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如此看轻我,昨晚……昨晚又为何要抱我……」冷清秋受伤的松开揪上他衣袖的手。他这是在怀疑自己吗?他的不信任,比任何刀刃都还要冰冷伤人。在对同属於男人的他给了自己的身子之後,他怎麽还能说出那样践踏人心的话来!
「清秋!」君唯愕然转过身,但冷清秋已抢先一步甩开了腕上的手,愤然奔出了苍穹居。
* * *
回房换过衣裳之後冷清秋草草收拾行李往南苑走去,今天是与阎大小姐的约定之期,不过他并不想去向君唯道别。穿过西厢,就在将出东苑门口之时,好巧不巧却碰上一身酒气薰天的骞飞。
「早啊!静儿!」骞飞笑嘻嘻的朝他打起招呼道。
「骞大哥,你一大早就喝酒?」薰人的酒气让冷清秋皱起了眉头。
「唉,昨晚同你说完话之後,一时气闷便骑著马到外头溜达去了!谁知这一逛,竟晃到了酒馆里!」骞飞见他拎著布包,便纳闷问道:
「你上哪儿去?」
「南苑朱凤阁。」
「少主让你去的?」
「阎大小姐让我去帮忙几天。」
骞飞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少主答应了?」
「他没有意见。」
骞飞听他语气甚为冷淡,一时之间也不好再过问。「小心点。」
蓦地的语重心长,让冷清秋疑惑敧著头。「小心什麽?」
「阎大小姐。」
「我犯著她了吗?」
「你有所不知,阎大小姐已同少主订了亲,如今他当著未婚妻的面代别的女子受鞭,这脸面你要教她往哪儿搁?」
「他有未婚妻?!」冷清秋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正逐渐刷白。
「怎麽?没人告诉过你吗?」
冷清秋僵著身子,他至今终於明白君唯今晨那一番话。那壮士断腕的决心,原来指的就是他与阎魔山庄的羁绊……既然他已与别的女子订亲,为何又要来招惹他呢!?他昨晚……又是怀著什麽心态来拥抱自己?
一切——或许只是他的复仇计画罢了!昨晚的耳鬓厮磨,想必也是哄骗自己的手段之一吧!他不是傻瓜,他怎麽可能为了自己平白舍弃唾手可及的富贵!他好傻……他居然对他的信誓旦旦认真了……
「静儿!你没事吧?」骞飞忽觉事态不对,才想收口但显然已经太迟了。骞飞忧心搭上他的肩,却教他遽然避开。
「别碰我!」
「你究竟是怎麽了?你这样闷著不是教人担心吗!」
「对不起……骞大哥……我只是…有点儿不舒服……」
「身子不适的话就别去了!阎大小姐那儿我去替你说说。」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答应她,总不好教你为难……」他强起欢颜道:「我恐怕会有好一阵子都无法回东苑来,你可得好好保重……」
「少主他知道你今天要走吗?」骞飞总觉得他的笑容相当勉强。
「他不会操心这种小事的……」知不知道又有什麽差别?反正到头来受伤的只有自己罢了……又有谁会为他感到心疼?
道别了骞飞,一路上他像个无主孤魂恍恍惚惚飘出了东苑。他想心痛的痕迹或许会因心死而悄悄淡去——反正,也不会有人在乎……
「小姐,东苑那儿来人了。」
阎嵬玉拢了拢发簪,带俏的杏眼悄悄掠过一抹阴冷的气息。「让她进来。」
冷清秋一路由婢女领进朱凤阁,不过心情拂逆让他无心恣览眼前的雕梁画栋,奇珍瑰宝。
微见珠帘外人影晃动,正是阎嵬玉盈盈起身朝自己热络迎来。
「静儿,想不到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君唯断然不会让你来呢!」她乐不可支的握著他的手道。
冷清秋不自在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来听候大小姐吩咐。」
阎嵬玉笑著拉他在前厅坐了下来。「有事明天再说吧!咱们先聊聊。」
「这……」对於她的盛情难却,冷清秋显然局促不安。
「你还在介意之前那件事吗?真抱歉,我当时只是气极了,所以下手失了轻重,好妹子,你心里可别记恨呐!」
「怎麽会呢!」冷清秋慌然站起身,倨傲跋扈的阎大小姐,为何态度会有这麽大的转变?
