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同无声地笑了,每次伤到无力吃饭,都是小悠煮粥给他吃。他「嗯」出了一声表示同意,小悠端过一只小碗来,凑到他嘴边,这次的粥不是温热正好的,已经凉透了。
「对不起,我已经来了大半天,你总也不醒……」
「好……」萧同艰难地咽下一口,比平时稀多了,应该是为了让萧同好下咽,仍然是飘着淡淡桂花香味的糯米粥……好小悠……
一碗粥喂了半天才吃完,萧同丧气地把头向后一靠,小悠忙扶稳他,问道:「累了?」
萧同身上无处不痛,虽说这几年找人打架也没少受过伤,但以这次为最,内伤加上外伤,要不是萧同这种久经沙场的老将,早就挂了,对于这一点,萧同还是有点得意的。
「你啊!自己命不要了也不要这样吓人嘛!」小悠轻轻把萧同的头放在腿上,让他身体放平些。萧同感觉一下,除了内伤暂时无法治愈以外,身上各处伤口已经全部包扎上药过了,小悠做这事早就驾轻就熟,在他身上历练多年,治疗外伤已是一把好手。
「呵……」萧同想笑,却只发出一点破碎的声音。小悠定定地望着他,萧同道:「哭……」
向来镇定自若的小悠居然哭了耶!而且自己都没发现,一滴泪水就挂在他下巴上,那么刚才滴在萧同脸上的「雨」就是小悠的眼泪喽?小悠居然会哭,萧同觉得好新鲜,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他哭了呢!
抬手抹了一把脸,小悠的脸难得红了起来:「你差一点就跟着黑白无常走了,夫人在家哭得晕了过去,现在还不知醒没醒呢。」小悠难得加上了一点恶狠狠的语气。
「差……多少?」
「半寸!」小悠再也顾不得十几年如一日的玉树临风,指着萧同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八月十五月亮正明的时候喝醉了酒去闯皇城,还穿着一身白衣服!你脑子让狗吃啦!比猪还笨!比驴还蠢!想找死也别在京里找啊!你知不知道老爷为了保你恨不得倾家荡产!!夫人为你哭得肝肠寸断呐——」
「……」如果他说这番话是想让萧同愧疚无比,那他是达到目的了,这么多年来,萧同第一次深深觉得对不起双亲。血气上涌,「哇」地吐出一口血,小悠一下子停住口,麻利地用布巾抹干净他的嘴边,手按在他胸前檀中穴上,缓缓地输入内力。这一连串动作都是出于本能,是他们多年相处的条件反射。
小悠的手微微有点颤抖,内力却很平缓地注入萧同的胸中,虽然还不能全部打通受损的经络,却已经让他舒服了好多。小悠的内力又进步了呢,萧同赞叹地想,看看他依然铁青的脸,没敢开口夸他。
「粥……」
小悠输送内力告一段落,还没决定是否继续刚才的慷慨激昂,萧同一个微弱的、极其微弱的字就决定了他的方向。小悠瞪他一眼,拿过另一碗粥来,一点一点地喂他喝。第一次在小悠的面前占了点上风,萧同心情大好,微笑起来。
「还笑!一只脚都迈进鬼门关了!」
「……饱死鬼。」
「你——」小悠忍不住手上一紧,萧同立即晕去——不是真晕,假装的,反正他晕着醒着状态差不多,只要眼睛一闭,相信小悠是看不出来的。
「小同?小同?」小悠低声地叫,声音中透出毫不掩饰的焦急,萧同心中好暖——还是好兄弟贴心啊!咦,一滴水掉在萧同脸上,萧同急忙睁开眼,又一滴正落在萧同眼睛上,小悠又哭了啊!
「小同?」小悠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醒了……」见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幅惊讶的样子,他忽然醒悟刚才萧同是骗他,顿时羞怒交集,用力把他一推,骂道:「你——」他再说什么萧同没听到,因为萧同这次真的晕过去了。
似梦似醒之间,萧同感觉到有人在用温热的布巾轻轻地擦他的脸,好舒服。嗯,怎么有一股香气?萧同精神一振!
香!东坡肘子!
萧同精神大振!猛地睁开眼来,双目中精光闪烁。小悠正在给萧同擦脸,没提防萧同突然瞪这么大眼睛,吓了一跳。
「醒了?」
「嗯……」身上感觉好多了,小悠这几年除了勤练伤口包扎处理之外,还四处收集伤药,利用他的职务之便,搜罗了不少好药,这次都派上了用场,效果还真是不错。
「先喝点粥吧。」小悠端过一小碗白粥,这次没放桂花酱。
「……」萧同不满地望着他,什么嘛!明明有香喷喷的东坡肘子,为什么给他吃白粥!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每天只能喂进去一点水,身子虚得很,还不能马上就吃肉。」小悠耐心地给萧同解释。
那为什么还拿东坡肘子来?萧同不满,光给闻不给吃,他想乘机整他啊!
