话,微微犹豫了一番,但还是点了点头。
雅秋平静地说道:“皇上并不是无能之辈,他定是自有一番打算,娘娘只需要保住海家就是了。”
海斯予心中大骇,颤声道:“雅秋,别说了!”
“这是娘娘知道的,也是娘娘一直烦心的,雅秋只是说出娘娘心中所想。”雅秋磕下一个响头,还是那样平静的语气。
海斯予的指尖在颤动,夕阳的余辉落在她的脸上,一时阴晴不定。
她一直知道的。
皇上为了江山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能牺牲。
他甚至早就下定决心要牺牲海家了,又怎么会重视一个小小的妃子呢?
或许今日的温情和他许下的承诺,也就只是他所能给予的一点安慰了。
☆、梨花
入夜,建章宫。
秦烾再一次回到了建章宫,建章宫里的藏书让他十分感兴趣。那些藏书大多数是记录奇闻异事、怪谈野史,然而最让他觉得有趣的是,那些藏书几乎都被一个人做过注解,那就是那位未曾透露过姓名的区区画师。
看来这个区区画师并不是一直如秦烾所想的,只是一个宫廷画师的身份。不过,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他又何必去揭露别人的秘密呢?
秦烾随手指示了在一旁守候的宫女再点起一盏灯,继续将精力放回到手中记录传说中的鬼怪的故事的竹简中。
他的案边堆放了一大堆腐烂的竹简和绢帛。它们就是那样随意的被弃置在一旁,上面书写、刻画的图案和笔迹各不相同,很显然地可以看出是出自不同的人之手,但在那些字缝和线隙间不时可以看见一些细小的暗红色文字,像是蘸了血液书写的文字——那就是区区画师的注解。
秦烾翻动竹简的动作带动火苗的跳跃,他的身影印在金丝的轻纱上,如同鬼魅般虚幻。
他从里面记录的离奇故事中回过神来,将要沐浴入眠时,却见一张完整然而色迹斑驳的绢帛孤零零的在竹简堆的对面摊着。
秦烾伸手捡起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泛黄的绢帛,将它平整的摊开、放置在案面上。正待定睛细看时,他的眼睛骤然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