莫非真是自己误解她吗?
「静儿,你在想什麽?」阎嵬玉微噘著红唇,似是不满他心有旁骛。
「不……没什麽。」冷清秋抬起头,歉然对她扬起了一个微笑。
* * *
骞飞兴冲冲走进扬风轩,未料竟扫兴对上一双冷若寒潭的眼神。红色的火焰,冰冷的足以在瞬息之间冻结所有生气。对方除了在他进门时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外,竟再也没搭理过他。
骞飞抬了抬眉毛,「少主?」
「有事?」
「是您心里有事。」骞飞挑明话题,不过却挑了张离君唯最远的椅子坐下来。
君唯反笑未言,他推椅起身将一封粘上密蜡的信丢给了他。
骞飞楞著接过手,一见上头的收件人署名疑惑道:「咦?庄主不是再过些日子便要回庄来了吗?您何须多此一举给他老人家捎信?」
「他恐怕暂时回不来了。」越过一脸错愕的骞飞来到窗前,黯红色的眼默默承载了更胜窗外飞雪冰冷的寒霜。
「此话怎讲?」骞飞凝视著不动如石的背影搔了搔头。
「他被盯哨了。」
轻描淡写的口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之事。但深谙君唯为人的骞飞可就不这麽想了。君唯虽然桀骜不驯,但对庄主阎濬可是甚为敬重。阎濬待他非但有救命之恩,更不避嫌的将一身过人的武功亲自传授给他。再加上他逐次将山庄的掌管权交付给君唯的用意,这在旁人眼中看来属意接班人的意味可是相当浓厚。
所以见他不动声色,骞飞料想他必然是成竹在胸,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少主,那庄主现在人在哪儿?」
「我打算请他老人家暂且到江南盘桓数日。」
「打算?」他是越听越糊涂了。
「派快马,将这封信火速送到陇山西行五里的古家村。」
「明白。应该来得及吧?」
「也许。如果风声还未走漏的话。」
「喔!那我可不能再在这儿耽搁下去了。」骞飞将信往襟口一塞便快步跨出门去。正当一脚跨出门槛的同时,他蓦地回过了头。「对了!来这之前,我瞧见『她』往南苑去了。」
望著飞雪的眼,并未如预期所料回过头来。
「少主?」
「你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这儿。」风轻轻拂动了发梢,但始终都撼动不了他脸上冰冷的线条。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这就是他给自己的答案吗?
扶上窗棂的手,不自觉握了紧。
感觉扬风轩里吊诡的气氛,骞飞自知清官难断,眼下他也只能善尽部属的职责,稳当办妥他交代之事便是。至於其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 * *
来到南苑的第三天,阎嵬玉便拉著自己说是要他欣赏南苑别致的明媚风光。南苑的华丽在於严冬里怒放的蔷薇,火红绝豔的颜色恰巧与此地的主人相得益彰。
「静儿?」
「啊?」听阎嵬玉唤他,他急忙答应道。
「你在发什麽呆啊?」
「不,其实也没什麽事……」来到朱凤阁之後冷清秋才发现,阎嵬玉或许是因为环境的影响,举手投足都脱离不了霸气任性的作风,这一点倒真跟君唯有几分相似。但一提起这个名字,他的心情不禁又低落了下来。他浅浅一笑,他是不该介意,事实上他也没有资格去介意。君唯与阎嵬玉不仅才貌匹配,两人又皆是庄主的至亲。而他与他呢?