「谁让你怎么都不醒,最后还是老陈念叨你最爱吃他做的东坡肘子,为了这个说不定会醒来,所以才试一试。」小悠抿嘴一乐,接着道:「还真灵,看来你一定是个贪吃鬼转世的!」
萧同无可奈何,只好先喝白粥,身体还是动弹不得,小悠一手托住他的头,一手拿着碗,一点一点倾过来,喂进他嘴里。
萧同喝粥不爱用小勺,喜欢大口大口往嘴里倒,小时候还不能喝酒的时候,就用大碗喝粥来显示豪爽气概,现在豪爽不得,只能让人用小碗一点一点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不过白粥真的很难吃,萧同闭住嘴巴,眼巴巴地望着小悠——
「不行。」
再眼巴巴,惨兮兮——
「过两天再吃肉,不想喝白粥就把这参汤喝了吧。」
再眼巴巴,惨兮兮,拼命眨眨眼睛,眼泪、眼泪在哪里,快挤出一点来——
「你呀!」小悠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从十岁起就没流过眼泪了,泪腺早干了吧!」
谁说的,几个月前萧同还哭了一回,让莫离那家伙给招的。他眨眨眼,没敢吭气,这事儿可不能让小悠知道。
「先吃一点点吧,你得快点儿好,才能多吃,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萧同点点头,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悠轻轻放下他的头,转身到一边去,萧同这才看清原来自己是在一个挺宽敞的大牢房里——这辈子还没有坐过牢,也算是开开眼,还是单间呢。这牢房居然像是在地下,阴冷得很。他虽然睡在地上,但身上身下有厚厚的被褥,嗯,被褥干净柔软,有家里常用的那种淡淡的熏衣草香,看来是从家里拿来的。
牢房一角放了一个小炭炉,上面支着锅,东坡肘子正在兴高采烈地冲萧同喷出香气。
「吃吧。」小悠让萧同的头枕在他腿上,一手拿碗白粥,上面放着细细撕碎了的一点肘子肉,一手拿着勺子,慢慢地喂萧同。
这回香多了,萧同也吃得快多了。又想方设法多要了一些肘子肉吃,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小悠把他的头放回枕上,拿布巾擦了擦他的嘴,笑道:「能吃饭就好得快了。放心,伤口情况不错。」当然,萧同自己的身体感觉得到,看来再过十天左右,不,七八天左右,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吃饭居然也能吃累!萧同很不满意地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小悠依旧守在萧同身旁,萧同细细地看他,觉得他清秀的脸庞好像瘦了不少,淡淡地带着两个黑眼圈,原本清明的眼中布满血丝。
萧同心中愧疚,看样子小悠一直守着他,都没有好好休息,他不知昏睡了几天,难道小悠一直都没有离开吗?往日受伤虽然也是小悠守着他,可绝没有拖这么长时间,也从没有把他累成这副模样的。
「小悠——」咦,能说话了,萧同暗中运气,胸中气息也顺畅了许多,试着动一动手脚,还好,都还在,也都能动了,虽然还是痛,却不再麻木了。
「这回是真好多了。」小悠笑眯眯地看着萧同活动身体,又帮他在几处重要穴位上点按疏通。
「你一直在这里啊?」
「老爷和夫人不放心,又不能亲自来,我就守着了。」
「几天了?」
「七天了。」七天啊!萧同还以为才三四天呢。
「对了,这里是牢房吧?」
「你以为住客栈啊?还是以为在皇宫?」
又来了,萧同翻翻白眼,心道:就知道挖苦我,死小悠!说起皇宫,他不由又想起莫离来,好巧不巧,皇宫那么大,怎么居然就碰到他了呢?他可是瘦了许多。
萧同摇摇头,暂时不去想他,反正也没用。
「那你怎么能一直在这里陪我,还弄个炉子来?」
小悠白了他一眼,「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能让你这么舒服,还因为大少爷的面子。」
哥哥?萧同纳闷。
「你知道那天从街上把你带走的军官是谁吗?他叫钟庆春,是大少爷从小的好朋友,那天我赶到时,你已经被两拔人给摆平了,我就一个人,眼看着出去也没指望,正好碰上一队巡夜的城防士兵,我本想挟持那个带队的,让他们过去搅局,没想到带队的正好是钟少爷,我就跑去跪在他马前,求他救你。」
跪在他马前!萧同心下难过,小悠是个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在萧家和在江湖上从来没受过什么气,他去当街给人下跪,一定觉得很羞耻吧?
「干嘛要下跪……」
「当年他只认得我是你的小厮,这样才能几句话就说明白啊。当时哪还有功夫!」
「后来呢?」
「难得钟少爷肯帮忙,硬把你抢了出来,带回了顺天府。」
原来如此。萧同点头,就说嘛,怎么那么巧就有人来救他,真是天上掉馅饼也不是这么巧法的。想到要不是钟大哥,他差点就去跟那个脓包死鬼齐德作伴了,更是感激,改天一定要哥哥好好谢谢他。当然更要谢小悠,不过自己兄弟,说多了反而显得生分,萧同伸出手去握了握小悠的手,算是感谢,小悠看了他一眼,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后来呢?」
「后来你就成了牢中死囚!」小悠又有点动气了,也难为他,这些天受的委屈煎熬着实不少,又没有地方发泄。
「小悠,你骂我吧,打我也成,别生气了。」
「哼!那天轻轻推了你一下你就又昏迷了三天,还敢打你么?真丢脸,一身的破破烂烂,都不想给你补了。」
「嘻,小悠的药好!我已经差不多全好了。」萧同嘻皮笑脸,希望给他打打岔,别再追究了。
「张嘴。」
「什么?」
「药。」
好苦!又不能像平时那样一饮而尽,萧同含了一口药在嘴里,刚皱起眉头,小悠冷冷地道:「是夫人亲自熬的,熬了两个时辰,嘱咐我一定让你按时喝。」萧同无法,只好一口一口地慢慢「品尝」完了一大碗药,五脏六腑似乎都扭了个儿,萧同呲牙裂嘴,苦不堪言!
妈的!以后再也不能受这么重的伤了!萧同狠狠地下了决心。
小悠毕竟见不得萧同受苦,拿了小勺喂萧同蜜水,甜丝丝的,还带点桂花香。萧同缓过了一口气,又问:「你怎么会那么巧找到我的?」
「不是巧,我一直派了人在府外看着你,你喝醉了撒酒疯,跑了个无影无踪,那些人没办法,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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