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参见少主。”眼前是一个黑衣男子,冰冷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感情。
“宫主有何吩咐?”整个冷情宫,无影是慕临风少数欣赏的几个人之一,做事雷利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宫主让少主带云昕篱去溧州。”
慕临风听后有刹那的失神。
“好,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暂时没有。”
“你先回去,有事随时通知我。”
“是。”无影转身,刚要离开,突然身形顿了一下,猛然回过头,朝远处房屋望了一眼。
慕临风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由疑惑:“怎么了?”
“没事,无影告退。”
身影转瞬没入黑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慕临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回想起来,认识无影也有五六年了,他似乎没有流露出过任何情绪,一向是面无表情,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气息。
如果说自己总是以礼貌又疏远,从不将笑意入眼的淡漠疏离来应对他人。那么无影,却像是无情无欲,无悲无喜,仿佛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或物是他在乎的,这样的一个人,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慕临风失笑,摇摇头,难道真的和云昕篱呆久了,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好奇起别人的事了?这可不是他慕临风的作风啊!
转而想到无影刚刚的话,慕临风不可察觉地皱了下眉:“溧州?千崖山?”
不远处的房间里,今晚怎么也睡不着的齐奕天起身打开窗户,望着窗外暗黑的夜,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杜杬家住了几日,齐奕天就告辞离开了,云昕篱和慕临风也准备动身去溧州,一行人道别。
云昕篱笑着和齐奕天打趣:“齐兄,我们以后说不定会经过邺都,你可要好好招待啊,到时候吃空你。”
“那我可要看看云兄弟拿什么吃空我,我可是拭目以待啊。”
齐奕天拿云昕篱当好兄弟,在他面前他会流露出人前少有的轻松,偶尔也会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快六年了,自己都快忘了最后一次真正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齐奕天离开后,云昕篱和慕临风也向杜杬一家告辞。
云昕篱收起平常玩笑的样子,诚恳地说:“林老伯,杜杬兄,清清姑娘,我们也要走了,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慕临风也微微颔首,不似对其他人场面上的客套,即使他不喜与人亲近,对这热情善良的一家也是有些淡淡的好感,这种感觉就像沉寂已久的深潭在不经意间注入了一丝活水,哪怕那样微不足道,仍有不容小觑的力量。
杜杬一家虽然不舍,却也没有极力挽留,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有清清,眼眶有点红红的,女孩子家的情感一向比男子来得要强烈些。
她把一小包芙雪酥递给云昕篱,自己的这位恩公像个孩子似的对这个点心似乎有种特别的偏爱,“恩公,慕少侠,你们路上小心。”
云昕篱看着眼前这个无论自己说了多少遍都坚持叫自己恩公的女子,心里暖暖的,自己刚出来就体会到从前闷在云府里不曾体会到的情感,短短几天却对这一家人生出中莫名的亲切,不同于府上人对自己的恭敬与顺从,他们而是发自内心的对你好。
小心地把包裹接到怀里,云昕篱笑着说:“清清姑娘,谢谢了,说不定咱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们一家三口就变成一家四口了。”
本来还有些伤感的清清被他这句话逗得耳根发红,害臊地低下头。
杜杬抱拳:“一路保重!”
云昕篱笑着朝他们挥挥手,随慕临风离开。
远处的地平线托起一抹黛色山影,天地间仿佛是刹那的万丈光华,一时无双。
目送着他们渐渐隐入夕阳余晖中的背影,杜杬轻轻揽过清清,如果有缘,还会再见的。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清凉舒适的晚风拂过,路旁树木发出飒飒声响,在幽蓝中似乎带着透明的天空的映衬下,给人一种奇异的宁静之感。
只是现在的云昕篱和慕临风没有太多心情欣赏美景,因为他们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今晚住哪儿?
云昕篱牵着马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子,不时歪着头偷偷看旁边一言不发的慕临风,见他没反应又低头继续踢石子,心里连肠子都悔青了,都怪自己不知道当时脑袋抽什么风,不听他的话,非得要快到傍晚的时候赶路,说是这时候风景好,边走边赏景比较有感觉,现在好了,景色是不错,可是最实际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啊。
闷闷地走了一会儿,忧伤地看着最后一抹晚霞没入地平线,云昕篱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地问:“那个,我们今晚要住在什么地方啊?”
慕临风凉凉地来了句:“你说呢?不是你坚持要傍晚赶路的吗?”
云昕篱猛地抬头,有些诧异:“原来你会的表情不只是笑啊!”
慕临风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说得愣了一下,自己一向没什么太多情绪,对待别人也只是淡淡的微笑,而那不带感情的笑更像是自己的面具,可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云昕篱的时候就不受控制地带了一些情绪,如果说刚开始是因为气愤,那后来呢?有时会感到无奈,有时会感到莫名的轻松,甚至现在自己竟有些幸灾乐祸?是因为觉得他心思比较简单?比较单纯?让人觉得比较安全?所以会不由自主地放轻戒备?
