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外人面前总是假意客套,实际却是淡漠疏离,好像把自己隐藏在面具之后,却不知道现在的他越来越外露自己的情绪,在自己面前。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内心的温情,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其实自己很幸运。
想着齐奕天和无影,不禁又低叹一声,临风说的对,有时候,即使关系再亲密,也终究是外人,有些事情,谁也帮不了谁。
——
漆黑的树林里,一身黑衣的无影斜斜的靠在树上,微垂的双眼看不出神色。
过了这么久,事情的真相原来竟是这样,其实他早该想到,齐奕天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会在意那些所谓的权势?
怪只怪自己当时气坏了,根本没想过他为什么这么做。
原来越是在意,便越易失了平日的冷静。
苦笑了下,现在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刚刚看他差点摔倒忍不住想冲出去扶住他,可是突然出现的裕亲王妃让他硬生生地收回已经迈出去的那只脚。
他怎么会不知自己对他抱有的不仅仅是兄弟之情,可是,这种不容于世的感情又怎么会有结果,更不用说现在的他是裕亲王,有妻有子,再也不是当初自己的那个阿奕了,有些事情,根本就无法挽回。
“阿奕……”
再次唤出埋在心里六年的名字,原本以为早已无情无欲的自己声音竟有些许哽咽。
——
第二日,齐奕天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只有眉宇间略显疲惫。
慕临风和云昕篱因要赶往溧州,不得不离开,齐奕天也不多做挽留。
临行前云昕篱重重地拍了拍齐奕天的肩膀,用力抱了他一下,男人之间,有些话不必多说。
齐奕天了然,也伸手拍了拍他,彼此心照不宣。
慕临风抱拳,“齐兄,保重。”
齐奕天笑了下,“一路顺风。”
目送两人离开,齐奕天转身回王府,被跑来的小王爷抱住了腿,扬起粉嫩嫩的小脸软糯糯地喊了声“父王。”
齐奕天笑着抱起他,捏捏他的小脸,“笙儿找父王什么事啊?”
笙儿伸出小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去,“笙儿想父王了,想要父王陪笙儿玩。”
想到这些年都没怎么花时间好好陪陪他,齐奕天心里一酸,亲亲他脸颊,“好,父王今天哪儿也不去,只陪着笙儿好不好?”
齐奕天抱着笙儿回到房间,让他窝在自己怀里,手把手教他写字,弄得满桌子的墨水,笙儿咯咯咯笑个不停,齐奕天也笑了起来,一扫连日来的压抑,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王爷,信。”齐奕天回头,接过侍卫手中的信,挥手让他下去。
笙儿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也不说话,齐奕天宠溺地摸摸他的头,打开信封,熟悉的字迹令他浑身一颤。
过了许久,信纸无声地滑落到地上,被风吹起的边角隐约能看到两个字,阿奕。
***
这边两人前往溧州,另一边陆皓文安排好沐雪姐妹俩,也向着溧州的方向赶来,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些不安,云伯父不在情有可原,可是如果连深居简出的云伯母都不在家,而且一干仆从一无所知就不得不让他疑惑了,还是先找到昕篱再说吧。
这样想着,他的速度反而比慕云两人快上许多。
这日他像往常一样赶路,突然听到一声叫唤。
“喂,前面那个,别瞎看了,说得就是你。”
陆皓文循声抬头,就看见一个相貌极为普通的年轻人斜坐在树上,懒洋洋地靠着树干,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对于这种人陆皓文一向不怎么待见,不过他急着找云昕篱,不想惹是生非,压下心中不悦,温声道:“不知这位兄台叫我何事”
不料那人闻言嗤笑一声:“本以为有什么不同,没想到也是个道貌岸然,酸腐无聊的人。”
饶是陆皓文再好脾气,此时也有些火大:“我哪里招惹你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没想到那人听了这话,不但没生气,反而张开嘴笑了起来,他拍拍手,跳下树,斜了陆皓文一眼:“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得端着一副文绉绉的样子,叫人看着生厌。”
陆皓文奇怪地看他一眼,也没理他,抬脚就走。
没想到那人却不依不饶地跟上来,撞了他一下,眼里满是笑意:“喂,我叫莫易,你叫什么?”
陆皓文这才发现,这人虽然相貌普通,眼睛却极为漂亮。
想到他刚才的样子,也不跟他客气,脚步不停:“陆皓文。”
“哼,连名字都这么文气。”
陆皓文搞不懂自己名字怎么惹着他了,懒得理会他阴晴不定的怪脾气,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那人又轻哼一声,竟还是一直跟着他,陆皓文看他一眼,随他去了。
***
遥远的岚清山上,云络不可思议地盯着墓前散落的纸钱和小半截未燃尽的香柱,看样子就是几日前留下的,云络恭敬地跪下去,轻唤了句“师父”。
这些日子他越来越无法像平日那样镇定自若,冷情宫,溧州,篱儿的安危,还有,欣儿……
“谁?”云络警觉地回头,眼神一暗,头也不回地追上去。
林中是一个黑色的修长身影,背对着他。
云络几乎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身影,几乎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声“欣……儿……”
那黑衣人转身,眼神冰冷,慢条斯理地从嘴中吐出几个清冷的音节:“我不是程欣。”
云络像是没听到那句话一样,心心念念二十几年的身影像做梦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竟让他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只是又轻唤了声“欣儿”,微颤的尾音带着欣喜和惶恐。
那人却只是不屑地冷笑了声,“你可还记得程欣有个孪生姐姐?”