「等爹爹回庄之後,我便要同君唯成亲了。届时,我代你向他求个情,让你回故乡去好不好?」
「故乡……我真想回故乡去……」冷清秋一时怀乡心切,难过的低下了头。
「你家在哪儿?」
「扬州……」
「是君唯把你带到北方来的?」见他默然,她当他是默认。她追根究底续道:「你和他之间究竟有什麽瓜葛?」
冷清秋抬头看了她一眼,睫毛轻轻颤动。「就算有,也已经不重要了。既然来到阎魔山庄,我会时时刻刻谨言慎行。所以大小姐,请你放心……」
阎嵬玉被他一语道破心事,不禁浮现几丝赧然。「静儿,你在说什麽呀!你这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啊!对不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阎嵬玉笑著打断他的话,「别认真,同你说笑罢了。对了!你到北方这麽久,可知道长白山上有一种『冰玉玫瑰』」
冷清秋茫然的摇摇头。
「只有长白山长年凛冽的环境,才能够盛开出最豔红逼人的冰玉玫瑰。霜雪中的玫瑰,耐寒力十分惊人。正因如此,它的花瓣较一般的蔷薇尖削。细长的枝梗上更是锐刺密布。话虽如此,它的色度往往是最极至的。放眼朱凤阁里所栽种的蔷薇若与其相较,恐怕是相形见拙。」
「原来还有这种传闻……」看来他还真是少见多怪。
「静儿,你也知道我爹亲快回来了。但山庄里诸事缠身我想走也走不开,可是偏偏爹爹又最喜欢冰玉玫瑰,所以,能不能麻烦你替我跑一趟长白山?」
「这——」
「你狠心不体念我一片孝亲的心意吗?」
谁人无父母,难得千金小姐有这份心,若拒绝,岂不是显得他不近人情了?「那好吧!你几时要呢?」
阎嵬玉开心的连眉眼都笑了开来。「爹爹三天後就回庄里来了为了赶赴给他的惊喜,你能不能明早就启程?」
「我知道了。」既然时间这麽匆促,那他得赶紧作番准备好上山才是。殊不知就在他离去的同时,在阎嵬玉美丽的唇边,正缓缓浮起一丝的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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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日光格外清朗。乍才归来的君唯在将缰绳交给一旁伺候的小厮之後,便朝东苑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并未留意到与自己错身而过的小马车。当然他也不知道当他神情漠然越过车身的同时,车内的人曾经撩起一角遮帘偷偷望了他一眼。
脱下皮手套拿在手上,怏怏不欢的心情,让他对东苑这条漫长的路径,初次起了厌恶之感。
曾几何时,他不在身边的日子,时间竟如此难挨——
该到朱凤阁去看看他吗?
不——
他既然存心躲开自己,他又何必前去自讨没趣……
但——
挂念他的心自从他不告而别之後,便一直牢牢的窒在胸口……
清秋——
他从未为了任何人动过心,但为何独独对他,孤独冷漠惯了的性格竟初次浮动了不舍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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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唯微微拧起眉,凝视著正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你勒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你甘冒风雪到朱凤阁来,怎麽还对人家这般冷漠?」阎嵬玉不依的赖在他身上。
「我今晚是来跟你谈正经事的。」君唯拉起她另在邻座坐来。「关於义父回庄之事,恐怕会生变。」
「为什麽?」
「有人要在他回庄的途中行刺他。不过不会有事的,我都安排好了。只是预定回庄之日恐怕会再耽搁一段时日。」
本来神色乍变的阎嵬玉听到这话後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旋即又著急了起来。「怎麽办?我叫静儿代我上一趟长白山去采冰玉玫瑰,爹爹若是暂时不回来,那我的一片苦心岂不是白费了!冰玉玫瑰可无法撑到他回来的那个时候啊!」
「你让他去?」君唯的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语气更是一种类似低吼的声音。
「算了!花枯了再摘就有了。你紧张个什麽劲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