见慕临风一直没有讲话,云昕篱以为他真生气了,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慕临风回过神,发现云昕篱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里有些委屈,又有些内疚,暗自叹了口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不远处应该有个废弃的小茶馆,我们到那里将就一晚吧。”
发现他没有生气,云昕篱松了口气,转念一想,这人明明知道前面有住的地方,还偏偏不说,害得自己在一边内疚担心,当真可恶,越想越来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慕临风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心道,这个人真奇怪。
其实云昕篱这次是真的误会慕临风了,因为前方的茶馆早已破旧不堪,有和没有其实没什么太大区别。
等到两个人来到那个所谓的茶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当云昕篱站在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它吹倒的茶馆前时,嘴角抽搐了一下,转眼看着慕临风一脸的云淡风轻,认命地走了进去。
慕临风生好火,便静静地坐在一旁添柴,沉默不语。
云昕篱从包裹里拿出吃的,递给慕临风,慕临风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两人慢慢吃了起来。
“临风,我们为什么要去溧州?”云昕篱一边吃着芙雪酥一边问着想了很久的问题。
慕临风对他略显亲近的称呼有些不适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溧州是我长大的地方,很久没回去了,想回去看看。”
“那里有你的亲人吧,是该回去看看,多陪陪他们。”
“不是。”慕临风淡淡道。
云昕篱这才想起来慕临风曾说过自己没有亲人,四海为家,又想到刚刚他眼底转瞬即逝的黯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想了一会,他抬起头,盯着慕临风的眼睛,真诚地说:“我们是朋友,我以后会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慕临风有些惊讶地看着云昕篱,有多久没有人这样看着自己,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温情是什么感觉。就算是宫主,也很久都没对他笑过,这种感觉,就像是二十年前,那双轻轻抚摸他头顶的温暖的手,还有那句温柔的“风儿”。
慕临风失神的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云昕篱见他点头,轻轻笑开了,像慕临风这样的人,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只是缺乏温暖吧。既然决定拿他当朋友,就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对待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云昕篱靠在一旁一件一件地向他讲述自己小时候的事,声音很小,很轻,然而在安静的夜里却足够清晰,慕临风没有开口,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伴着木柴干燥温暖的气息,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屋外夜风呼啸,屋内火光灼灼,暖着人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归于平静,昏黄的火光在云昕篱脸上温柔地跳跃着,忽明忽暗,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慕临风不由勾起嘴角,轻轻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某烟摸脸:嗯……
☆、三人行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木板照到茶馆里时,云昕篱揉了揉眼睛,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虽然是第一次睡在这么破的地方,却也没有感到不舒服,对于自己良好的适应能力,云昕篱很是满意。
四处望了望,没有看到慕临风,心下纳闷,本来打算出去找找,又怕万一走散了。算了,还是在这儿等他回来吧,一个人嘀嘀咕咕了一阵,云昕篱决定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比较好。
还没打开包裹,云昕篱一摸身上,发现走之前沐雪给他的如意结不见了,忙把全身上下都翻了一边,还是没有如意结的影子,“该不会是掉在路上了吧?”云昕篱懊恼地拍拍脑袋,这下连东西也顾不上吃了,就匆匆跑了出去。
另一边慕临风停下脚步,头也没回地说:“你到底还要跟着我多久?”
一直紧紧跟着他的女孩子赶紧停下脚步,微喘着说:“我说过,我要一直跟着你。”
慕临风现在有点后悔刚才自己怎么会一时心软拉了她一把。
本来刚醒时看到云昕篱还在睡着,就到远处练练功,看看自己恢复得怎么样,偶然间看到路边躺着个如意结,觉得有点眼熟,想了想记起好像在云昕篱身上看到过,捡起来就打算回去,没想到半路上看到看到一个小丫头差点滚下山坡,好心施展轻功将她带到安全地带,不曾想这个丫头竟然赖上自己了,不管他说什么,非要跟着他,感觉到他的冷漠与不善,就退到他身后,却还是不准备离开。
慕临风看了一眼跟了自己一路的女孩,刚要施展轻功离开,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临风。”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走到近处的云昕篱这才发现慕临风身后跟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咦?怎么多了个人?”
一直被落在一旁的叶雨倾见来人易于亲近,仿佛看到了希望,忙说:“我叫叶雨倾,刚才这位大哥救了我,我就一直跟着他了。”
“大哥?”云昕篱突然觉得有人这样称呼慕临风有种莫名的喜感,忍不住打趣道:“真没看出来我们慕大侠还有如此仗义的一面啊,难得难得!”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扇子。
叶雨倾突然惊喜地叫道:“原来你姓慕,我可以叫你慕大哥。”又转头看着云昕篱,“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云昕篱觉得这个小丫头挺有趣,莞尔一笑:“我叫云昕篱,是你慕大哥的朋友。”还特地加重了“你慕大哥”着四个字,说完还不忘悄悄斜了一眼慕临风,不出所料那人脸色有些难看,偷偷在心里乐了一把。
“走了。”慕临风淡淡地开口,便朝茶馆走去。
云昕篱没有理会慕临风的冷淡,自顾自地和后面的叶雨倾有一下没一下地聊了起来。
“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没有人烟的地方来?”
“我是来找哥哥的,我和哥哥走散了,到处找他都没找到。”
云昕篱看到她眼睛红红的,有些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