“你是,程汐?”云络惊讶地开口,“那欣儿呢?”
那人冷意更重,“你口中的欣儿不是让你亲手了结在千崖山上了吗?难道你不记得了?沈逸辰沈大侠?”
云络不可抑制地颤抖:“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不明白吗?欣儿不是你害死的吗?她就死在你和你那心爱的夫人手上!”那人的语气变得凄厉,带着无边的愤恨。
“欣儿,死了?”云络变得恍惚,声音也飘忽起来,甚至没有注意那人离去的身影,只听到黑暗里传来的怨毒声音。
“沈逸辰,我要让你的儿子知道他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岁月静好
绵绵青山,郁郁青青。
高耸苍翠的千崖山就坐落在溧州城的西北部,俯视人间,傲立苍穹。
云昕篱和慕临风此刻就站在山顶,俯视山下云雾弥漫,茫茫无际。
山风扑面而来,两人长发飘动,衣袍飒飒作响,云昕篱深吸了口气,放眼远处群峰,心中顿生一股豪迈之气,人在这里显得如此渺小,曾经让他迷惑过困扰过的人和事突然间变得不值一提。
转头看了一眼慕临风,却发现他神情恍惚,眼睛盯着远方,却又不知看往何处,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声问,“临风,在想些什么?”
慕临风回过神,勉强笑了下:“没想什么,昕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昕篱点点头,安静地随他下山。
抬头看了眼陡峭的石壁,又环顾了下四周满眼的树木,云昕篱紧跟着慕临风的脚步,“这里,是千崖山底?”
“对,我们马上就到了。”慕临风轻声应道。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慕临风就停了下来,云昕篱跟着停下,入眼的是一块简陋的墓碑,奇怪的是,墓碑上没有名字,只在右下角刻上了一个时间,云昕篱留意了一下墓碑上刻的时间,竟是二十年前,那个时候他还没出生。
再看时,慕临风已经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之后就一言不发地跪在那里。
云昕篱见状,也跪下来,像他一样磕了三个头。
沉默了一会儿,云昕篱侧脸看向慕临风,问道:“临风,这里是?”
“我的娘亲。”慕临风直直地看着墓碑,低语道:“我出生不久就被爹娘遗弃,要不是娘亲收养了我,我早就没命了。”
相处了这么久,云昕篱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慕临风,他明明没有流泪,脸上甚至都没有伤痛,可是云昕篱却还是能感到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听着他那低沉轻微的声音,心里像被一根根细小的针轻轻地扎着,不是那种刻骨铭心地疼痛,却遍布全身,无处可逃。
这样的慕临风让他心疼,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像是要给他力量般紧紧攥住,慕临风看了眼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又看了眼跪在自己身旁深深看着自己的云昕篱,心中像是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连最冰冷黑暗的角落都撒满了阳光。
“这里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这些日子我们先住在这里吧。”慕临风指着眼前的茅草屋说道。
云昕篱看着这个虽有些破旧但还算完好的屋子,想到这是临风小时候住得地方,莫名有些兴奋,说了声“好”就冲了进去,慕临风连拦都没来得及拦住。
不消片刻云昕篱就一脸狼狈地从里面跑了出来,咳了半天才顺出口气,苦着脸扯着头上的蜘蛛网,无不沮丧地说道:“临风,我们住下之前得很好打扫一下这里啊。”
慕临风头疼地捂住额角,无奈地走到他面前帮他拿掉头上的蛛网和灰尘,“谁让你这么急着进去的,这里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不打扫根本没法住啊。”
云昕篱一把拍下他的手,瞪他,懊恼道:“还不是因为你,不早说。”
慕临风见他顶着一鼻子灰还凶巴巴瞪着自己的样子,好笑地揉揉他的头,“好了,是我不对,走,带你去洗洗。”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刚刚的语气有多温柔。
两人几乎花了整整一天才把这里打扫干净,看着眼前整洁干净的屋子,云昕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下子就瘫在床上,长叹一声:“累死我了,没想到打扫房间比练武还累。”
慕临风进门就看到他软绵绵地倒在床上,上前捏捏他的脸,“起来吃饭了,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云昕篱不耐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小声嘟囔,我先睡会儿,一会儿再吃。
慕临风坐在床边,看着他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终于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云昕篱说得睡会还真就是一小会,不到片刻就神清气爽地起来了,两人在昏黄的烛光下吃完了晚饭,安静的夜显得静谧祥和,甚至让人生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的想法。
晚饭过后,两人跑到房顶上躺着看银瀑长横,繁星漫天。
偶尔云昕篱还会把在王府时齐奕天送他的玉箫拿出来吹奏一曲。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慕临风头枕着手臂,笑着说道。
云昕篱得意地瞥他一眼,“那当然,你还真当我是那个一无是处的花花公子?”
慕临风老实回答,“说实话,刚开始时那么想的。”
云昕篱给他一个白眼,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慕临风看着云昕篱星光下了侧脸,认真的神情,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
“昕篱,再吹一个吧。”
“想听什么?”
“什么都好。”
云昕篱不再说话,把玉箫放在嘴边吹了起来,悠扬的乐声响起,在静谧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从远处飞来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